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福公主 第46节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庄氏想起了这些年的坎坷，鼻头一酸，眼泪险险要落下来。
  细算起来，正是从娘家衰败后，堂姐妹两人才不再见面的。一方面，庄修容只想静心礼佛，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林家四爷和太夫人，不愿让庄氏进宫见庄修容。
  “堂姐……这些年来，可还好？”
  “我自然是好的，有人想让我过得不好，我就偏不如了她的愿。”庄修容看着窗外一枝在风中摇曳的花骨朵，一双幽深的黑瞳宛如千年古井，波澜不兴：“倒是你，过得不好。”
  庄修容没有问庄氏为何来找她，就这样下了结论。
  “是，若非实在过不去了，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宫里头求堂姐帮我……”
  庄氏话还没说完，庄修容就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你。”她素手一扬，指着窗外那朵随风摇曳的花：“我与你是一样的，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如今，不过是因为我安分些，才免于被狂风摧残殆尽。可失势就是失势，你信不信，现在连一道口谕，我都发不出宫外？”
  “你真正该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大嫂，林国公夫人。你如今无子，夫君又靠不住，想要在林家立足，你就得与林国公夫人打好关系。”
  “我也知道，可是，我总觉得，大嫂并不喜欢我们……大嫂对于三房和四房，都一样不喜。从前，我那夫君和他哥哥没少与长房作对，那时候，我便没能阻止他们……我实在没脸去求大嫂。”
  “你是你，林四是林四，你何苦因为他做的事而觉得歉疚？都走到要出门向人求助的地步了，你还还不打算跟他分隔开来吗？”
  “分隔？”庄氏愕然地看着庄修容。
  “对，分隔。林四与林家大房的对立是必然之势，你若是求助了林家大房，日后，必定会与林四更加疏远。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路，是主动靠近林国公夫人，争取她的好感，寻求她的庇护，另一条，则是维持现状。”
  “若是继续维持现状，筠巧就彻底毁了。”庄氏摇了摇头，迟疑道：“我若去找大嫂，大嫂真的会庇护我吗？大嫂……似乎并不喜欢我。”
  “会，林夫人是宗妇，宗族中出了不平之事，自然要由她出面。林夫人对你没有好感，这是肯定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恶。林夫人为人喜憎分明，她至少不会因为林四做过的事，而迁怒你。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吧。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来见我了。”
  还没等庄氏琢磨明白，庄修容就下了逐客令。
  大宫女璎珞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心酸。
  庄氏出了事，还可以来找她家主子拿主意，她家主子平时有拿不定的事，却去找谁？
  “主子，您也太苦了。”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苦。我说过，有人越是见不得我好，我便越要过得好。”
  “主子，家族之事，您不打算告诉七小姐吗？”庄氏原本在庄家这一辈中行七。
  “她贯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告诉她，有什么用？我佛慈悲，为善者有好报，那些在背后算计人的……自然也会承其恶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且先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庄修容二十多章的时候出场过，不过出场次数不多，你们不记得她了也很正常。
  今天的更新奉上，亲们晚安安~
  第81章
  庄氏从宫中出来后，站在风中，只觉得脑子昏昏涨涨的，被各种各样的想法给充斥。
  “太太……”她身边的婢女绿袖担忧地扶住了她：“莫非，修容娘娘不肯帮这个忙？”
  庄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绿袖却急了：“若是修容娘娘不愿意帮这个忙，咱们家二小姐可怎么办，难不成，就由得施姨娘那狐媚子给作-践了？老爷也罢，修容娘娘也罢，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狠心呀！”说到最后，绿袖的眼中已带了泪意。
