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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团锦簇 第14节

  陶陶头都不抬,“娘在那屋想事呢,我还是不去打扰她了。”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笑了一声。
  呦呦纳闷,“你笑啥?”
  陶陶瞥了一眼她,“管那么多,快写你的千字文吧,晚饭前要交呢!”
  呦呦差点蹦起来,“娘只说晚上交,可没说晚饭前交!我睡觉之前交都算啊!”
  “那你还不快写!”陶陶敷衍了她一句,接着看话本。
  千字文都是背熟的,虽然说不上倒背如流,但是默写起来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还能抽空跟陶陶说上几句话,“娘在那屋想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陪我一起听完呢?”这样被罚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二舅母一哭我就走了,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也就你愿意听。”陶陶翻过一页书,揶揄地看了呦呦一眼。呦呦知道这是才嘲笑自己偷听被抓包,而且不是第一次被抓包。
  呦呦满不在乎,继续问刚才的问题,“那娘在那屋想什么呢?花叔叔的事吗?”
  说到这个问题陶陶也停下来了,转头看向呦呦,“你刚刚说,娘拒绝了?”
  呦呦此刻也停下笔,一副十分困惑的样子,“照之前的情形,不应该这样的,娘和花叔叔青梅竹马情谊还是有的。只是娘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什么意思啊?是说娘带着四个拖油瓶配不上花叔叔这个黄金单身汉吗?可是我还觉得他一个独臂的还配不上我娘呢!”呦呦骨子里的护短基因又冒出来了。
  “拖油瓶?黄金单身汉?”陶陶被她逗笑了,“你这哪儿学来的词?”不过想一想还挺有道理的。陶陶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在呦呦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说出她所知道的原委。
  谭丽娘当初生怀瑾的时候在八个月因为摔了一跤,导致了早产。都说“七活八不活”,不仅指早产儿,也指早产产妇。谭丽娘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生了两天两夜才把怀瑾生下来,若不是一直用人参吊着,恐怕呦呦几个就已经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孩子生下来,谭丽娘脱力晕睡,李氏在产房照顾产妇和新生婴儿,是谭耀宗送大夫出来的。谭耀宗和那个陈大夫是旧识,一出房门就拉住陈大夫的胳膊,“到底什么事你在里面不能说,非得给我使眼色出来说。”
  “在屋里说,我怕你夫人和女儿挺不住!”那个大夫让提着药箱的小徒弟去大门外等他,等人走了才压低声音对谭耀宗解释,“丽娘侄女这次生产太凶险了,人差一点保不住。”
  谭耀宗点头,然后笑起来,“你这是等我夸你吗?行了,我知道是你的功劳,改天请你喝酒,行了吧?”
  “我没心思跟你说笑。”陈大夫面容严肃,“丽娘侄女这次大出血,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孩子了。”
  谭耀宗的笑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大夫。
  “当时怀宇在外头玩,我带着你在西厢房睡着了,我被声音吵醒,就听到最后一句。”陶陶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了。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这个?”
  呦呦握着笔点头,“有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毕竟花易岩现在除了缺一条胳膊外,什么都不缺,妥妥的一枚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啊。
  “什么就麻烦了?”谭丽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下一瞬人就撩门帘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易岩:谁说我什么都不缺?我还缺个老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什么就麻烦了?”谭丽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下一瞬人就撩门帘进来了。
  呦呦听到声音立刻低下头去接着默写她没写完的千字文,陶陶也低下头去看手里的话本子——反正刚才最后一句话不是她说的,也轮不着她来回答。
  果然谭丽娘站到了桌案前,居高临下地问呦呦,“你刚刚说什么麻烦了?”
