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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位置终于留好了。”缨村警部打电话给警视厅本部装备课课长栗原警视监。
  “位置终于留好了。”栗原警视监打电话给警视厅副警视长草甸。
  “位置终于留好了。熟成完毕的究极宇宙银河梦幻黑鲔鱼。”草甸打电话给内阁情报调查室电脑资料部部长七部良。
  “哦?那我一定要去,下班后在一楼大厅集合吧。”七部良挂断电话,如有所思地透过防毒面具望着眼前弥漫着黄绿色雾气的操作室。
  第57章 料理扩散弧(下)
  尽管这令人崩溃的一周时间内已经接待过数位内阁情报调查室的职员,但身材矮胖、穿着考究藏青色西装的七部良一走进“toro”,顾铁就在心中默默欢呼起来,从气质和陪同者的级别来看,这个人一定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家伙,情报调查室的高官,而且很有可能——几乎是必定——是赤枭兄弟会的成员。
  陪伴他走入餐馆的是警视厅副警视长草甸健二,这个人是顾铁的料理扩散弧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在同一栋楼中办公的警视厅高官与调查室干部之间不可能没有交集,一道横跨两个部门的关系弧终于出现了。“名人先生!店长先生!这位是我在警校的同期、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电脑资料部部长七部良,他可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美食家,用‘小岗’这个笔名在杂志上开有美食专栏,拥有众多读者呢!”草甸看到正对料理台的两个位置果然空着,心情大好地走过来介绍道。
  “我是七部。”七部良掏出手帕来擦着脑门上的汗,尽管是十二月天气,店里的温度还是不太适合穿全套西装和毛呢大衣。那是因为顾铁听说有大人物要来的消息,偷偷将暖炉调到了三十摄氏度,美食、略高于体感舒适阀值的温度、酒和安全的气氛,这都是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因素。“我称不上美食家,只是……喜欢研究料理罢了,听说……贵店的鲔鱼相当不俗,一定……要来叨扰一下。”他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伸手解开领带结,松开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啊,七部先生。草甸先生。敝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请坐请坐,要我帮您把外衣挂起来吗?”顾铁屁颠屁颠跑前跑后奉承着二人,草甸副警视长很自然地脱下风衣递给他,感觉一下温度,又脱下了西装外套。七部良摇摇头,示意不想存放大衣。“好的,请先喝一口热茶,料理名人次郎太马上给您准备最棒的熟成七天的黑鲔鱼料理!”中国人转身走开,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还不够热!再调高两度好了……不,五度!”
  滚烫的茶水端了上来,七部良只喝了一口,脑门上就沁出豆大的汗珠,他不停用手帕擦拭着额头。旁边的草甸关切道:“七部,如果热的话就脱掉外套好啦,冬天能够一身轻松地享用料理也是非常棒的事情呢。”
  “好吧。”七部良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将衣兜里的钱包、手机、钥匙、零钱和单据全部掏了出来,又取出一个塑料袋,细心地装进去,端端正正摆在面前,然后将外套脱下来,“请帮我挂好,谢谢。”
  顾铁满脸堆笑道:“好的,部长先生!”接过大衣转身暗骂:这个抠门谨慎的死鬼!他唤来丸山替他招呼店面,自己捧着大衣装作储存进衣帽间的样子,拐了个弯来到后厨。五分钟后,中国人叹了口气。衣服里面没有留下任何可用讯息,品牌是百货商场里常见的牌子,买来不到六个月时间,根据序列号能查到两次干洗的记录,通过简易的射线频谱仪分析外兜底部的渣滓,能得出几个无用的结论:1,七部良吸烟,渣滓中有混合型烟草的成分;2,他有孩子,渣滓中有巧克力碎屑和薯片碎屑,从七部良肥胖的体形、发黑的眼圈、手足的微微颤抖来推断,他一定罹患2型糖尿病,不可能这样摄取糖分和淀粉,那定是给孩子准备的;3,最奇怪的一点,顾铁大衣衬里处闻到微酸的味道,分析后得出结论:汗液曾经不止一次沾湿大衣内侧。
