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州博古（五）眉眼俱笑
席间，四殿下嫌一大屋子下人侍候着不自在，便命宫人们都退在外面候着。
夜深了，可宴席却仍没有要散的意思。铃兰看三殿下与四殿下也只是喝酒聊天，想着左右没什么大事儿，用不着这么多人，于是便让众人都回去休息，只留了自己一人在殿外守着。
候的时候久了，站的腿脚酸疼，见四下也无旁人，铃兰就在殿前石阶坐了下。许是今日从早忙到晚也乏累了的缘故，不多会儿铃兰便倚围栏打起盹儿来。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是有人传唤，于是猛的惊醒了过来。
推门而入，铃兰见四殿下已经醉倒于酒桌之上。
“四殿下！”
三殿下卫胤宸轻轻放下手中的夜光杯，“许是是酒劲儿上来了的缘故，方才忽然就睡了过去，快让人送回寝殿去吧，这么睡着是要受凉的。”
铃兰回头瞄了瞄空荡荡的门外，讪讪道：“奴婢见天色晚了，已将众人都遣回去休息了。三殿下在此稍后，奴婢这便去叫人来。”
铃兰转身刚要走，便被卫胤宸叫了住。“算了，不必麻烦了，过来帮把手吧。”说罢，卫胤宸起身扶起了卫胤熙。铃兰见了，也连忙上前帮忙。
将四殿下卫胤熙送回寝殿，卫胤宸将其扶到榻边躺下，铃兰忙去准备解酒的薄荷茶。
卫胤熙才刚躺稳，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止不住的泛恶欲呕。
这一吐不要紧，正在榻边的卫胤宸可遭了殃。
铃兰取了薄荷茶回来，见四殿下已经睡了过去，而一旁的三殿下满身污浊面色惨白的僵直在榻边，霎时怔在了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卫胤宸硬生生的说道，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是！是！”铃兰顿时慌了手脚，随手拿了一条汗巾便上前一通乱擦。
卫胤宸满脸嫌恶，嘴角微微抽搐。“更衣！”
闻言，铃兰一怔：“啊？！”
“难不成你打算随便擦一擦就让我这样回宫去么？”
“哦！更衣!更衣......”
铃兰虽是四殿下近身，但灵曦宫内宫人众多，侍候四殿下更衣也有专人，因此对于殿下们这些复杂的衣着穿戴铃兰并不熟悉。更别说她这还是第一次脱男子的衣衫，而且还是脱三殿下的。铃兰不禁紧张了起来，明显有些手忙脚乱，捣腾了半天，东扯扯西拽拽，仍旧没退下一件衣裳。
卫胤宸低头看着身上这一片狼藉，长运一口气道：“先解腰间的玉带......”
听了三殿下的‘指导’铃兰双手在卫胤宸腰间摸来摸去，可是半天也没能把玉带解下来。
终于，铃兰成功的耗尽了卫胤宸的耐性。
“后面！”
铃兰闻言连忙转到卫胤宸身后，终于找到了玉带的带扣，这才将腰带解了下来。
退去带有污渍的衣袍之后，卫胤宸身上只剩下一件丝质的内衣，薄衫贴着身体的地方轮廓若隐若现。铃兰这在发觉自己的视线似乎过于专注了，不禁腾的一下红了脸。铃兰连忙转身去衣柜里寻了一件四殿下的衣袍替卫胤宸换上。可铃兰因为羞怯，更加的笨手笨脚了。
“行了，我自己来，你去换下来的衣服扔了吧。”
铃兰讪讪答‘是’，而后麻利的收拾了屋内的狼藉，又在屋内焚了香，拿了三殿下换下来的脏衣服退出了寝殿，轻轻合上了门。
不久后三殿下卫胤宸换好了衣衫，迈步出了寝殿。“没想到竟会笨成这样。”卫胤宸低声嘟囔道。
铃兰支楞着耳朵使劲儿听着，也没听清卫胤宸说了些什么。“三殿下？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我说，现在才发觉，原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
“三殿下的...想象...？”
“咳，我的意思是，之前曾听郑晟隆提起过，说你笨手笨脚的总闯祸。可看你拿笔画画倒挺利索的，还以为是郑晟隆言过其实了，没想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听闻少爷大人又在外面到处说她坏话，铃兰气鼓鼓的问道：“真是少爷大人说的？他怎么又这样！太不仗义了！”
卫胤宸微微一挑眉：“怎么？事实如此，还不许人家说了？”
见在三殿下心里她这‘笨手笨脚’的坏印象已经做实了，铃兰自然不愿意，连忙为自己分辨道：“我才不笨！我只是没有经验罢了！像侍候更衣这种事还是头一回,所以才有些不知所措罢了!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一定...!”
话说了一半，铃兰立即收了声。惊觉自己无意间竟说了这么没羞没臊的话，心中暗暗犯起嘀咕来：“什么‘一回生二回熟’！难道下回还想脱三殿下衣裳不成！三殿下该不会把我当成女流氓了吧？真是丢脸死了！”
卫胤宸见铃兰话说了一半，突然满脸通红的怔在原地，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铃兰不时偷偷抬眼瞄着开怀而笑的卫胤宸，不禁看得发了愣。心想着，这仿佛还是她第一次见三殿下如此放声大笑。
记得初次偶遇三殿下是在倚梅苑外，当时的三殿下给人的感觉是对一切都淡淡的，不知因何眼神中似乎还总染着些许忧伤。
第二次见三殿下是在腊月节宴上，那时的三殿下给人感觉又很和善，嘴边总浅浅带笑。
再见便是礼授院内被罚的那次，那天简直狼狈至极，但三殿下的蜀锦丝帕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伴着那日和煦的暖阳在不经意间仿似化解了一切，令那段记忆中竟多了几分温暖。
而后，尤其是随着四殿下入九州博古书院侍读开始，与三殿下几乎天天都会见面。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慢慢有种感觉，或许三殿下的那种浅浅的似笑而又非笑的表情只是一种礼貌，并没有什么更深意义在里面。不因喜，不因乐，仿佛仅仅是一种习惯而已。
笑声忽止，卫胤宸也是一怔，想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眉眼俱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