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啊,小时候我最爱来这家图书馆看书了,没想到还没破产。”
  “唉,那家咖啡店果然没了,他家的意式浓缩特别正宗,咖啡豆好,老板的手艺也出众。”
  “什么?我才区区二十年没回来,这里的水位已经下降这么多了吗?早年那块草坪也是湖泊来着!”
  随着车子逐渐驶入市区,秦峦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每一句里面都包含了诸如怀念、逃避甚至是厌恶的复杂情感,一直到车子穿过这座城市,重新往郊区所在的别墅群开去才又慢慢安静下来。
  等到了别墅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井溶带着秦峦进去,指着二楼的主卧说:“我跟小师妹在一楼,二楼的视线也好一点,你就住这里吧。日常生活用品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带你去买点衣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经过了人生中的重重波折之后,现在的秦峦对贫穷或是富贵已经很能淡然处之了,当即摇摇头,“你看着办就好,我恐怕也不会待太久。”
  “可我恐怕,”井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得不多待些日子。”
  见秦峦又要说话,他抢先一步道:“山上的大整改没有两个三个月没可能完成,而且现在八月了,十月份就是小师妹的生日,我连续两年缺席,今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过了,难道师父你又要缺席?”
  秦峦果然犹豫了。
  井溶又道:“还有小师妹的父亲也早就想见你一面,难道你不想见见他,详细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即便他们有血缘关系,可说到底,在几个月之前还是完全的陌生人,你就放心把小师妹交给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峦还能说什么,只好答应至少等过了十月份再说。
  井溶这才满意了,亲自去房间里看了一遍,再次跟秦峦确认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秦峦努力想了一会儿,竟然还真想出来一件。
  “之前城城给我寄过两次点心,好像是七合斋的,明天咱们去买点心吧?”
  井溶用死鱼眼看他,然后飞快的转身往外走去。
  “哎真的,真的特别好吃!明天你带为师去啊,哎溶溶?!”
  井溶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微微涨红,磨着牙一字一顿道:“不许这么叫我!”
  秦峦哈哈笑起来,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十分怀念的唏嘘道:“唉,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不可爱了,小时候每当我这么叫你,你都可开心了,然后口齿不清的喊狮虎狮虎的,还要抱抱呢,哎哎哎别走啊!”
  当晚顾陌城就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慰问自家师父,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也如井溶一般沉默了。
  你十万火急的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你把一整个诈骗小团伙都给打翻了?!
  还特么的留在派出所吃小龙虾匹萨?!
  不过那是什么?听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此刻的秦峦早就把白天的事情丢开手了,嘘寒问暖一阵之后就问:“城城,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师父啊?要不师父过去找你也可以呀,还有你爸爸的事情,看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他去外地拍戏了,我也在客户家里呢,”顾陌城有些遗憾地说,“对了师父,我要正事要跟师兄说,你先把电话给他!”
  秦峦酸溜溜的说:“难道跟师父说话就不是正事了吗?一个两个的长大了,都翅膀硬了,厌烦师父这个老人了。”
  早已对他卖惨这招免疫的井溶立即拿过手机,还很冷酷的丢了句“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就对自己上点心吧”,气的秦峦又狠狠掐了他的脸。
  井溶一边吸凉气,一边问顾陌城是什么事。
  顾陌城也顾不上忍笑了,当即道:“师兄,你还记得胡云胡掌柜吗?就是之前在望燕台的时候,沈哥带我们去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胡云!”
  井溶点点头,“记得,他怎么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他给我打电话,”顾陌城说,“情况有点棘手。”
  胡云家打从几代起就做相关的古玩生意了,在这个圈子里颇有名气。
  可老话说得好,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做古董生意也不例外,风平浪静的表象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恰逢盛世,古董就越发有价无市起来。可这些年留在外头的零散古董越来越少,而国家管控的也越来越严,这个行当也就越来越不好混了。
  胡家是祖上就做这个的,早有了自己一整套的流程和系统,外界打击对他们的买卖影响不大,倒没什么,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动歪心思,走歪路,送上来的东西就不大那么干净。
  有的老物件是真邪乎,可有的却只是商人为了能卖出高价自己炒作的,中间倒几把手,以讹传讹、多次发酵,到最后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胡云有个远方表弟,叫苏涣,这几年生意十分不景气,又不想坠了祖上名声,丢了家传买卖,也不知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跟人搭伙去了一处早就被圈内人视为禁地的旧墓!