  一个吸烟、患有糖尿病的中年男人、不可能进行什么剧烈运动,就算打打高尔夫球,也不会穿着大衣踏上果岭。作为日本精英阶层的一份子,他一定采用昂贵的非接触式胰岛素缓释技术来对抗糖尿病,顾铁在他的手腕处看到一丝蓝色的腕带,上班族不会带颜色那么鲜艳的手表,唯一的解释就是医用胰岛素缓释环。定期补充胰岛素的他应当不会有严重的盗汗问题,那么大量出汗、汗透重衣、导致两次干洗之后仍然留有汗迹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疼痛。
  顾铁从门帘的缝隙里瞧着七部良汗流满面的脸,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在心理学上长期被疼痛折磨的人是有独特的行为模式的,具体可以表现为两点:过分小心和突然静止。听起来复杂,其实很容易理解,首先他们会非常注意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表情,走路、说话、洗脸、进食都惶恐不已,唯恐将暂时消失的疼痛诱发;其次,一旦疼痛袭来,他们会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竭力将第一拨疼痛压制下去,在某些时候如果靠主动停止呼吸、僵硬肌肉等手段扛过第一次痛感,是可以阻止疼痛彻底爆发的。
  七部良说话的时候口型张开非常小,以至于一些开口音发得模糊不清,这看起来是过分小心的表现;而他刚才对顾铁说的一句话里有三次不自然的停顿,伴随着眉头的轻微皱起和脸颊肌肉的微小抽搐,那应该就是以突然静止应对疼痛的征兆。有哪种疾病是脉冲一样袭来、以这么短的间歇折磨病人的?顾铁快速搜索了一下网络,没有发现任何符合特征的病兆。痛风、风湿病、前列腺炎、坐骨神经痛、三叉神经痛这些常见的剧烈疼痛都有各自病理特征和外貌特征,七部良看起来不像这些疾病的受害者。
  “懂了。看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特征。”顾铁暗自点头道。他知道戒律带、荆棘冠之类以疼痛净化心灵的修行方式并不罕见,若以兄弟会这种古老的组织形式设立组织,用疼痛来约束组织中高层人员也并不奇怪。忽然他嘴角浮现一个邪恶的笑容,计划在他心中成形,“好吧,稍微用一点能力应当不会引起注意吧?”中国人坐了下来,用植入芯片和卫星天线登陆量子网络,“创世纪”从大洋彼岸给他数据的拥抱,净土的主人回归黑色雷云翻滚的虚无空间。
  这次他只动用了30ppm的配时,找到一个漏洞攻破了东京一家药房的数据库,子虚乌有的订单随着子虚乌有的病例一起生成。完成这一步后,他立刻退出数据库、抹掉一切痕迹、退出净土、断开了网络连接。
  “名人,名人。”顾铁捂住耳朵轻声呼唤。为了跟浅田雄山联络方便,他们在耳道内塞入了“bug”微型耳机,用喉咙上的震动拾音贴片来进行对话,顾铁对这种低技术的行为嗤之以鼻,但这已经是反科技的琉球人接受的极限了。
  浅田雄山蠕动两下喉结发出丝丝的响声,示意能够听到。“名人,拖延给重要目标上菜的时间,花言巧语,编个理由,出卖色相,随便你啦,反正一定要拖到二十分钟以后再端上生鱼片,一定要做到!”顾铁快速地说。
  浅田也不废话,放下菜刀向店里的食客们深深鞠躬道:“对不起,我要去一趟后厨,稍后继续为您料理。”
  “去吧去吧名人先生,越是等待,食物就越是美味呢。”一众食客齐声道,满脸信任的表情。
  琉球人挑开布帘来到后面,往凳子上一坐,也不说话。
  “我靠老大,你也太敷衍了事了吧,我说拖延二十分钟,不是消失二十分钟啊!”顾铁急道,推着浅田往前面走去:“随便编个理由啦,反正料理的事情他们也搞不懂,稍微配合一点行不啊老兄,这可是为了你的奈绪美和我的阿齐薇啊!”
  一提到女儿的名字,浅田的神情立刻变化了,他的黑脸上浮现出阴沉的愤恨和如冰的柔情,随着脚步向前,表情逐渐转为一个极其别扭的微笑,“对不起,熟成完毕的黑鲔鱼要稍微放置二十分钟才能达到最适合食用的温度,相信作为美食家的七部先生一定知道的,稍后就可以奉上最完美的大toro刺身了,谢谢各位!”