  庄氏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消瘦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绿袖的胳膊：“不，我不会任由他们就这样毁了筠巧的！咱们去林国公府，找大嫂！”
  不管林夫人愿不愿意帮庄氏，庄氏都必须走上这么一趟，林夫人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庄氏当然知道，此次若是向林夫人求助，只怕林家四房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但她已经别无选择。
  她这一生，就这样了，可她女儿正是花骨朵样的年纪，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她的女儿！
  林国公府，林夫人才刚弄明白林家四房那些破事儿，便收到了林四太太庄氏求见的消息。
  “总算没糊涂到底，知道来找我了。”林夫人指着门外对林娇怡道：“我这妯娌，惯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从前被老四和卞氏欺负得再狠，也不曾吭过一声，谁知如今，为了女儿，竟也豁出去了。”
  “阿娘，四婶婶若是来求您，您就帮帮四婶婶呗，四婶婶家的两个堂姐实在可怜，且这事儿，也闹得实在不像话。”
  “有人欺负到我林家子嗣头上，此事，我自是要出手的。可怎么个出手法，还得看庄氏的态度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庄氏依然对老四心存希冀，我也没辙。”
  “横竖无愧于心就是了。若四婶果真是这样的性子，那两位堂姐也就只能怪自己命苦，托生到这样一个糊涂娘亲的肚子里了，爹也不靠谱。”
  说话间，庄氏已被引到了林夫人与林娇怡跟前。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天青色衣衫，头上只挽了个堕马髻，零星插着几支珠钗，打扮得极为简单。庄氏的年纪明明比林夫人要小上几岁，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不如意的缘故，她看起来，竟比林夫人要老气不少。
  “给公主请安，给大嫂请安。”庄氏拘谨地向林夫人和林娇怡行了礼，便抹着泪道：“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是断不会来烦劳大嫂的，只是今日，我实在不得不来了……施姨娘那贱蹄子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将我儿卖给一个商户人家，说是皇商，可到底也是商户，那家人的儿子不是个好的，且那家才因犯了事被夺了皇商的称号……哪里是什么好人家了？若真是好人家，施姨娘怎会不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倒要将我的女儿嫁过去？这分明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请大嫂为我做主。”
  庄氏虽说性子绵软，口齿倒也还算伶俐，三言两语便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此事我已得知，唯独不知，你何时会来找我，好在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庄氏听了此言，眸中闪过一丝愕然，而后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嫂的慧眼。”
  “你既然来了，心中想必已有了一定的章程。说说看，你想让我如何为你做主？”
  “请大嫂出面，断了施姨娘的那些念想。”
  “若是断不了呢？你也知道，府中的庶长子是那施姨娘所出，她本就心大，四弟又素来爱听她的话。便是这一次，我令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可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这……”庄氏一咬牙，狠了狠心：“那就请大嫂将这贱婢发卖了出去！迫害嫡系子嗣，这个罪名，足够了！”
  “你可知，你若是这么做了，四弟会怨你？”
  “怨就怨吧。”庄氏惨然一笑：“这些年来，我做低伏小，两个姐儿乖巧孝顺，尚不能得老爷一丝怜惜。他的心里眼里，早已没了我们母子，甚至纵容着施姨娘将我们母子往绝路上逼，我还能怎么做？我算是看明白了，有施姨娘在府里头一日，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纵然没有了施姨娘，也会有李姨娘、赵姨娘、张姨娘……老爷他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再讨好他，让他高兴，又有什么用？”
