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赵祯见了庞太师后,笑眯眯叹道:“便知太师会来,特意派人迎接。”
  庞太师心中一阵暗暗得意,面上却礼貌行礼致谢,向赵祯表示自己深感惶恐,并多谢皇帝的宠信。平常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庞太师随便一谢就完了,没觉得如何。
  但今天包拯和宋庭空都在,两个他在朝堂上最讨厌之二凑齐了,庞太师在谢恩声就特大,让他俩好生看看他是如何受到皇帝的敬重。
  包拯冷着一张脸,面色纹丝不动。
  宋庭空也如此,都没多看庞太师一眼。
  庞太师见他二人如此,不爽地甩袖,站到了另一侧,坚决不与他二人为伍。
  赵祯喝口茶,恍然想起什么,对宋庭空道:“宋爱卿刚说什么来着?”
  宋庭空忙拱手,把刚刚自己说得那番话又说一遍。
  庞太师听到这番话后,很生气,立刻反驳宋庭空胡言,随即指出开封府不仅不该得到嘉奖,衙差还仗势欺人,包拯有御下不严之罪。
  “欺谁了?太师您?”宋庭空好笑叹,“这满天人谁不知太师您老人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谁敢欺您,若真欺您了,太师如何能如此精神抖擞地站在这里?真不是我拆台,实在是太师您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因为大家都不敢得罪太师,也都没人好心提醒太师,所以今天这个坏人还是我来做,我可是把太师当长辈敬着,自然会掏心掏肺。”
  庞太师听宋庭空所谓‘掏心掏肺’,冷哼了一声,真当他蠢了?听不出他在讥讽自己?
  “宋尚书耳朵可能不太好用,老夫只说看过态度嚣张的,从没说有人欺负老夫。老夫是什么人,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得罪。但他们却跟那个弄丢孩子的齐得升合伙欺负皮青山,这是事实,多人可作证,无可辩驳。”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听闻那家对上门女婿一向不好。或打或骂,例子举不胜数。那天是因皮家人无礼在先,开封府的衙差才会和他们讲道理,根本没动手,更没有伤人。不知庞太师眼里的‘欺’算是怎样的,皮家一家对女婿齐得升或打或骂不算欺?齐得升回去老宅拿点东西,衙差帮他和家人理论几句,就算‘欺’?”
  “宋尚书果真伶牙俐齿,但假的始终是假的,成不了真,便是你说的天花乱坠,让人觉得可信,终究不是事实。敢问宋尚书一句,你说的这些可有实证?”
  宋庭空看一眼庞太师,没有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个中理由如何你就查清楚了?再问你一遍,你说皮家人欺辱齐得升,可有证据?”庞太师见宋庭空回答不上来,嘴角的笑意加深,“老夫这也是为了宋尚书好,所以要劝宋尚书一句,莫要信口雌黄。这事情可不是你动一动两片嘴,随便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的。”
  宋庭空:“那请问庞太师的证据在哪儿?”
  换庞太师立刻告知宋庭空若想要证据,他这就可以去找人做人证给他。
  宋庭空忍不住嗤笑道:“太师说的不错,您确实可以立刻找人做人证,容易着呢。”
  宋廷空明现显在讥讽庞太师弄权作伪证。
  “你这话何意!”庞太师气得眼睛瞪得溜圆。
  宋庭空:“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听庞太师讲完我跟着附和一下而已。”
  庞太师气又冷哼了一声。
  赵祯在旁冷眼看俩人斗嘴,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等到两人斗嘴完了。赵祯就看向包拯,问他什么看法。
  庞太师和宋庭空就同时看向包拯。
  “臣等实证。”包拯明智地说道。
  赵祯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你们三个都说证据重要,那朕就等这个实证,但切记不可弄虚作假。”赵祯道。
  三人同领了圣命。
  宋庭空继续想为包拯请功。
  庞太师在旁阻拦:“案子还没破就说请功的事,未免太可笑了。开封府是忙,那谁不忙?朝中哪个大臣不是政务压身,忙里忙外?就说礼部尚书,近半个月为祭祀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上。可有谁说过他辛苦,为他请功?”