  七部良有点迷惑地擦着汗:“哦?是的,当然,二十分钟是最好的。”
  顾铁在后面也抹一把汗:“这货笑起来还真有够难看……”
  二十分钟转眼即逝,饭店的后门终于响起敲门声,顾铁奔过去拉开门,从送货员手中抢过小包裹,将一把钞票塞进他手里:“不用找了谢谢!”接着砰地砸上屋门。他蛮横地扯开包装盒,取出里面的纸盒,将无色透明的针剂挨个敲破,倒出一碗药水,接着将去皮后的整支山葵浸泡在药剂里面。
  他篡改订单收到的处方药品是曲马多,一种人工合成的鸦片类药物,作用于μ-阿片类受体以及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清张力素系统,可以缓解各种严重性疼痛。
  “再拖五分钟!”他向料理名人发布指令,接着倒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顾铁不知道兄弟会怎样监测成员,不过这些被折磨的人一定不被允许用任何办法解除疼痛,否则苦修就失去意义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七部良部长消除疼痛,觉得温暖、舒适、喜悦、飘飘欲仙,接着说出珍贵的情报,——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比一切刑讯药剂更加管用。
  第58章 表里双世界(上)
  晚餐终于开始。浅田雄山端上第一盘黑鲔鱼刺身的时候,整个toro餐厅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对一众食客来说这是一生的荣耀时刻,能够享用完美熟成的究极宇宙银河梦幻黑鲔鱼生鱼片,不仅是对嘴巴和舌头的犒赏,更是能够向同期、后辈和子孙不断宣讲的难得经历。在日本这个过分规范的社会里,品尝食物的经历成为微妙的升级途径。
  由于要品尝美食,今天一下午七部良都没有抽烟,但他还是大口喝下热茶,让绿茶涤荡口中的异味。店里异乎寻常的温度让他感觉燥热,手帕几乎湿透,但他还穿着西装,只是偷偷松开领带结。这时对面的料理名人次郎太拿出小碟,开始擦山葵泥:“这是从九州津江空运而来的顶级山葵,擦山葵用的是贴在柏木板上的鲨鱼皮,比起不锈钢擦子来,鲨鱼皮能够将山葵的细胞完全粉碎,释放出山葵原本的香味。”料理名人介绍道,“酱油则是采用古法酿制的纯大豆酿造酱油,请自行选用。”
  “啊,非常考究。”副警视长草甸感叹道。
  七部良接过浅碟,观察着里面的绿色山葵泥。他本能地感觉今天的山葵泥有哪里不对劲,但是香味、色泽和手感都无可挑剔,确实是顶级的津江山葵,——或许是这该死的疼痛让自己的感受变差了?料理名人采用了某种自己不熟悉的料理方法?七部良闭上嘴巴待一波疼痛如潮水般消退,拿起筷子,夹起盘中的生鱼片。
  第一片生鱼不沾任何酱料直接品尝,这是他多年的习惯。醇厚的滋味在口腔扩散开来,八天的熟成使得肌肉和脂肪的界限微微模糊,更增加了鲔鱼特有的香气和口感,如果说新鲜的黑鲔鱼品尝起来像一曲华丽的弦乐四重奏,那么这种完美熟成的黑鲔鱼则是气势恢宏的交响曲,广度、深度不可同日而语。七部良咽下口中的食物,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能吃到这样的食物,真令我感触良多。”
  “确实非常美味。”草甸也动容地赞叹道。
  “感触个毛线啊!赶紧蘸山葵吃啊!”顾铁在布帘后面着急道。
  七部良夹起第二片生鱼放在浅碟里,犹豫了一下,用筷尖挑起一点山葵泥放在生鱼片中央,将生鱼片对折起来,用对折的部位在酱油碟中轻轻一触,接着送进嘴巴。山葵泥微妙的异样味道一闪而逝,接着美味汹涌而来,七部良不禁睁大眼睛,评论道:“若说鲔鱼刺身是交响乐队,被山葵和酱油引发的美味则是与摇滚乐队合奏的交响乐团呢,就像金属乐队与旧金山交响乐团、蝎子乐队与柏林爱乐乐团的完美合作一样,饱含古典与现代气息交融的复杂口感,真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的和谐旋律!”