  去之前他是瞒着家里人的,只有一起去的几个人彼此知道,就是怕有人阻止。
  算上来回路程,这一去就是将近二十天,那几个人还真是带回来几件宝贝,没等真正回到家就出手了。
  做古董买卖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有了这一笔大单子,苏涣也传出来一点名气,总算保住了祖宗颜面,他爸妈还在朋友圈里炫耀了好一阵子。
  一直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苏涣才略微放下警惕,在一次聚会上喝的七分醉,一个没忍住,就把这事儿拿出来炫耀了。
  一家人都被他吓死,而且这种非法的买卖是几家祖宗早年定下的规矩,不能干的!
  然而苏涣很不以为然,又说什么时代在变革,他们也不能一成不变,最后一群人不欢而散。
  原本事情到这里结束的话也就没什么了,可这个月初,胡云才突然得到消息,说苏涣快不行了?!
  他当时就吃了一惊,上个月打电话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亲戚,同辈里就他们三五个堂表兄弟姐妹,彼此感情都不错,胡云就连夜去了一趟,发现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苏涣一个原来一百六十多斤重的大小伙子,倍儿精神,现在却形销骨立,痴痴呆呆,人在他耳边大声吆喝才勉强有点反应。
  苏涣的爹妈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这会儿都快急疯了。
  刚开始苏涣只是说累,精神也有些萎靡,哪成想紧接着就开始暴瘦,家人也没想那么多,赶紧送到医院检查,结果说是营养不良!
  这不是奇怪了吗?
  他们苏家虽然不算什么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生意摊子铺的也比不过望燕台的胡家,可好歹吃喝不愁,苏涣又一贯体健如牛,甚至最近食量格外大,怎么可能营养不良?
  可各项检查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就是这么个结果:苏涣的食量突然毫无征兆的增加了,可虽然吃的多了,他的身体却一点儿没吸收!
  甚至非但没吸收外来的,就连苏涣本身的能量也都在飞速流逝。
  好像,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拼命汲取他体内的养分似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多都信阴阳风水之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都隐约有了些猜测,觉得可能跟上次苏涣做的买卖有关。
  等他们想尽办法联系上当时跟苏涣一起去的几个人之后,发现事情大条了:
  连上苏涣,去的一共五个人,可其中一个月初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已经到了极限,每天只能依靠大量注射营养剂维持生命迹象,还有一个刚开始消瘦,另一个跟苏涣的情况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诈骗团伙:“是他,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打我们!”
  师父否认三连拍:“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第五十九章
  井溶一边听顾陌城转述,一边在心里划算,到最后差不多就有底了。
  他没急着应承,也没着急推辞,只是问:“他是单找了你,还是连我一起?”
  虽然他们师兄妹两个近来总是习惯一起行动,但实际上业务范围区别很大。井溶精通风水和相术,顾陌城专攻治病救人,基本上就能通过请谁来判断客户的情况和需求。
  而且苏涣这事儿非常邪门,难度既高,风险也大,井溶不能冒险。
  顾陌城就说:“胡老板直接找的我,说十万火急,请我赶紧去救命。又说要是师兄你方便的话,务必也走一趟。”
  井溶不说话了,脑中开始飞速盘算。
  这桩买卖听起来就是单纯救人的,按理说只请小师妹也就够了,他一个风水师过去做什么呢?
