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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弥,剩五枚铜板的弥

  纵使舟渡多添了三分之一的银两给阿弥,阿弥的钱财还是用得很快。
  她自己路上吃的喝的用的需要的银两不多,一路行来,只觉得百姓疾苦,一路撒钱,做了许多善事。钱不够的时候,还将一匹空马卖了换钱,原本带着两匹骅骝是为了快马加鞭的时候叫马匹有个歇息的时候的,这一卖,她的脚程又慢了些些。
  等到了百草谷,听闻医无能年前自京城带回来了一个没了一只手的姑娘,计划着在正月前成亲。阿弥在谷中七八日,虽然没见过这个说是被朝廷命官斩断了一只手的姑娘,可一听医无能忧愁成亲需要大笔的银两——
  “比方说十里红妆总要有的吧?但我在李穆川那儿给你们治病看诊多年,实则也没拿到什么钱。”
  阿弥脑子一热,就将身上的钱分了非常大一部分给医无能,人从百草谷走的时候,医无能热情欢送,给阿弥塞了一些新近制的解毒丸和止血膏。
  阿弥此后再行路,碰到困苦的百姓,还是会出手相助,因此进了雀州地界,拉着马穿过南理城的城门,碰上了卖糖葫芦的小贩的时候,阿弥摸摸空了的钱袋,再拍一拍怀中。
  铜板的细碎声响,从阿弥怀中传来。
  五枚铜板,是在朝门法场的时候,执金吾的参将言照清以为她是乞儿,放到她破碗里头的怜悯钱。
  阿弥这一路上约莫是太过富足,也没想过要花这五枚铜板。
  但其实最近几日也是省吃俭用过来的,可也没想过要花这五枚铜板。
  倒不是觉得这是那位朝廷狗官给的,舍不得花,而是就想留着,留着等以后老了,拿出来骄傲回忆一番——
  这是她当年在朝门法场劫囚,手下败将傻愣愣地给她的钱。
  这一年,她才十六呢!
  阿弥一拍再拍怀中的五枚铜板,抬头瞧着卖糖葫芦的小贩长杆长插着的糖葫芦,偷偷舔一下唇,咽一下口水。
  这样的糖葫芦,她此行在京城从京城的同党手中拿过一串,那同党年纪大,瞧阿弥像瞧着自己的女儿,阿弥到京城的第二日就给阿弥带了一串糖葫芦和一身红纱衣。那串糖葫芦阿弥只吃了一颗,酸酸甜甜,还没尝够,叫踩点归来的舟渡一把抢走,拿去扔了喂狗。
  “玉娘子叫你不要骄奢淫逸,你忘得一干二净!等我回去,同玉娘子说你玩物丧志,叫她好好抽你一顿!”
  想起阮如玉的鞭子,阿弥瑟缩一下,当时也没再追究糖葫芦的去向,后头也没再有机会去自己买一串糖葫芦。
  但如今,这好似是新近从京城来的小商贩,手里拿着雀州没有、但她阿弥浅尝过并十分怀念的东西……
  阿弥咬咬唇,将手伸到怀中,要取出一枚铜板。
  想吃。
  剩四枚铜板,也很足够她回忆了。
  “小郎君,要买糖葫芦啊?”
  长着络腮胡的魁梧商贩笑嘻嘻的,问拉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他的糖葫芦杆前站了好半晌的小少年。
  这少年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但就只是这么站着抬头看着,眼中是渴望又纠结,站了许久都没下定决心要买下一串的模样。他那匹马那么高大,比他小小瘦瘦的人还高,将他的糖葫芦杆全都挡了去,他还要怎么做生意?
  阿弥听见那一声“小郎君”,还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为了挡住肩颈上那道伤,她这段时日都是穿男装的。李朝的女子衣服虽各地不同,但不管是什么样式的衣服,这十来年都流行将领口开得极宽,露出女子优美的锁骨。
  宽的领口会将阿弥的伤暴露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阿弥选择男装将自己裹得严实一些。
  “多少钱?”
  阿弥高高抬起一只手,指着最上头一串最大的糖葫芦。
  “两枚铜板。”见是生意有望能成,糖葫芦商贩眉开眼笑,对着阿弥比划了两个手指头。
  两枚铜板啊……
  阿弥无意识拍一拍怀中的铜板。铜板们被撞得叮啷乱响。
  三枚铜板,也够她到老的时候回忆这桩少年勇猛事了……
  阿弥方要狠心掏钱,一阵快马疾行声传来。马蹄踏地十分用力,一行约莫十人,由远及近而来,引得城门附近百姓纷纷侧目去看那阵阵烟尘里头的人。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着那阵扬尘极快近前,赶忙要找地方藏,不叫杆上的糖葫芦沾染上尘土。躲避之前,下意识不耐烦问方才那小郎君:“你到底买还是——”
  嗯?没人了?
  商贩瞧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马旁,左右找那瘦弱的少年,却不在附近见他的身影。
  “怎的人走了,留匹马下来?”
  商贩嘟囔着,一手就去拽那空空垂下的缰绳,心中起了贪念,才要拉着这没了主的骏马一同避快马扬起的尘土,那行骑马进城的人突然拽着马头停下了,策马慢行将他一包,贪心的人就立即陷进了这群冷眼冷目的官差样子的包围圈里头。
  “你的马?”
  为首的那个长相不错,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但面貌尤其冷,在马上挺直着腰背坐着,垂着眼看他,十分倨傲。
  “这……这……”
  商贩“这”半天,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将这匹马据为己有的时候,将他包围的人缓缓掏出了一个官府令牌,“执金吾”三个大字,险些灼痛商贩的眼。
  他自京城来雀州讨生活,怎的不知道执金吾是什么来历?
  “是一个小郎君的马,他方才……方才想找我买糖葫芦,但一转眼,不见了,留下了这匹马。我担心他回来寻不着,就想替他先保管着。”
  商贩双腿发着软,将实话讲了出来,但见为首的那个大冷脸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是京城来的人?”
  商贩冷汗连连,“是……是才从京城来。”
  “才来?”
  那人一扬眉,好似笃定了他是自京中逃脱的嫌犯,商贩也是听说过官差为了办案,屈打成招的事情的,立即跪了下来,哭嚎着道:“真的是才来啊!京中生意不好做,我才想着北货南调,在西南地方做些小生意啊!大人饶命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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