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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等等 第57节

  “父皇都已经下令了,”他说着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东西,“我难道还要哭着爬过去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就算这事儿我做的出来,恐怕父皇看到了,也只会更加坚定把我赶出去的心。”
  “可那怎么办。虽然皇爷现在没给殿下封王,但这人出了宫,总是……”宝馨说到这里,愤愤的咬住唇,恨不得宣和帝今个夜里就两腿一蹬。
  二十岁,对于男人而言还年轻,对女子来说却有些大了,但她还是肤白貌美,似乎岁月留给她的都是成熟风韵这些个好的存在。
  暗间里头的光线并不很好,外头的光透过窗棂透进来,她浸在这片光里,眼眸被阳光都染成了煦暖的茶色。
  她脸蛋光滑,没有那些豆蔻年华宫女那一层浅浅的绒毛。从肌肤深处透出的都是蜜桃一样的甜美诱人。
  朱承治看的眯了眼,他伸手探了探身上袍服四角,袍服上原本就细小的褶皱被弹开,顿时袍服又是一片平整。
  “出宫了又如何?总不会比宫内还差些吧?”
  宝馨险些被气死,她憋不住拉住他的袖子,“我的好殿下!宫外头的日子可不比宫里好过,宫里好歹还有份例领着,到了宫外,那就是皇爷给你发俸禄了。日子过得可要比宫里的时候差多了!”
  果然是宫里头养出来的孩子,半点都不知道过日子的艰辛!宝馨恨不得提起朱承治的耳朵,好好给他说一顿。
  “放心,我总不会饿着你的。”说着,他脸庞上又略略有了些许笑意,“我还没封王,没有个正经由头把我打发出京城去,只要不出京城,那么总还有机会。父皇想越过我立老二,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手臂抬起来,广袖上的暗纹如同云浪一样,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翻卷而下。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脸颊边。
  少年郎身上火气重,加上天气也热。他抬手过来,宝馨就觉得有股汹涌的热意在脸颊边滚动。
  “你放心好了,到了外头,我也不会苦着你。”
  这话他说的真挚,那双黑玉似得眼睛,深深的望着她。似乎在下什么慎重无比的诺言。宝馨嘴张了张,嗓子和哑了似得,气流从喉咙里赫赫穿过,却发不出半点声儿。
  两人在暗间里头坐着,相对无言。过了半晌,朱承治起来,“你别把这事儿想的太坏。都说福祸相依,说不定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个转机。”
  说罢,他开了暗间的门,大步出去。
  过了一道门,就见着守在外头的宫女。朱承治让人春桃叫出来,春桃是侍寝宫女,人在里头,听到朱承治召她,赶紧过来。
  “照顾好娘娘,另外我今个一人在外头坐了会。回头要是谁敢在娘娘面前嚼舌头,告诉他们小心自个嘴里的舌头保不住。”
  春桃心头猛地一跳,嘴里嗯了声,身子深深的低下。
  外头人都说这位殿下随了惠妃的性子,和个软柿子似得好拿捏。说这些话的人都是睁眼的瞎子,只瞧见这个殿下的表象,没瞧到深里。他把这原本和筛子一样的承乾宫管得和铁桶一样,足见他的本事。
  只可笑那些人看不到。
  外面已经因为宣和帝让长子出宫的事儿已经闹翻天了。宣和帝拿的理由是皇长子年岁既长,不能继续留在宫掖之内。
  这理由说给自己听听也就罢了,拿出来怎么叫人服众?朝堂上当即就有人提出异议,更甚有那胆子大的,直言照着祖制,皇长子在禁宫之内也有自己的住处。这话意指太子居住的慈庆宫。
  宣和帝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遭,坚定了主意,那些个言官们更加和宣和帝死扛。
  一时间遭贬的,被下令拉出去打廷杖的数不胜数。外头血雨腥风,将京城这一汪水搅得更浑。
  臣下反对声越高,宣和帝反而更加下定了决心,一面腾出手来收拾朝臣,另外给朱承治选定了府邸,选择个良辰吉日,叫人出宫。
  朱承治上乾清宫,在宫门外磕了头,然后又去了一趟慈宁宫和坤宁宫。坤宁宫的王皇后瞧着眼前的大皇子,哭道,“也不知皇爷到底是怎么了,摆着心就要长哥儿给打发出宫去。”
  “父命难违,母后也不要过度悲伤。”朱承治道,“只求老娘娘和母后能身体安康,这样,儿臣在宫外就能放心了。”
  这话说得王皇后又抹泪好几回,左右女官劝过了三四回才止住。
  到了出宫的那日,朱承治告别过生母惠妃,直接上了车。不多时有太监追过来,说是张太后叫人送来赏赐之物。
  宣和帝在外朝打杀臣子,却管不了亲娘赏赐自个孙儿东西。张太后没拦着宣和帝让朱承治出宫,但叫人给大孙子送来东西,已经摆明了态度。
  宝馨坐在车里头,车轮轧在青石路上,车身摇晃,她也跟着一块晃晃荡荡。车子出了宫门好会,外头的声响渐渐多了起来,车辆过筒子河上桥的时候,宝馨忍不住往外头瞥了眼,筒子河一道长长的沟渠,将宫城围在里头。
  过了筒子河,再走一段路,渐渐的外头的声响多了,起先只有一点点,而后越来越嘈杂,叫卖声洋溢着欢喜劲儿就往耳朵里头钻。
  宝馨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热闹了,忍不住就往外头瞧。果然见着街道两边的布幌子挂的满当当的,人声鼎沸。
  外头市井比宫里热闹的多,在宫里头规矩久了,几乎都听不得太嘈杂的声。宝馨揉揉耳朵,好久才反应过来。嗅着活气,听着人声,心头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宫里的日子过得和□□没有任何区别,太监们还有个采买的机会出宫。宫女就只能在宫里打转转,到死才有出宫的那天。
  自个能活着出宫不说,还能见着外头的天,简直稀奇了!