  草甸笑道:“你的这段话一定要出现在专栏里呢,真是相当精辟。”
  “和谐个毛线……多吃点吧……老浅,上菜的速度快一点,药的浓度才能迅速提高。”顾铁敲敲喉部震动话筒指示道,“一定要注意七部良说出的每一个字。”
  “这是超低温熟成的中背肉,因为背部肉筋与纤维角度,我使用了急冻技术来改变肉质的口感,这是大阪‘菊香家’的独特技术,请品尝。”七部良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偶,浅田雄山就将第二碟鲔鱼刺身端了上来,“这种刺身与山葵的味道非常搭配,请使用多出平时分量的山葵食用。”
  “就算单吃山葵也很美味呢。”草甸赞扬道,“是一种辛辣又不呛口的温和口感。”
  七部良点点头,夹起生鱼片。随着晚餐的继续,他的心情在逐渐变好,恼人的疼痛感暂时远去了,他可以专心致志享受盘中的美食,不知何时,他脱掉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带,挽起衬衣的衣袖,餐厅里的温度并不再让他烦躁,然而使他有一种舒适的温暖感觉,“冬天还是要喝一壶热酒!要搭配熟成程度高的鲔鱼,来自琉球的古酒‘泡盛’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是1986年舞富名酒厂生产的70年古酒,酒精度是50%,但入口非常柔和醇厚,一点也不会辛辣。请品尝。”浅田雄山适时将用热水温好的烧酒端了上来。
  “正想喝一杯呢,又怕对食物不太尊敬,既然料理名人先生都这么说了……哈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草甸端起酒壶给自己和七部良各倒一杯,端起酒杯:“来,七部兄,我们虽然是早稻田大学的同学,却很少像这样出来好好地谈心,我的工作没什么好聊,你的工作又有保密协定……不如就喝酒吧!干了这一杯!”
  七部毫不犹豫地举杯与对方相碰,“是我平时太拿着架子不知道交际,给你添麻烦了,干杯!”
  掺有镇痛药剂的烧酒加快了药效发挥,定期发作的疼痛彻底消失了,七部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大口喝酒、哈哈大笑、划拳行令、聊着毫无营养的八卦话题。浅田雄山皱起眉头,售卖鱼类料理的饭店不是酒馆,没有厨师喜欢这种撒酒疯的低素质客人,不过这时顾铁的下一条指示来了:“想办法看看他的左乳头下方一寸处,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我不确定是什么,不过以你的能耐,应该能在不知不觉之间看到,不被对方发现。”
  琉球人黑漆漆的脸没有表情,仅轻咳两声表示收到。“两位客人,想不想观看一个助酒的节目?我曾师从清源流剑道大师金原御一郎学习过剑的使用方法,在料理台上菜刀与日本刀是合二为一的,我想为您表演独门的凌空斩断食材的技艺。”浅田忽然开口道。
  “当然当然,请名人先生务必赏光。”两个酒酣耳热的中年人一齐鼓起掌来。
  顾铁在后面撇撇嘴,这个“一亿玉碎”的大人物张口闭口就是各种大师、各种流派、各种独门,简直将日本人的心理掌握到了极致,也不知道这些传奇的经历究竟是真是假。
  浅田从冰箱里取出整块鲔鱼腹肉,整齐地切下5公分见方的一块,“丸山,麻烦你拿一只大平盘准备接住掉落下来的生鱼片。”他吩咐着伙计。丸山正治笨手笨脚地端出一只硕大的盘子,“笨死了!怎么能用大拇指接触盘子表面呢!这样会破坏生鱼细腻的口感的!”浅田雄山立刻大骂道,转头望着七部良:“我这个学徒什么都做不好,让您见笑了。如果您可以帮助我托起盘子的话……”
  七部心情大好地答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他双手托起白色鱼纹大盘,满脸笑容地盯着厨师手中的菜刀。
  这时整个餐馆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浅田雄山微微鞠躬,然后取出连鞘短剑“北谷菜切”,“请注意看,各位,只在一瞬间。”他也不多说话,左手将整块鲔鱼向空中一抛,右手短剑电光火石间离鞘而出,在空气里画出玄奥的闪电形轨迹。没等众人发出惊呼,短剑已经“喀锵”一声回鞘,整块鲔鱼肉完整地掉落在盘子中心。“献丑了,清源流剑术‘繁花’。”浅田雄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盘子边缘轻轻一敲,“叮”的一声清脆鸣响,鲔鱼如花朵盛开般从中央开始裂成二十四瓣,铺满了整个大盘,每一片都呈现薄得几乎透明的淡淡粉红色,就像刚从树上坠落的樱花瓣。