  呦呦停下才写了半个字的笔,抬起头装出不明白的样子,“啊?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一直写字呢。”为了增加真是性,甚至还同拉陶陶来作证,“不信你问我姐。”
  陶陶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求救的目光,抬起头又对上谭丽娘看过来的眼睛,她既不想让自己和呦呦的对话被谭丽娘知道,又不想同她说谎,只好低下头,说:“我一直在看书。”既没说听见了也没说没听见。
  呦呦吃惊地看向陶陶,用眼神表达她对陶陶不帮着她说话的不满。不过她很快也就释然了,最起码她没有说出真相不是。
  谭丽娘的目光在姐妹俩之间转了转,将信将疑却没有深究,她点点桌子让呦呦继续抄写千字文,然后对陶陶说让她来帮忙做点事情。
  等到呦呦终于搞定三遍千字文的时候,怀宇和怀瑾也回来了,一家五口吃完了晚饭,在院子里乘凉。怀瑾背了一首今天学的诗词,怀宇则背了一段《大学》里的内容。
  抄完千字文的呦呦无债一身轻,坐在一边跟陶陶悄悄聊天,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你猜这件事怀宇知道不?”
  “我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没等陶陶开口回答,谭丽娘突然出声了,呦呦立刻回头,就看到谭丽娘端着一盘洗干净地杏子站在她们身后。
  谭丽娘把盘子递给陶陶,找了条凳子在她们身边坐下来,“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何必让他们多想。况且本来也没打算答应。”
  “答应什么?不让我们知道什么?”怀瑾不知道刚去了哪里,突然跑过来钻进谭丽娘的怀里,捏了一粒杏子放进嘴里,“娘,你们在说什么?”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呦呦捏了一把怀瑾长了不少肉的脸蛋,小家伙这段时间长胖了很多,揉起来手感都特别好。
  怀瑾很委屈,作为全家最小的那个,他完全无法反驳,最后只好冲怀宇委屈地叫“哥哥”。
  同为“男子汉”而且也不是最小的那个,怀宇立刻挺身而出,“那我呢?我比你大吧,不是小孩子!”
  呦呦被噎了一下,还真无法反驳。不过,“女人说话男人不要多嘴!”嘿嘿,这回你没话可说了吧。
  怀宇想了一下,还真无法反驳。最后只得扔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气呼呼地拉着怀瑾走了,哪料呦呦却不同意了,从凳子上跳下来抓住怀宇的手不让他离开。
  “哥哥说的话好没道理!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娘是不是女子?你是不是娘生的?是不是娘把你养大的?”呦呦拦在怀宇身前十分生气。
  才十岁的男孩子就开口闭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了,以后还了得?必须将直男癌的萌芽掐断,培养他们尊重女□□护女性的品格!
  “所有说这句话的男人,别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人,都是自己没能耐!将女子与小人并列,是对女性的轻蔑和无视!家里一共五口人有三个女子,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哥哥,我对你很失望!”说完甩开她的手啪啪跑进屋里去了。
  怀宇被呦呦拦下来的时候就很惊愕,妹妹怎么突然上纲上线起来,等到呦呦霹雳啪啦一串话说完,甩开他的手跑进屋里去,他还才回过神来。
  一脸懵逼的怀宇看向谭丽娘,“妹妹怎么了?”他身旁的怀瑾也很疑惑,跟着问:“姐姐怎么了?”
  谭丽娘也不知道呦呦怎么了,只好转头看向陶陶。陶陶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呦呦的心思,这个家里五个人就呦呦的心思最难猜。不过,她倒是很赞同呦呦的话。
  “我觉得妹妹说的很有道理。你们两个‘男子汉’还是好好反省一下吧。”说完拉起更加疑惑地谭丽娘回屋去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同她解释,“妹妹这是在教弟弟们做人不可恃强凌弱瞧不起女子呢。不要理他们,要是连自己的母亲和姐妹都瞧不起,我看他也不用考什么科考了!”