  想到这儿,宝馨振奋起来。
  到了宣和帝给朱承治选定的府邸。不知道宣和帝到底是什么心思,把儿子弄出宫,却又给人挑了个不错的府邸。
  这座府邸是前不久从个京官被抄没的家产里头挑出来的。四进的院子,才抄没不久,一切都还是崭新的。两扇大门新刷的漆,在日头下头闪闪发亮。
  朱承治坐的车先入门,为了方便主子生活,一进来就能一切如常。宫里头带出来的太监提前两天过来,杂役等人都是现成的。人一来,一切都干净宽敞,瞧什么都是明亮透堂。
  朱承治下了车,背着手在新府里头转悠。这宅院修的豪奢,极其奢靡。朱承治背着手左右看了一圈,到了花厅,回过头看方英,“人呢?”
  方英一时半会的还没转过劲来,被朱承治一盯,心头升起寒意,明了他个意思,“徐姐姐那儿,奴婢马上派人去请。”
  说着就让人去叫,宝馨急匆匆走到花厅这边来,她才来就见着朱承治靠在紫檀月洞门博古架那儿,对着上头摆着的精致瓷瓶看。
  “殿下叫我?”宝馨发声问。
  朱承治嗯了声,他上下打量宝馨,见着她还是宫女打扮,不由得皱了眉,“这已经在宫外了,不必这么多的讲究,回头叫个人给你做几身衣裳,你喜欢甚么样式,爱甚么花色,都去和人说。”
  宝馨膝盖弯了弯,脸上笑眯眯的,不见半点悲戚之色,“那就多谢殿下了。”
  她巧笑嫣然,倒衬托的方英的那张脸和苦瓜脸似得,怎么都瞧着厌烦。
  朱承治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乌黑的眼里清晰的照出她的影子,“这会不难受了?”
  说的还是跟着他出宫的事。为了这事,恐怕不少人都觉得皇长子前途多舛,做为贴身伺候的人,主子前途难料,自个这个伺候的也前途莫测起来。
  方英这一路过来想笑,可是脸上露出来的还是个苦相,宝馨却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笑容,人看了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不由自主的想跟着她一块笑。
  “亏得你跟着的是我,要是换了个人,非得治你的罪不可。”朱承治俯身咬耳朵。
  出了宫,朱承治这浑身上下的劲头反而比宫里还要活泛些。在外头,那些个比天还大的规矩不在头上顶着。行动都自如了不少。
  宝馨觉得朱承治这会就是出笼的鸟,两只翅膀扑棱扑棱一个劲的扑扇。
  别人眼里的大坏事,敢情在他看来还都不是事?
  宝馨想到这里越发佩服他起来,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要不就是十拿九稳,要么就是脑子里头缺根弦。朱承治要是真缺根弦,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殿下都看的长远,我又何必哭脸呢。”
  朱承治满意点头,他亲昵的握住了她的肩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振奋起来,倒是不像个样子。”
  宝馨瞥了眼肩头上的手,抿嘴笑。
  宣和帝把他弄出宫去,该别是正中他下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朱承治:还是出来住好,可以随心所欲~~宣和帝:……你个逆子
  第59章 疯子
  宝馨到宫外第一天, 就换掉了身上的宫女装束。宫女可以打扮, 也可以花枝招展, 脸上涂脂抹粉都没有问题。谁知道哪天自个被皇上看上了, 然后一跃上枝头呢。
  宫里的风尚和外头一样每几年就换个样子。宝馨不是不知名旮旯里头呆着的小宫女,当然也见过, 只不过不管是满头戴花还是脸上刮腻子似得涂粉, 宝馨都没什么兴致。出宫的时候, 依旧还是做内人时候的那一套天青袄裙,头上照着规矩插戴的钗环。谁知到皇子府邸的第一日, 朱承治就叫人给她换一身装束。
  大户人家家里不用外头的裁缝,专门养那么十几个甚至二十个的针线人,给一家子做衣裳,朱承治才出来,出宫的时候,府上的人都是新拨过来的, 东西也是现成从宫里或者是原处的。
  一切都还没到位。朱承治都已经下令了,方英只好叫人从外头寻了个女裁缝上门给宝馨量体裁衣。
  女裁缝拿着软尺,把宝馨浑身上下给量个遍。
  女裁缝一边量嘴里一边说好话。‘姑娘这面皮儿真白, 和刚煮出来的奶~子似得。’
  ‘姑娘腰真细, 就这么点儿,量过这么多个, 姑娘这是头一份!’
