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皇后以死明志
赫连桉忽然不敢回头，怕看到刺眼的血红。
他连忙继续前行，步履慌乱非常。
“桉儿……”一声轻唤，将他的步子再次生生的顿住。
桉儿，桉儿，十五年……
他猛然想起，十五年前，在御花园，摄政王给他带来一个小伙伴，是一个穿着绣着彩蝶的粉衣女孩，长得很是水嫩好看。
小女孩似乎不知道他的身份，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他说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我叫滢儿，你呢？”
他羞红了脸，却满心欢喜，绞着手指头说道：“我……你，你可以叫我桉儿……”
“桉儿，桉儿，好好听的名字，滢儿喜欢。”
“你的名字也好听，我……我也挺喜欢的。”
“那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他见摄政王笑看着他们俩，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开心的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和她一起开心的玩耍去了。
可是，两天之后，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多年来，他也偶尔会想起这个小女孩，却没去试着找她。
直到此刻，这一声“桉儿”，加上那十五年的真心错付，他才猛然想起，他藏在心底的那个小女孩，就叫滢儿……
而他当初愿意娶周滢，也隐约和这个名字有关……
他也曾以为周滢便是那个滢儿，但他没看到她的小虎牙。
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才四五岁，天生的小虎牙，怕是已经在长大后换掉了。
而他从未向摄政王提起过那个叫滢儿的小女孩，是因为摄政王说过，帝王不能有儿女情长，会误国误民。
如今想起，真真是……
眼泪滑落脸庞，赫连桉再也不能淡定，急忙转身，奔到了周滢的身边。
他抱起周滢，将她快速抱回寝室，放到了龙塌上，直接捏着袖子给她擦额头上的血污，哽咽着哄她：“别哭，别怕，很快就会好的，朕这就叫御医，不会让你额头留疤的，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周滢摇头，为他的折返而回开心，艰难的抬手扯住他的袖子。
她缓缓的笑了，脸颊毫无血色，笑容却那么清甜美丽。
她看着他，缓缓说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我叫滢儿，你呢？”
这一刻，赫连桉泪如雨下，握紧了周滢的手，哭着说道：“我……你，你可以叫我桉儿……滢儿，不要说话，不要再说话了，我马上叫御医。”
“不……就这样吧……让我们回到，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让我笑着离去，也算，不枉……此生……”
“不！我不要你走！滢儿，我等了你许多年！你不要离开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够，不够，我还没对你好呢，我还没……”
周滢笑着摇头，伸手封住了赫连铭的唇，恬静的笑着说道：“桉儿，握着滢儿的手，陪着滢儿，再陪陪滢儿，等滢儿睡着了，就够了……”
赫连桉哽咽无声，握紧了周滢的手放在唇边，不住的亲吻，不住的落泪。
眼看着周滢目光涣散，笑容都渐渐敛去，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滢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啊！”
周滢却永远闭上了眼睛，唇角只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而，就是那淡淡的笑意，也是绝对的无怨无悔，满满的幸福甜蜜。
能够在死之前，回到和你初遇的美好时刻，真好……
这是周滢最后的心念。
周滢走了，赫连桉傻了，目光呆滞，任由眼泪流淌。
悔恨已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他好想死……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宫内，心爱之人离去，是被他害死的。
宫外，生他养他的母亲，也要为他而死。
宫门外，以神将之名向他问罪的艾九儿，等着他去送死。
似乎，无论他怎样，都该去死。
可是，他有什么罪？他不过是想站着活罢了。
可到头来，错的是他，失去最多的还是他。
抱住已经渐渐冰凉的心爱的人，赫连桉反而变得冷静了。他一无所有，又有何惧？