  呦呦并没有生气很久,她就是一时气愤而已。等跑进堂屋人也冷静下来了,于是就想看看外面的人什么反应,就偷偷藏在了门后,将外头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怀宇和怀瑾两个傻小子还呆呆地站着,似乎真的在好好反省。呦呦偷笑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了陶陶同谭丽娘的解释,心想到底是姐妹,还是姐姐知道我的心思。
  谭丽娘和陶陶两个人一进房门就看到了躲在门后的呦呦,两个人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一起笑起来。笑声惊动了院子里的怀宇和怀瑾,二人越加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第二天清早,早饭才放上桌子,怀宇和怀瑾没有坐到位子上,而是相携着站在地上,面对着谭丽娘站好,十分郑重的样子。
  谭丽娘三个一愣,不知道这兄弟俩卖什么关子,却也停下动作来,看向他们。
  被这样注视着,兄弟了越发窘迫,过了好久才由怀宇领头鞠了一躬,“昨天回去仔细思考了妹妹说的话,发现妹妹说的的确有道理,是我偏颇了,圣贤书尚未读透,却学了些迂腐回来。”说着再行一礼,“我会谨记姐妹们的提点,做到与人为善与人平等。”
  怀瑾也跟着怀宇行李许诺,认认真真地说“与人为善与人平等”。虽然他还年纪小,并不十分明白昨晚呦呦说的话和刚刚哥哥说的诺言,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成为他日后做人交友的准则。
  怀宇的话毕,谭丽娘就伸手把他俩拉到了跟前,一左一右搂住,欣慰地说不出话来,眼圈也泛着红。陶陶站在一旁也很高兴,弟弟知道反思自己,还能领悟到她们的意图,很不错。
  唯独呦呦站在一旁有些走神。她能猜到怀宇会自我反省并理解她的意思,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毕竟谭家人都挺聪明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能从怀宇空中听到“平等”二字,实在很是吃惊。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封建社会,阶级分明,即便资本主义萌芽有所发展,但是讲求“平等”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怀宇竟然能参透这一层。呦呦忍不住认真起来,“那哥哥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怀宇从谭丽娘怀中挣脱出来,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在谭丽娘怀里闷的还是因为被娘亲搂抱羞的。他站直身体,与呦呦对视,认真承诺,“定会言出必行。”然后歪着头笑着问她,“要不要击个掌?”
  呦呦立刻摇头撇嘴,“上次同哥哥击掌,你没怎么样我的手心红了好久呢。”说着坐下来拿起筷子,转头看谭丽娘,“娘吃饭吧?”
  饭后怀宇同怀瑾背着各自的书包去学堂,呦呦在院子里看了看天色,让他们带上伞,“阴天了说不定下雨呢!”
  谭丽娘却摇了摇头,“未必,已经起风了,云彩又高,估计一会儿就晴天了。”
  呦呦对于“看天识阴雨”的功夫修炼的还不到家,果然到快中午的时候就风吹云散阳光明媚了。虽然晴天了没什么不好,可是呦呦依然有烦恼的事。比如古代的油纸伞那么大不方便携带怎么办?比如陶陶来了初潮整日窝在炕上不敢动怎么办?
  不过这些事情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谭丽娘拒绝了花易岩的求亲。她娘不想嫁给她爹,怎么办?急。
  这事不光她急,陶陶也挺发愁。这不是因为来了初潮,怕月事带不够牢固弄脏衣服,就整日待在炕上,然后操心她娘的终身大事。
  “娘,现在呦呦不在,你跟我说说呗,为啥呀?”陶陶手里捏着花绷子却没动针线,缩在炕头的角落里问正在做棉衣的谭丽娘。
  因为要絮棉絮,衣胚铺了半铺炕,另外半铺炕上坐着人堆着棉花团,所以陶陶就被挤到墙角去了。
  谭丽娘手里抓着一大团的棉花,正揪下来一点往棉衣上不平整的地方垫,听到陶陶的问话笑了一声,“你不是都猜到了?再说,跟呦呦在不在有啥关系?”
  谭丽娘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看一眼陶陶,又看向窗外,院子里呦呦正坐在树荫下,手臂支在膝盖上捧着脸向上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孩子脸上的严肃认真和纠结。
  “我有时候想啊,一切都是定数。注定没缘分的事。我和你花叔叔,注定没缘分。”说着说着,语气低落下去,陶陶也有些难过,突然后悔起来问这件事。
  过了差不多一会儿谭丽娘的声音突然又轻快起来了,“所以啊,自打你一出生我就想了,等将来你说亲,也别管对方什么身份什么家庭,只要你乐意,娘就同意,要是对方家里不同意,娘亲自上门去说!”