  “那么，你的意思是……”
  庄氏原本还不敢往某个方面去想，如今，见林夫人颇为赞同自己的话，还鼓励自己说下去，脑海中一热，思路不由顺畅了起来。庄氏定定地看着林夫人：“大嫂，我想请大嫂做主，让我与老爷析产别居。筠婷已经嫁了出去，倒也不妨事，唯独筠巧，我是要带在身边儿的。”
  和离？她是不敢指望的。如今，庄家是那么个光景，她哪来的底气和离？能够与林四爷析产别居，已是极好的了。就连这，她都怕林夫人不答应呢。
  不想，林夫人听了庄氏的这些话，目光中带了些赞赏之意：“原来我还道你糊涂，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心思敞亮的。人都说，为母则强，看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林夫人是颇为欣赏庄氏的。哪怕庄氏再怎么懦弱不堪，可至少，她在用自己的办法，尽力保全自己的孩子。
  “也罢，既然你自己能够想明白，那么，我帮你一把，又有何妨？”庄氏到底是个心善的人，林夫人虽与她没有多深的交情，却也是盼着她好的。
  庄氏听了林夫人的话，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置信：“大嫂……果真答应了？”
  林夫人点了点头：“你且先随芍药去收拾一下，小坐片刻，过会子我陪你一起回府。”她行事一向风风火火，从不拖泥带水。
  庄氏悄悄地抹了抹眼角：“多谢大嫂，大嫂的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
  庄氏随芍药进屋后，林娇怡与林夫人咬耳朵：“有时瞧着四婶是个糊涂人，有时瞧着她又是个明白人，我竟不知该怎么判别了。说她糊涂吧，好歹还想了个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法子，没有拖泥带水；说她聪明吧，连来求助阿娘都需要旁人的指点……”
  林娇怡边说边摇头晃脑的，看起来煞有介事。
  林夫人刮了刮林娇怡的鼻子：“就你最聪明。”
  “起码比四婶聪明！”林娇怡挺着胸膛，看起来有点儿小得意：“不过，总感觉，四婶的堂姐庄修容，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林夫人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深意：“庄修容，一向是聪明的。”
  若是庄修容不聪明，只怕也活不到今日了。毕竟，当年庄家倒台时，可是有人想要她的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们晚安，么么哒~
  第82章
  “老爷，太太进宫了！”
  林家四爷回府后，施姨娘一脸忧心地来找他。
  “进宫？”林家四爷拧起了眉：“无缘无故的，她进宫做什么？”
  他们家可不像长房，手握重权，简在帝心，三五不时便会被召进宫中一叙。
  “太太她似是进宫见庄修容去了，妾身也不知道太太究竟想做什么……”施姨娘的语气十分犹豫。
  林家四爷听了此话，却是勃然变色：“没事去见庄修容做什么！她是生怕别人不记得她有一个获罪的娘家吗！她是不是嫌爷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戴得太稳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为爷松松呢？”
  竟是问也不问，就在心中给庄氏定了罪。
  “老爷，太太这么些年一直不曾与庄修容联系过，这一次忽然进宫，想来也是事出有因……太太怕是对老爷正准备给二小姐说的婚事不满呢。先前，大小姐的婚事，可不就……”
  “有什么好不满的？姐儿的婚事，本就应该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决定。在大姐儿的婚事上，她已经与我闹过一回，二姐儿的婚事，她还想这么来不成？”一想起这些，林家四爷便是满肚子的怒火。
  原以为庄氏虽不如施姨娘美貌体贴，运道也不怎么好，但至少是个柔顺的。
  谁曾料想，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这个女人竟以激烈的手段反抗了他的权威。那一次，他虽然让步了，但自此之后，对庄氏愈发不待见。
  施姨娘的话，恰到好处的点燃了林家四爷的怒火。
  此番，不管庄氏怎么闹，林家四爷多半都不会妥协了。
  施姨娘见状，唇边悄然露出一抹笑容。在大小姐林筠婷的婚事上，她曾经失过一次手，让林筠婷脱离了她的掌控，这一次，说什么，她都要从二小姐林筠巧的婚事中得到好处！