  “哇!绝技啊!”掌声与惊呼声响彻餐馆,浅田微微鞠躬,带着倨傲的表情道:“我要去准备一下食材,稍后继续为各位服务。”在掌声中掀帘回到后厨。
  “偷窥到了?”顾铁兴奋道。别人的目光都被剑光吸引,只有他看清了浅田左手的小把戏,他细长的手指从盘子下方伸了出去,快捷无伦地解开七部良的两颗纽扣,将衬衣掀开一角,接着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系了回去。能够拥有这种手法的人若不是惯偷,就是在武术上拥有极高造诣的大师级人物,顾铁对这位不苟言笑的伙伴不禁有了新的认识。
  “纹身。红色鸟形,看起来不像是用墨水纹的,也不像混了朱砂的动物血。”琉球人简略地说道,“我曾师从东京纹身艺术大师学习……”
  “得了得了。”顾铁赶忙阻止这家伙介绍日本纹身的源流,“红色双头鸟对吧,果然没错!我一直在观察七部良的细微动作,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冷读’。在曲马多药效发作以后,他偶尔会用手抚摸左胸口下方的位置,我就知道那一定是疼痛的起源点,他在害怕疼痛复发。如果双头鸟纹身是兄弟会激发疼痛的武器,那么一定还有更多的功能,比如定位、监视、传感和通讯,不用说那不是红墨水,肯定是微型电子设备无疑啦。收获不错,继续加油。”
  就在这时候,顾铁忽然竖起耳朵,七部良刚刚在与草甸的闲聊中说到一个他很在意的情报,藏在吧台下方的拾音器将内阁情报调查室电脑资料部部长的声音清晰地送进耳朵:“后天就要接待千代田区立番町小学校的那群人了,真是麻烦。”
  “就连调查室也要对外开放吗?”草甸意外道。
  “这是首相的新纲领。”七部良叹了口气,“幸好只是b1层的参观而已。”
  第59章 表里双世界(下)
  在这个瞬间,80亿人类正在五亿一千零一十万九百三十四平方公里的地球表面为自己的生活各自忙碌,除了深藏于萨尔茨堡地下机房中的“创世纪”,没有任何超然的眼睛能够将这瞬间发生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事情详细记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植根于人类社会的量子互联网如同神经网络一样,将来自神经末梢的冲动传回人类有史以来最睿智、博学与聪敏的大脑,如果新的纪元从这个时代开始,那么后世出现的《圣经》不会再有圣父与圣子的神迹,“创世纪”将成为新的神袛。
  东经139.7度、北纬35.7度,日本东京千代田区霞关一丁目的toro料理屋中,失去灵魂伴侣的中国人与失去女儿的琉球人正在专注地收听两个日本人的谈话,生怕错过他们吐出的每一字。
  东京139.8度,北纬35.7度,日本东京荒川区荒川七丁目的一间民宅,萨姆·威廉斯摘下棒球帽和绿色雷朋太阳镜,露出一头金发和灰色的眼睛,“费尽力气啊朋友,非要把接头方式搞得这么复杂吗?我感觉就像演间谍片一样,自从出了机场就被你牵着鼻子跑来跑去……”美国人不满地嘟囔着。
  “一切都严格按照规程,这是我的行事方法,如果你有意见的话可以向聆听者汇报,但作为执行支部大东亚区最高负责人,我对你有着绝对管辖权,投诉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的名字是出木·贝塔·银矿。”头发花白的日本男人板着脸,用日本人中相当罕见的标准美式英语说道,“请标明你的身份。”
  “好吧好吧。”萨姆举起右手,卷起衣袖露出手腕,形状复杂的黑案逐渐浮现于静脉位置,“我是萨姆·伽马减·银矿,刚刚从情报支部调任执行支部,并被指派参加日本方面的行动。你们日本人会怎么说来着?哦,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怪模怪样的鞠躬未能改变日本人脸上的表情,“请多关照。”出木·贝塔·银矿略微点头,“你暂且在这间屋子休息,稍后我会向你介绍本次任务的团队。冰箱里有食物,睡不着的话可以看看电视,离开屋子是被禁止的,电话zj也是被禁止的,忍耐不了的话,那里有一些av影碟。”中年人随口说道。
  “我看起来很像个色鬼吗?还是我们美国人看起来都像色鬼?……不过我还真想问问,传说中的‘’是怎么回事?”萨姆把行李随手丢在地上,有些好奇地问。