  包拯忙和赵祯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本分,根本无需嘉奖。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发生了,开封府人手不够也在情理之中。”宋庭空强调道。
  “既然宋大人这么体恤开封府,这案子你何不参与。想必有你帮忙,案子很快就会破了。”庞太师立刻道。
  赵祯本来就担心这么大的案子光凭包拯一个人来,可能会有些吃力。于是他顺势就附和了庞太师的话,准宋庭空也参与此案。
  宋庭空谢恩领旨。包拯也先多谢皇帝体恤。
  三人从垂拱殿出来之后,庞太师自然不跟他们一路,快步先走了。但走着走着,庞太师有点发现事情不对,他今天来本是冲着开封府的案子要对付包拯,怎么最后成了和宋庭空对峙争吵,最后落了个大家平分秋色,开封府‘不对不错’,还有了个帮手!
  庞太师十分气恼,转而想去见自己的女儿庞小婉。叫人捎话过去,不想女儿竟以身体不适,回绝见自己。
  一事不顺,又被一件事添堵。
  庞太师没心情管政务,带着满腹怒回家。
  因他回府之后,正好听见庞言清的抚琴声,庞太师就直奔烟火阁。
  庞言清整个人专注弹琴,并不是知来人是谁。等一曲终了,听到鼓掌声,庞言清方意识到是自己的父亲来了。
  庞言清忙起身,迎了迎庞太师。
  庞太师看着庞言清的那张俊脸,越看越觉得像自己。
  庞太师随后就坐了下来:“人是你杀的?”
  庞太师问得太突然,以至于庞言清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庞太师。
  “你是我的儿子,我岂会不了解你。几天前清风突然失踪,而忘尘刚刚好出过府。”庞太师说道。
  庞言清点了点头,“是我。”
  “就这么简单?”庞太师是不可思议地质问庞言清,“他可是你表哥!”
  “他这人无恶不作,干尽了坏事,大哥若非受他影响,也不会有而今的下场。”庞言清淡淡解释完,特意补充一句。“他早就该死了。”
  “你——”庞太师气得手发抖,竟还发现庞言清在回瞪自己,“你在怪父亲没把你大哥教好,又留了坏人在你大哥身边?”
  庞言清没说话,以沉默相对。
  庞太师当然明白庞言清沉默的意思是什么。他气得在屋子里徘徊了好一阵儿,最后伸手指了指庞言清,问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庞言清回看庞太师,“自然有,盼着父亲更好!”
  “你若盼着我好,就管好你自己,不要乱杀人。若再有下次,你便见不到忘尘了。”庞太师威胁道。
  庞言清听到这些话,淡淡笑了笑,“父亲管不了我,却拿忘尘威胁我。关键这法子也没用,我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得下,又岂会在乎别人的。”
  庞言清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见庞太师还冷冷瞪着自己,他就又拿了一个茶杯,给庞太师也倒了一杯。
  庞太师是哪有心思喝茶,只是临走前有些痛心疾首地又看了一眼庞言清。太重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反而会让这孩子更加抵抗自己。
  “本以为这两年他好多了,却没想到变本加厉,更严重。”庞太师看到自己的妻子郑氏之后,立刻发牢骚道。
  “这孩子逼不得,当年的事不能在他身上再发生第二次。”郑氏嘱咐庞太师切莫苛责庞言清,“清风死了便死了,那是我娘家人,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第95章
  庞太师惊讶地看着郑氏:“你这样会把他宠坏!”
  “清风这两年跟在昱儿身边, 没学半点好,言清这孩子就是被我养得太正直, 才会看不惯他。死了就死了,死了是为民除害。你不让我那庶弟知道就是了, 有什么要紧。”郑氏再一次和庞太师强调这事不重要,暗示他不必计较,但让庞太师要处理好后续事宜,别给庞言清添麻烦。
  庞太师很无语地看着郑氏:“你不要我管, 还要我替他处理后续的麻烦。”
  “你杀的人在少数?”郑氏的脸突然冷下来, 严肃地看着庞太师, “这些年郎君的事, 我可从没过多嘴问过。我早说过,什么事在我都能将就过去, 偏儿子的事不行, 已经死一个了!”
