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杨瓒:
  杨瓒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率先走在前面,往前走了两步,竟然真的听到簌簌的声音,从偏僻的营帐传来,好像闹耗子一样。
  那营帐是堆放杂物之所,不知是谁这么大意,离开了营帐竟然没有熄灯,倘或灯火扑在地上,整个大营都会被烧着。
  偏僻的营帐里点着灯火,幽幽的,便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巨大的脑袋仿佛是怪物,倒映在营帐上,一晃一晃
  嗬!!杨整一把搂住杨瓒,说:弟弟弟弟弟亲,鬼
  杨兼听说弟弟们要过来串门,便准备亲自出来迎接,刚一出幕府,便看到杨整谋杀一般摽着杨瓒,顺着他们看向的方向望过去,一个黑影躲在偏僻的物资营帐中晃动着。
  杨兼皱眉说:甚么人!
  咕咚
  随着杨兼的话音一落,一个黑影从营帐里滚了出来,因着灯火的缘故,影子被扭曲的很长,那黑影真的从营帐中滚出来,其实并没有那般大,反而小的很一个奶娃娃。
  侄儿?杨整和杨瓒吃了一惊,那从物资营帐中滚出来的,不正是他们的大侄子么?
  杨广一直藏身在辎车中,为了躲避众人的视线,这一整天,杨广没食一口东西,没饮一口水,毅力也当真是惊人,这会子才从营帐中滚了出来。
  杨兼难得有些震惊,眼看着小包子从营帐中滚出来,一身灰扑扑,发面饼一样的小脸蛋儿沾满了灰土。
  小包子杨广左右看了看,自己这众目睽睽的漏了馅儿,必然要想个法子留下来才是。
  于是小包子眼眸一动,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坐在地上踢腾着小腿,奶声奶气委委屈屈的呜咽:父父、呜父父,饿饿!
  杨广深知,杨兼这个人,素来最看不得小娃儿的眼泪,因此杨广急中生智,立刻大哭起来,他本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眼泪更是收放自如,伪装的跟真的似的。
  小包子满身脏兮兮的,还哭的那叫一个委屈,杨兼赶紧大步走上去,一把抱起儿子,说:乖,别哭了,快让父父看看。
  果不其然,杨兼最吃他这一套,立刻抱着小包子进了主将营帐,吩咐仆役弄些软烂又好消化的吃食来,亲自打了一些温水,给小包子擦脸。
  杨广装作十足委屈的模样,小脸蛋儿靠在杨兼怀里,伸手搂着杨兼的腰,仿佛要化身小树懒般,十足粘人,怎么也不肯松手,嘴里反复的叨念着:父父,要父父
  杨兼还以为小包子太过粘着自己,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杨兼便是再聪明,他也从未想过,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人竟然也同为过来人
  小包子杨广突然出现在军中,这会子已经赶路了一天,倘或再送小包子回去杨兼也不放心,再加上杨广会撒娇,杨兼便没有送他回去,只是让亲随赶回去通知阿爷杨忠,免得杨忠找不到小孙儿再把京兆给翻个底朝天。
  大军继续开拔,一直顺利的来到潼关附近。潼关当地有人接应杨兼,名唤万忸于智,乃系万忸于氏。这万忸于智的父亲和杨忠一样,都曾是给宇文邕的父亲,也就是老皇上打天下的八大柱国之一,可谓是战功赫赫,授封燕国公。
  万忸于智受到父亲的荫庇,虽不是燕国公府的世子,但也混得如鱼得水,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仪同三司。
  万忸于智授命在潼关驻兵,等待与杨兼汇合,一同开向北齐晋阳,今日便是杨兼的一万大军,与燕国公精锐汇合的日子。
  杨兼领兵,遥遥的便看到了万忸于智的队伍,根本没有主将,零零星星站着几个人,散漫懈怠的厉害。杨兼已经到了跟前,万忸于智亲随面对他这个主将,也不下马,也不作礼,懈怠的说:想必这位便是镇军将军了罢?我们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万忸于智的亲随对杨兼毫无礼数,杨兼倒是了然得很,毕竟自己头一次上战场,而且小皇帝发话了,先锋队伍由杨兼统领。万忸于智自封乃是燕国公家的郎主,怎么可能服从一个青瓜蛋子的指挥,因此便想给杨兼来一个下马威。
  杨兼也不着急,也不动怒,笑了笑,反而半开顽笑,半是讽刺的说:早就听说燕国公治军严明,燕国公府上的五郎主更是虎父无犬子啊,不过今日一见,兼倒是想起一句话儿来。
  宇文会看万忸于智不顺眼很久了,他乃是大冢宰之子,万忸于智如此怠慢,宇文会何时受过这般委屈?便顺着杨兼的口吻说:镇军将军想起了一句甚么话?