  “任务完成后,你会得到假期的,到时候自己去发现吧。”穿着老式蓝夹克的日本人不再说话,转身出了门,将门从外面反锁了。
  美国人一肚子纳闷,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翘起脚打量着这栋平凡无奇的日式独栋住宅,一层是小小的庭院、客厅和厨房,二层是两间小小的卧室,三层是小小的书房和储物间,一切看起来都小巧可爱,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萨姆在屋里转了两圈,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穷极无聊地掏出手机。电话没有被屏蔽,这让萨姆感觉有点意外,虽说是同一组织里的成员,不过像自己这种空降而来的外人是最被排斥的,这一点都不奇怪。
  想了想,美国人拨通了通讯录中的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喂?”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我,哥哥。”萨姆笑道。
  东经13.1度、北纬47.8度,奥地利萨尔茨堡郊外的那栋平凡无奇的建筑物里,疲惫的老人正在空气展开一场谈话。“有穆罕默德和多诺万的消息吗?”布兰登·巴塞洛缪博士垂着头,眼神随着杯中的威士忌酒液起起伏伏,三十年的麦卡伦单麦芽威士忌,按照1:1的比例添加常温的法国高地矿泉水,这是他最喜欢的酒精饮料,但这个时候老人脸上没有一丝享受的表情。
  温柔的男声立刻响起:“对不起,亲爱的父亲。在计时原点,通讯处副处长、异种情报科科长卢克索·穆罕默德与反恐情报处代理处长、欧洲快速反应部队指挥官查尔斯·多诺万乘坐电梯下降至地下三十层的‘黑室’,至今已经234.4个时间单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曾再次出现。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适当动用较多配时暂时夺取地下三十层的控制权,预计最低需求31520ppm,控制权5300毫秒。”
  “探测阀值是多少?”老人摇晃着酒杯低声问。
  “21544ppm,由于计时原点使用的配时超过峰值,探测阀值已经下降了超过50%。”男声无喜无悲地回答道。
  “其他人呢?”巴塞洛缪问道。
  “在gtc总部共有17人脱离了监控范围。”男声回答道,接着细心地嘱咐道:“酒精会对您的冠状动脉造成不良影响,亲爱的父亲。”
  巴塞洛缪博士犹豫一下,将酒杯放在考究的黑橡木办公桌上,叹了口气:“算了。数据怎么样了?”
  “谱调同步率还在持续上升,不过速度比您预计的要缓慢。”量子计算机回答道。
  “可以评估组织受到的伤害吗?”老人拿起钢笔,一张白纸上画出树状结构图,在树杈上涂涂抹抹,“……算了。不用告诉我结果了。”他忽然抓起酒杯,将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在橡木桶中熟成三十年的蒸馏酒散发着温暖的泥潭气味、橡木的香气和甜美的麦芽味道,但现在布兰登·巴塞洛缪尝到的只有苦涩。
  东经114.5度、北纬38度,某一栋平凡无奇的建筑物被光学伪装网包围起来,没人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也就是说,你拒绝对你的一切指控,图坦巴拉克?”隐藏在阴影中的副议长用一双火炭样的眼睛瞧着对面肥胖的黑人。
  “图坦巴拉克后面要加一个‘阁下’,副议长‘大人’。”海怪用令人生厌的方式读出重音,毫不在意地与副议长正面对视。
  “哎呀哎呀,开会就开会,何必一见面就搞得这么紧张?”黑袍的达列·安布罗斯迈着身姿摇曳的步伐走到两人中间,用柔媚的声音化解场中紧张的局势,“副议长大人,你知道海怪的脾气,有什么话私下说就好了,在人前他可从来不肯低头认错呢。”
  塞巴斯蒂安·德·拉芳丹公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显得有点不满。“怎么,公爵大人有话要说吗?”黑袍的掘墓人娇笑着扭过头来,波涛汹涌的胸部因笑声而起伏不停,“哎呀哎呀,瞧瞧这身肌肉,您还真是个适合交配的好男人呢,散会后要不要请我喝一杯红茶?我这儿有最好的大吉岭红茶,摘茶后加入了番红花和绞股蓝一起炒制的,只要喝一口就能让人浑身发热、兴趣大发呢。”