  顾陌城又说:“胡老板说之前苏涣的家人已经病急乱投医,找了好多人,都不管用,他得到消息后就直接推荐了我,还说知道这事儿棘手,也不求一定能成,不论结果如何都领情。”
  井溶嗯了声,又想起来刚才顾陌城说的,苏涣是跟人去了一座旧墓……
  大凡有宝贝的旧墓主人都非富即贵,这类人下葬必然是选择依山傍水的上等风水宝地,或许跟这个有关?
  “什么时候?”
  这件事跟顾陌城之前遇到过的所有案例都不同,她也比较希望能跟师兄一起行动,好歹相互之间也是安慰,关键时候还能互成支援,所以听他答应了,先就松了口气。
  “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就启程。”
  “我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洪源父女那边走得开吗?”井溶问道。
  “可以,”顾陌城毫不犹豫的说,“洪佳莹的伤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洪叔叔的恢复也步入正轨,我马上去准备一些备用的药材,用完之前赶回来就行了。”
  师兄妹两个很快商议好了,又约定明天早上九点在苏子市以北的高速路休息站汇合。
  井溶刚挂了电话,一直在旁边安静坐着的秦峦就眼巴巴的凑过来,“有工作?”
  井溶点头,略一思索,就说:“我跟小师妹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归期未定,我会给你留一套备用钥匙和一张卡,再拨一个人过来帮你打理日常。”
  “不用那么麻烦,”秦峦浑不在意道,“我陪你们一起去不就行了?省得你们挂心。”
  井溶就想说我们并不担心,不过到底是咽了回去,只是劝,“这回的事情比较特殊,而且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你还是呆在家里休息吧,画画也好,出去逛逛也行。”
  “那我还不如回山上呢!干嘛非跑这儿来当空巢老人?”秦峦难掩失落的说。
  虽然一直都表现的满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如果不是两个孩子在这里,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重回苏子市这块伤心地。要是井溶和顾陌城在身边陪着也就罢了,大不了不去想就是了,可现在俩人拍拍屁股就要走,转眼撇下他一个人?不行,他不干!
  井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不赶巧,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师父,只是揪着眉头不说话。
  偏最了解他的秦峦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有门儿,要是井溶真的不同意的话,早就一口回绝了,可现在还在犹豫,显然是有转圜的余地。
  秦峦心头微喜,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争取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山上,业务能力都荒废了,而且我好歹年纪大些,哪怕无意中呢,经历的事情也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井溶看了看他,幽幽道:“您的业务能力……就算不荒废也没什么差。”
  不得不说,秦峦这方面的天分实在平庸,尤其对比起这两位天资出众的徒弟,更是惨不忍睹的寒酸。
  他老师前后倾囊相授教导了六七年,后来自己一边带孩子也一边刻苦研究了很多年,加起来少说也能有小二十年的功力了,然而……职业生涯最巅峰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停留在十里八乡有名的取名、挑红白喜事等良辰吉时上,看风水都时灵时不灵的。
  这么说吧,就他在卖画之余频繁外出赚外快的那几年内,当地新生儿中七成以上都是他给取的名字!
  再次被徒弟揭短的秦峦不由得大怒,“还没成家呢,这就嫌弃我了?跟你讲,你小时候包尿片、被虫子吓哭、被狗追的躲到树上哭着不敢下来的一系列照片我还都留着呢!”
  井溶满头黑线,脸上微微发热,也跟着抬高了声音,“你留那些东西干什么?!之前不都说已经删掉了吗?”
  这人还有点儿正经长辈的样儿吗?动不动就拿晚辈儿时的黑历史威胁!
  “删了我就不会备份吗?”秦峦说的理直气壮。
  师徒两人互不相让的瞪了许久,终于还是井溶先败下阵来,同意秦峦跟着。
  倒不是,好吧,倒不完全是迫于黑照的威胁,主要是秦峦说的话不无道理。
  他本人虽然可能没法直接帮上什么忙,但毕竟曾经在老师的指导下见识过许多井溶和顾陌城未曾经历的事情,或许能从不一样的角度给出提示也未可知。
  那边顾陌城跟井溶约好了出发的细节之后,就开始准备接下来半个月的药,洪源上来敲门请她吃饭的时候刚进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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