  杨兼笑眯眯的说: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你!万忸于智的亲随瞪着眼睛,手指杨兼,显然听明白了杨兼的讽刺。
  杨兼淡淡一笑,说:劳烦传话给你们郎主,本将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和你们公子哥儿内斗的,还有本将乃是人主亲封,正八命镇军将军,你一个小小的亲随,目无尊卑,军中无令不可行,倘或本将今日绕过了你,岂不是助长了这股子邪风?来人
  宇文会立刻说:来甚么人,主将想做甚么,吩咐一声,我亲自来!
  杨兼幽幽一笑,看向万忸于智的亲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说:这根手指不敬主将,要它何用?砍了。
  是,将军!宇文会立刻跨下马,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那亲随,直接拽下马来。
  亲随带来的人本就很少,本想给杨兼来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被将了一军,这会子才知道害怕,大喊着:将军!饶饶命啊!镇军将军,饶命饶啊啊啊啊!!
  惨叫的声音顺着夏日阴沉憋闷的浅风慢慢飘荡开来,呲一声,一捧子鲜血喷溅在布满黄土的地皮上,一瞬间四下愣是无人敢再言语一声,更别说谁敢刺棱起来。
  报!!!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个传令士兵突然高声大喊,一路狂奔入营:报齐军在潼关列阵,已经打来了!
  甚么!?
  万忸于智的亲随疼的险些昏过去,鲜血喷溅在脸上,还没缓过劲儿来,登时又是一声惨叫。
  这次北周发兵来势汹汹,更有突厥兵马出动,所有人都觉得这次北齐一定完蛋,必然害怕的不敢出兵。万忸于智也是如此想法,所以虽然镇守潼关,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一点子防备都没有,哪知道北齐的兵马竟然反其道而行,偏偏主动进攻,已经向潼关而来了!
  这这可怎么办!?
  快!快去通知郎主!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昨日饮酒,酩酊大醉,怎么叫也叫不醒!
  万忸于智的军营中一片混乱,主将饮醉了酒,竟然怎么也叫不醒,北齐大军压境,随时都有可能进攻,士兵们张皇失措,一时全都没了主意。
  宇文会冷笑一声,说:好一个齐贼!好得很,让我出关迎敌,我还不信了,他们竟然嚣张如此!
  齐国公宇文宪却摇头,说:不妥,咱们的先锋大军为了早日赶到潼关,一路上日夜兼程,如今士兵们的体力已经殆尽,阵型还未整顿,切不可急躁用事。
  宇文会争辩说:不打?齐人都堵到家门口来了,你说不打,他们便不打么?
  杨兼眯了眯眼睛,突然出声说:是了,兼说不打,他们便不会打。
  宇文会和宇文宪看向杨兼,杨兼当下也不说废话,立刻对万忸于智的亲随说:吩咐下去,让营中士兵立刻生火,伪装成生火造饭的模样。
  造造饭?!
  万忸于智的士兵听了都觉诧异,这大敌当前了,为甚么要伪装成生火造饭的模样,难不成还能把齐军给烧走?
  杨兼就是这个意思,齐军掐准了时间,正好赶着一万先锋到达潼关之时出兵,说明他们早有准备,算好了这个时候北周的先锋疲惫不堪,无法应战,一定会军心大乱。
  杨兼偏偏不让他们如意,他令营地生火做饭,便是要营造出一副井井有条,悠闲自然的场面,让北齐人心存狐疑,逡巡不敢前进,如此一来必能赢得时间。
  杨兼又对宇文宪说:劳烦齐国公遣人去探听一番,齐人压阵的将军是何人物,咱们好对症下药。
  宇文宪毫不拖泥带水,立刻说:是。
  众人分头合作,杨兼二话不说,也不谦让,直接坐镇营中幕府,这会子万忸于智还没醒过酒来,他的士兵慌乱不堪,只能对杨兼马首是瞻。
  宇文宪动作很快,走进幕府营帐说:禀主将,齐人先锋主帅启用的是新人,乃系齐人刚封不久的兰陵王,名唤高肃。
  兰陵王杨兼的笑意瞬间扩大了,唇角微微挑起,温柔的笑容仿佛是春水,一点点弥漫开来,说:这便好办得紧了。
  杨兼随即对宇文宪说:立刻修书一封,送到齐人营中,让兰陵王亲启,兼自有不战而退兵之法
  北齐营地。
  北齐先锋军将士们齐聚幕府之中,兰陵王身为主将,坐镇主席,其他将士两列坐好。
  周人还未扎稳营长,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那镇守潼关的万忸于智便是个莽夫,没甚么真本事儿,现在合该迎头痛击,等到周人列队整齐,哪里还有咱们的机会?!