  “我对男人没兴趣。”公爵简略地回答道。
  安布罗斯的瞳孔立刻凝聚成针尖一样大小,如同猫科动物发动攻击前的征兆。“那并不是安布罗斯阁下的错,”红衣主教在一旁开口道,“虽然基督教历史上曾对安布罗斯阁下这样的可怜人有所误解,如《利未记》20:13:‘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又如《罗马书》1:26-27:‘因此,神任凭他们放纵可羞耻的。他们的女人把顺性的用处变为逆性的用处;男人也是如此,弃了女人顺性的用处,欲火攻心,彼此贪恋,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得的报应。’但现代的梵蒂冈已经完全抛出了旧日的误解,认为性别倒错这种东西只是人类本身背负的诸多原罪之一,说得通俗一点,同时长着胸部和并不是需要羞耻的事情……”
  掘墓人的黑袍在发出剧烈颤抖,蒙面的黑巾如同无形的风吹动般起起伏伏,“另外,我也是非战斗序列的,安布罗斯阁下。”红衣主教面露慈祥的微笑,“我所遭到的惩戒是来自灵魂的,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够了。”副议长忽然大喝一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阿斯蒙蒂斯和利维坦,圣殿荆棘十字团与路西法,你们之间的派系斗争我不感兴趣,但任何拖累兄弟会伟大事业脚步的人,都会受到议长大人最严厉的制裁。安布罗斯,你的阿斯蒙蒂斯现在刚刚遭到入侵,现在已成为斗争的中心,幽灵们也在蠢蠢欲动,议长大人已经命令荆棘十字团向日本派遣高级执事加以支援,你一定要注意!图坦巴拉克,我刚刚收到情报,你的利维坦连续唤醒了四名顾问,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作为执事长,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海怪肥胖的脸上浮现嘲弄的神色。
  “提醒你不要把事情搞砸!过量干涉会引起注意的,‘世界’并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副议长怒气冲冲地吼道,“就这样!议长大人委托我传达的东西会发送给你们,散会!”
  老人消失在阴影之中,公爵望着地上盖着旧帝国马耳他五星纹饰大氅、昏迷不醒的德沃鲁,轻轻摇了摇头。
  第60章 占星术之巅(上)
  实际上自从来到东方大陆以后,约纳一直在等待聆听者的声音出现,按照埃利奥特的估计,幽灵左手应该主动与他接触了,毕竟在南商国搞出这么大动静,幽灵没道理还一无所觉。但奇怪的是罗斯·罗斯一直没有与他接触,也没有新的保护者来到身边,习惯了遵照指示行动,现在这种自由的状态倒让约纳有点茫然,赛格莱斯的预言如以前一样模糊不清,没办法当做行动指引,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17岁少年向前走了一步,就回到位于占星术士协会总部“天堂之柱”中部的阳台,从这个角度可以讲睢阳城一览无余,皇城的宫墙与飞檐斗拱的宫殿清晰可见,城南的南华门前,黑压压一片僧侣正围绕着魔法阵念诵经文,魔法阵中央放着巨大无比的黑色水瓮,瓮里装的想必就是一万个人的洗手水了。水瓮上方搭起一个木架,架子上铺着锦缎、绒毯和软垫,垫子上斜卧着一个白纱裹身的女人,女人的身姿非常窈窕迷人,用白纱蒙着脸,但身上不时发生抽搐,脓血很快就将弄脏了轻纱,浸透了软垫,沾湿了绒毯,沿着锦缎流下,滴滴答答落入水瓮中。
  “据说公主是个大美人呢,遗憾的是从未有机会一睹真容。”夜十五国感叹道。
  “浑身长疮冒血的能美到哪去?肯定没有我们龙姬姐姐漂亮啦!”锡比挽着龙姬的臂膀评论道。
  “还没来得及询问,你可是龙家宗室的十五代掌刑龙姬小姐?我听朋友说起过你的故事,偶尔看到你腰间的名剑“螭吻”,就猜想可能是你了。”夜十五国望着东方女人,抬起右手在胸前一旋,微微颔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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