  幸好没叫她做鞋,不然回头量脚的时候,还不知道能叨叨多久。
  量好, 丫鬟婆子捧着料子进来叫宝馨选。朱承治毕竟是皇子,但凡皇帝要点脸,多少偶读会给点。加上张太后又给了不少,到了外头,也能充个阔。
  宝馨随意选了个妆花带金的,颜色闭着眼胡乱一指,把人打发走。屋子里头一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圈椅里头。
  宫里头规矩讲多了,到了外头,一时半会的竟然还有些适应不了。那个女裁缝,瞧得出来怕吓着这位娇弱美人,特意放轻了声音,不不过那嗓门还是叫她耳朵有点儿疼。
  门外响起叩门声,敲门了三回,宝馨在里头懒懒的应了声,“进来吧。”
  门应声开了,方英推门而入,脸上一挤,就是个笑,“徐姐姐,弟弟过来瞧瞧,刚才那个姐姐用着还舒心吧?”
  舒心?舒心个鬼,一张嗓门叫耳朵眼子都疼。
  宝馨闭着眼都没吱声,这样满意不满意一眼就瞧出来了,也不用问,方英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要是在宫里,一切都全的。可在宫外,少不得要委屈一下。”
  这话说的,叫宝馨睁开了眼。方英坐在离她一个座位的空座上,满脸愁苦。人前端着都有些端不住了,到了人后,那满脸的愁直接表露了出来,半点也没藏着。
  “姐姐,你说以后咱们的路可要怎么走?”方英满脸期期艾艾的,坐在那儿双眼发直都没了精神,蔫头呆脑的,都瞧不过眼去。
  “殿下都出宫了,我比姐姐还早几天出宫,姐姐不知道,下头那些杂碎说咱们殿下是不是给皇爷给扫出门了。”方英叨叨絮絮的,和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自管自的说。
  宝馨眼一横,瞧他和瞧傻子一样。
  “你这话自己在肚子里头过几遍就算了,要是敢让外头知道一个字,回头传到殿下耳朵里头,别指望我能搭救一把。”宝馨说着,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想的那么多作甚么,横竖决定这事的又不是你我,与其想日后日子多难过,还不如打起精神来。”
  她说着,撇了下嘴角,“你该别觉得在外头不如在宫里油水多吧。”
  太监六根不全,一个比一个贪财。大的捞大油水,小的捞小油水。上下全是一个样。宫里头人多,能捞偏门的地方多得是,可到了外头,不管账,捞油水还真是有些难。
  宝馨的话一针见血,方英涨红了脸。
  她见好就收,也不穷追猛打,缓了脸色,嗓音也柔和下来,“你也别只想着眼下,若是宫里的那位看咱们殿下顺眼了,那才叫人稀罕呢!”她说着手指指了指天上,“你忘记了?这女人的枕头风厉害,齐娘娘和咱们不对付这么多年了,又是那位的心尖尖,能叫咱们好看么?”
  “现在殿下都长大成人了,可不是使劲儿折腾。”
  方英一听也是这个理,不过想起朱承治眼下的处境,还是有些心灰意冷,“大殿下倒是心胸宽广,出来之后,也不见殿下心情不好。”
  宝馨不说话,宫里和外头,要说区别,还真没太大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的不受待见,只是这回不受待见大了,被提溜出来外头住着了。
  她想起朱承治眼底的小小雀跃,也有点想不通他脑子里头到底怎么想的。好像出来是跳出了个牢笼,可以自由自在了一般。
  宝馨嘴唇一抿,也不说话了。
  室内倏地安静下来,方英是喜欢热闹的人,太安静了,只会觉得浑身上下骨头缝里头都难受。
  方英随意找了个由头溜了。
  一出门,见着门外的廊庑上,站着个少年,燕服广袖服帖的垂在身侧,乌黑的发丝梳拢的一丝不乱,金冠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方英一哆嗦,就给跪下来了。
  那少年一眼都没瞧他,只是朝他身后的门张望了一眼。
  富贵有富贵的好处,之前宝馨担心在宫外朱承治会不习惯,谁知道是她想多了。在宫外,照样有人伺候,除了不要天不亮就要去上课读书之外,还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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