拿来毛巾，他轻柔的为他的皇后整理好仪容，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这才踏出宫殿，翻身上了侍卫已经准备好的千里马。
一刻钟，她给他一刻钟，那是只刚好够他从寝宫到宫门外的，她这是一点思考的机会都不给他留，还叫什么给他尽孝的机会。
然而赫连桉却知道，哪怕是出现的迟了，他还是要出现的。
他要站着生，由始至终都是想要活得有尊严，活得不被人看不起。
他是个孝子，一直以来都是，否则他不会直到这两年才针对摄政王。
一刻钟很长，一刻钟也很短。
长到艾九儿等得不耐烦，短到沐歆觉得过了几十年似得。
她本身并不喜欢她的儿子前来受辱送死，可是，若不来，影响更加不好，倒不如置之死地，还有可能后生。
“一刻钟到。”连殇忽然开了口，朝着艾九儿靠近了半步。
艾九儿望着不见人影的悠长城门通道，缓缓的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亲自逼宫给他难看，到底他是一朝帝王。可是，终究是不进不行。”
“我陪你。”连殇说道，神色认真而果敢。
林敬也道：“我也陪你。”
似锦更是向前走了几步，几声虎啸将周围的人往一旁驱赶，然后化身为六翼天阶玄虎。
这样能够助威，能够让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艾九儿不是神将。
她也开了口，沉着声音，满是不怒而威的道：“本座，陪你。”
说完，她的虎目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霍达和莫漠墨，以及孟无忧夫妇和巧惠。
几人会意，接二连三的说道：“神佑子民，愿随神将一同前去。”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高喊着：“神佑子民，愿随神将一同前去！”
这一刻，艾九儿是振奋的，是激动的，是欣喜的，却也还有一丝遗憾。
赫连铭，你若在，多好。
他们看起来是追随神将，其实都是追随你。
你是无往而不胜的摄政王。
你是爱国爱民的摄政王。
你是才色双绝、智勇双全的摄政王。
你是神佑国千千万万子民心中的神，他们才会这样敬重我，跟随我。
只因在他们的心中，我艾九儿是你赫连铭最宠爱的女子。
只因我拥有你送给我的那颗血红珠子，那所谓的神珠。
神珠就紧贴着我的肌肤，散发着能安抚我心的温热。
可你呢？曾让我感到感动与幸福的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哪儿，但我知道，你在我的心里，逃无可逃。
思及至此，艾九儿微微握拳，旋身而起，站在了似锦的虎背上。
她长发高束，只戴着一枚简单却精美独特的皇冠发饰。
发丝飞舞，面纱也肆意飞舞，那是似锦巨大的银白色翅膀挥舞出来的风。
似锦故意这样，是想要吹去她的面纱。
艾九儿不太理解似锦为何想要吹去她的面纱，难道是让众人被她的美色所折服？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是小事一桩，她已经不怕被人看到这张美丽的容颜。
她明亮的双眸一一看过周身数不清的神佑国人，目光坚定而柔和，却高贵傲然不容侵犯。
她缓缓开口，说道：“诸位的诚意，本将心领，甚是感激。但那赫连桉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自有忠于他的人。未免伤亡，还请诸位都先行撤退，也免去本将的后顾之忧。”
一番话落，她的面纱终是被锲而不舍的似锦给吹掉。
当那些百姓震惊于神将的绝色容颜无上风姿时，艾九儿想的是，似锦这个臭丫头，这么用力做什么，害的我差点站不稳。
无视那些目光，艾九儿斜着坐到了似锦的背上，轻声说道：“起。”
她话落，六翼天阶玄虎振翅而飞，眨眼便已掠过高空，逼近了高而厚的坚固宫墙。
便是在这时，一声高喝响起，是赫连桉的忠心下属，喊道：“兄弟们！别被这妖女蛊惑！她是妖女，是她害死了摄政王！就如当年的皇贵妃，害死了先帝！”
“兄弟们！杀啊！杀了这妖女，还我帝王清誉，安定我神佑！”又是一个忠诚心腹，不畏生死的高喊。
随着这高喊，几十支利箭飞射而来，划破长空，直直的朝着艾九儿而去。
然，那看起来并不庞大的六翼天阶玄虎是何等的威猛迅速，根本就无视这些木条，翅膀一上一下，已然远去，让那些利箭都没了目标，到达最高最远之处时，纷纷落下。
银色光芒滑过，艾九儿转瞬间进入了皇宫上空。
她坐在虎背上，俯视这下方的威严豪华的建筑，纵然不震撼，也心有所动。
不过，她并没有来得及感慨，便看见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
但她也并没有多看那马上的赫连桉一眼，便让似锦掉头，飞出了皇宫。
她不是怕，而是听到了城门处的动静。
那里战鼓喧天，嘶声呐喊不断。
那里已经战斗起来，她如何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