  陶陶不意谭丽娘把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脸红了一红,倒也没说什么,继续低着头去做绣活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呦呦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了半晌,渐渐地日头上来了觉得晒了,就准备站起来进屋,才有动作就听到一阵鸟叫。一开始她还没在意,后来鸟又叫了两声,还挺有节奏的,和第一声加在一起就是一长两短两短一长。
  呦呦想起来了,这是花易岩同她约定好的暗号。有些日子没出现都快忘了。她放下手里的小板凳,悄悄绕开窗前,到了西边墙下仰头看去,花易岩果然蹲在墙上。
  “什么事?”呦呦压低了声音问。其实她最近不太想面对花易岩,她当初那么积极地撮合他和谭丽娘,还偷偷替谭丽娘收下过他送的一瓶玉肌膏。结果现在人家有了动作准备来提亲了,可谭丽娘却转头拒绝了,她现在面对花易岩很不好意思啊。
  花易岩倒是没有异样,一如往常对呦呦笑得可亲,甚至还带了一点点殷勤。其实如今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他只不过是希望用这次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他需要有个态度。
  呦呦听了他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明白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不想再继续暧昧下去,而是要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她的母亲谭丽娘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这么做的?”呦呦仰着头站久了觉得有点累,干脆就顺着墙根坐在地上,花易岩为了说话方便也干脆从墙上跳下里,蹲在她的身边。
  呦呦看到他落地时没有弄起一丝的灰尘也没有发出一点响动,知道他的功夫应该不弱,比自己想象的好。
  “因为我听说,沈家庄的沈秀才打算来提亲了。”
  呦呦发誓,她绝对听出了花易岩语气中的恼怒、不忿、和咬牙切齿。她明白了,原来是有情敌冒出来了,准备先下手为强,如果谭丽娘能答应自然好,如果不答应,那先来后到也应该是他在前头。
  呦呦忍着笑点头,“高!真是高!花叔叔很聪明反应很敏捷啊!不过,您怎么知道?我都没听说有人要来提亲的。”
  花易岩冷哼了两声,不欲多说,“总之你记住,那个沈秀才不是好人,让你娘万万不可答应。”
  两人正说着话,谭丽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像是在找她,“呦呦?人去哪儿了,还在院子呢!进来帮我做饭!”
  呦呦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答应着,“哎,这儿呢!这就来!”同时对着花易岩打了手势让他快走,自己三两步跑进屋里。
  谭丽娘正在切白菜丝,看见呦呦回来把切好的白菜丝交给她让她去清洗,“没事儿就去看书,天天往外头跑不怕晒黑啦?”
  呦呦嘻嘻笑着接过装白菜丝的盆,舀水进去冲洗,“听您的,明天开始就不出去了,在家陪着您和我姐。”听说要有人来提亲,必须在家不能出去啊。
  对于呦呦突然这么顺从,谭丽娘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然而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出,就随她去了。
  呦呦听话地在家呆了三四天,也不见有人上门来提亲。别说提起的媒人,就是隔壁的张婶都不常来坐了。一家人清清静静地过着日子,做衣绣花读书写字。
  呦呦开始忍不住质疑花易岩消息的准确性了。那天匆匆忙忙的,忘了问他怎么听说的,又是听谁说的了。她想着要不要用暗号联系一下花易岩再跟他确认一下。
  然而没等她开始行动,家中大门被叩响了。呦呦觉得自己一颗心突然就落下了。来了。
  不等谭丽娘有动作,呦呦就站起来跑出去了,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媒婆。至于呦呦是如何判断出对方是媒婆的,自然是因为来人脸上那颗又黑又大的媒婆痣,多么明显的标志啊。
  且说媒婆来到谭家的大门前,站住先仰头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摇头。想这谭家三四年前还人丁兴旺门庭若市,很多读书人都来拜访谭举人和陈举人,就是自家在读书的儿子也想来却因为没有门路而苦恼。这才几年,就变得人丁凋零门可罗雀了,自己竟也能不用帖子不用人引荐,就能站在这谭家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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