  不妥不妥!你没看到周人的营地冒出了阵阵炊烟么?咱们大军压境,周人竟然还在生火造饭,说不定他们早有准备啊!
  是啊,咱们这样贸然出兵,万一损兵折将,这责任谁能担待得起?
  北齐将士果然分为两派,意见相左,一方主张立刻发兵,趁着周人还没整顿停妥,攻入潼关,而另外一方则觉得这是个陷阱,毕竟周人的炊烟都冒起来了,如此安逸祥和,说明早有准备。
  两边争论不休,坐在主席之位的兰陵王微微眯着眼目,似乎在思量甚么。
  既然争论不休,不如交给主将定夺!
  大王以为如何?
  是啊,大王以为如何?
  兰陵王听到众将士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别人不知道杨兼,但兰陵王知道杨兼,毕竟他在隋国公府住了小一个月,早就摸清楚杨兼到底是个怎样无赖之人。
  兰陵王嗓音低沉,幽幽的说:周人生火做饭,摆明了是在扰乱我方军心,为周师拖延时机,倘或此时不攻,潼关必然不破。
  高长恭显然主张立刻用兵,攻陷潼关,便有人不服气的说:大王用兵刚猛,虽是好事,但上次在潼关之时,大王也因着用兵刚猛,在周师手中吃了大亏,这会子难道要重蹈覆辙不成?
  放肆!你如何与主将说话?!
  齐师幕府争乱不休,就在此时,突听报!!的声音,一个士兵快速冲进来,高声禀报:禀大王,周师主将送来移书一封!
  北齐将士立刻狐疑起来,周人的主将,怎么给他们的兰陵王送来移书?
  兰陵王眯了眯眼目,他深知杨兼诡计多端,又是生火造饭,又是送来移书,显然是想要拖垮局面,为周师争取时间。
  兰陵王当机立断,说:撕毁,本王不阅。
  大王!这周人送来的移书,大王为何不阅?难不成是有甚么不能当大家面子讲出来的事儿?
  兰陵王眼神沉了下来,又有人说:是了,卑将听说大王自潼关失踪之后,流落到了周人的地界,却如此全须全影的回到邺城,毫发无伤不是卑将不相信大王,但周人狡诈,说不定其中有甚么阴谋。
  周人送来移书,还请大王找人当众朗读,排解我等心中疑虑。
  高长恭十足了解杨兼,杨兼送来的书信,必然不是甚么好东西,倘或当众朗读,怕是正中下怀,但若是不当众朗读,又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兰陵王闭了闭眼睛,摆手说:展信。
  便有士兵将移书拆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排小字,字迹精瘦犀利,出自齐国公宇文宪的手笔,不过移书上的言辞,完完全全出自镇军将军杨兼,一个字儿也未曾润色,全是大白话儿,如此的原汁原味
  老、老铁亲启
  士兵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识字,打了个结巴,这才继续读下去:不知老铁还记不记得隔壁老王,咱们曾经曾经穿一条裤子还嫌肥,那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为兄为兄还记得老铁你最是喜爱为兄所做的干脆面,唯独钟情照烧味。为兄知道你来潼关打仗,一路奔波劳累的很,因而特意移书一封,请请老铁你赏脸来搓搓饭,都是些家常菜,还望老铁不要嫌弃大兄,镇军将军敬上
  第33章 被俘
  该死竖子!!
  兰陵王听到这里, 气的一张脸都青了,霍然长身而起,跨前两部, 一把攥住士兵手中的移书, 猛地抢过来,不由分说, 唰唰两声直接撕成了粉末,狠狠扔在地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似乎一时都未曾反应过来,想必是这封移书的言辞太过犀利, 内容太过震慑人心,匪夷所思的众人都没缓过神儿来。
  直到兰陵王撕毁了移书,北齐的将士们这才省过来,你看我我看你, 互相目询, 皆不确定。
  怪不得大王不让人当众拆阅移书!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声, 紧跟着便是应和的话:大王竟认识贼人的镇军将军!
  说不定大王已然被周师贼人收买!这一仗绝对不能打, 打了便是去送死!
  你说甚么!?大王乃是我齐人!对我大齐忠心耿耿,没有道理去投靠贼人!
  正是!你们嘴巴放干净一些!
  怎么?贼人都送来了移书,还不叫我们说?
  诸位静一静, 静一静!若让我说,这指不定是贼人分裂我们的奸计, 大家都静一静,不要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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