  “好好好,听你的便是。我也没说不管, 我待言清如何你会不清楚?我不过是担心这孩子以后剑走偏,最后害了他自己。”妻子护子心切, 让庞太师很无奈。不过转念想想,自己也就是发个牢骚,言清那孩子脾气太倔,他一向拿他没有办法,最后还不是惯着。
  “说一嘴巴了,以言清的秉性, 必不会给你添麻烦,他可比老大聪明机灵百倍。”又一次提起大儿子庞昱,郑氏胸口忍不住闷堵起来,眼里闪出泪花。
  庞太师忙劝慰郑氏两句,见她还不好,也失了耐心,借口还有公事就去了。
  郑氏也不怪他,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伤心。
  “夫人,忘尘来了。”丫鬟回禀道。
  郑氏允人进来,就见忘尘捧着个三寸长的方形锦盒来。郑氏听说是自己儿子送来的东西,沉郁的心情顿时得到了纾解。
  她笑着接过来,打开瞧,锦盒里头竟放了一个手掌大的木雕小人,雕刻得栩栩如生。小木人是个妇人,面容慈善,杏眼含笑,发髻上有一根月牙形的花钗很醒目,妇人双手叠在胸前,左手手腕上还挂着一个玉镯,右手却没有。
  郑氏本瞧着小木人儿的面容就有些面熟,看了钗之后更有些确信了,顺便瞟了眼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唯独戴着那个玉镯。郑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刚刚因思及庞昱的死而带来的不快,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雕这个,起先还破了手。那几天生怕被夫人发现,都不敢来见您。”忘尘解释道。
  “做得是精巧,若不说我还以为是那个厉害的手艺人做的呢。瞧这脸摸着十分细滑,我常戴的钗、镯都细致地刻在了上头,这裙子也是,上头的刺绣花瓣都没少一瓣。他真用心了。”郑氏感动不已,眼眶红了,感慨这孩子太懂事、孝顺,让她既欢喜又心疼,明明身子不好的,还花费精力做这个哄她。
  “夫人可切莫哭,公子做这个本就是为了讨夫人高兴,公子说能博夫人一笑就知足了。”忘忧忙道。
  郑氏笑着称是,用帕子擦了擦眼,又问忘忧最近庞言清的情况如何,有什么异常,又或者念叨什么人没有。
  “公子最近在找玉料,小的琢磨着公子是想玩雕玉了,至于念叨什么人却没有。”
  “还常去五楼的望台?”郑氏问。
  “还时常到五楼,却不像以前那样在望台了,总站在西窗边看。”忘尘图示回答道。
  郑氏不解挑眉:“西?”
  忘尘补充:“就是开封府的方向。”
  郑氏因不知平康郡主而今已经是开封府的厨子了,所以此刻很想不通,眉头紧皱,万般不解。忘尘心里却清楚,不管他家公子望哪一边,那都是一个意思。
  ……
  张府。
  赵寒烟和白玉堂开始搜索张大姑娘的住所,厅内的地面很光洁,连灰尘都没有,更不要说纸团了。赵寒烟顺便把花瓶、窗台和窗外都看了,然后去了寝房,也没找到。再去耳房,临窗正摆放着一张檀木桌,桌面靠左放着棋盘棋篓,靠右摆有笔墨纸砚。檀木桌边还有一白瓷画缸,但里面没放画,都是些写过字的宣纸,满是褶皱地。
  这宣纸之前被搓成团,后又被展开,才会这样。
  “这应该是今晨开封府的衙差们子在搜查的时候,挨个纸团打开查看线索。”赵寒烟琢磨道。
  白玉堂点头,又道:“昨晚夜我探时,她们就是在这里下棋。”
  赵寒烟把那些打开的纸团又看了一遍,发现里面写得都是对子。偶有两句别的,也都是“你输了”、“罚三杯”之类的对话,看起来应该是俩人边下棋边做对子,去比输赢,内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当赵寒烟把缸内的纸全取出来之后,发现缸底有一团指甲大的黄纸,赵寒烟正要去取来看,被白玉堂拦住了。
  “小心有毒。”白玉堂说罢,就拿了绢帕将纸团取出,慢慢将纸团展平给赵寒烟瞧。
  赵寒烟手黄纸上面扇了扇,吸了下味道,转头问白玉堂有没有闻到。
  “炸鱼味。”白玉堂道。
  赵寒烟指了指纸上面的两处油点,“这就是毒药放在食盒里的证据。”
  “嗯,必放在第一层了,炸物油多,还带着鱼腥气。”赵寒烟拿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把白帕子上黄纸倒在了宣纸之上,然后紧密地包了三层,“以免它味道散掉。”
  白玉堂顺口就赞赵寒烟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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