  “怕只怕，太太若是请了修容娘娘为她做主，咱们就无可奈何了。”对于庄修容，施姨娘到底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是后宫中的高位妃嫔，哪怕她失宠了，她下的旨意，林家四房也没法违抗。
  “庄修容若当真是个能耐的，就不会隐形人似的在宫里头过了这么多年了！”林家四爷对庄修容显然满不在乎，他生气的，只是庄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这件事。他对着左右的人吩咐道：“庄氏什么时候回府，便押着她来见我！”
  “林四爷好大的威风，竟将结发妻子当做奴仆一般对待！”一个女声冷冷地道。
  “大嫂，你怎么来了？”林家四爷惊讶地看着突如其来的林夫人，怒道：“大嫂来了怎么也不知道通传一声？要你们何用！”
  “四叔切莫生气，是本宫让他们不要通传的。本宫和母亲先前听了四婶来找我们诉苦，还道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便想着亲自上门探查一番，可谁知……今日真是开了眼界。若不是亲眼所见，哪里会想到，四叔府上的姨娘，竟这般嚣张呢？”林娇怡容貌娇艳，身上又穿着杏黄色衣衫，微微一笑，很是灵动。也只有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的天之骄女，才会露出她这般神色。
  只可惜，这位天之骄女现在的心情显然不怎么美妙，眼角微微上挑，此刻分明带了些讽刺之意。
  林家四爷见林娇怡一个小辈开口插话，心中十分憋屈，好在这些年，他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行礼中，明白了林娇怡身份的超然。
  林娇怡这个小祖宗惹不得，林夫人又惹不起，林家四爷看了一眼站在林夫人另一侧的庄氏，脸色阴沉，默默的将这笔账算到了庄氏的头上。
  “四叔这样看着四婶做什么？怎么？四叔觉得本宫说的不对？”林娇怡歪着脑袋看向林夫人：“母亲，我记得，宠妾灭妻，乃是官员的大忌吧？四叔这般抬举一个姨娘，轻视四婶，可算是犯了忌讳？”
  林夫人冷冷地道：“四弟，你太不像话了，连娇娇一个小辈都懂的道理，你竟然还不知道么？你是生怕御史弹劾不到你头上不成？三弟是因何丢了官职，你莫非一无所知？”
  当然知道，林家三爷因治家不严，被明宣帝夺职，勒令回去“修身齐家”，如今，是彻底被明宣帝给忘了，林家三房亦是每况愈下。但林家三爷的事会闹得这么大，纯粹是因为三房不长眼，闹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林家四爷可不认为自己会像自己的三哥那样倒霉。
  林家四爷心中对于林夫人所说的话十分不赞同，但他到底比林家三爷聪明些，不敢明着与林夫人唱反调，便决定先试着争取林夫人的支持：“大嫂，若非庄氏如此不安分，我也不会这般。似庄氏这样的长舌妇人，在大嫂的面前尚且编排我的不是，出了门，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呢！若是不对她加以约束，我这府上成什么样了！”
  庄氏听了林家四爷颠倒黑白的话，气得险些晕厥过去：“老爷，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说，这些年来，你真的有把我视为你的妻子吗？你真的有把筠婷和筠巧视为你的亲女吗？是了，有施姨娘和她所生的庶长子、庶三子在，你哪里还看得见旁人？只要施姨娘说我们母女几句不是，你查也不查，便立马信了。如今，施姨娘要牺牲我儿为她的儿子铺路，你依旧是眼也不眨就同意了。我和女儿们的命在你眼里，又算的了什么？既然你视我们如草芥，不给我们母女活路，我又岂能事事依你！”
  “巧言令色！我费心为筠巧寻来的婚事，在你口中，如何就变得那般不堪了？儿女婚事，本就没有你一个后宅妇人插嘴的份！如今，你倒是怨上我了！”
  “老爷，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口中所谓的费心为筠巧寻来的婚事，究竟是怎样一桩‘好姻缘’！”庄氏冷冷地看着林家四爷：“筠巧堂堂官家女，未来的夫婿便是不从官家中寻，至少也要找一个年轻上进的读书人，或是日子殷实的人家，可你呢，竟然想要将她嫁入商户！老爷，你平日里看不起我也就罢了，可筠巧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忍心这样作践她！”
  大夏重农抑商，商户便是再富有，子孙都是不得入仕的。
  若是林筠巧嫁与商人为妻，定会成为官家女中的笑柄。除非家中境况实在窘迫，否则，没有哪个官家，愿意与商家结亲的。
  “四弟，四弟妹说的，可是真的？你听信了施姨娘的谗言，想要为筠巧寻一商户？”林夫人凉凉的目光似刀子般从林家四爷面上刮过：“我怎么不知道，四弟家里头居然穷到这等地步，要靠卖女儿来维持营生了？若是四弟银子不够，只管派人来国公府上要就是了。养一个你，我林家还是养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