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第38章
  互保连坐制度的出现是为了确保科举的公平性,但这个制度的出现却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考生们完成考前报名和验明正身的工作后,负责实名登记的小吏会把考生按十人为一保分组。一般来说,小吏会按照地域分组。而这样的分组方式就有些不合理了。比如说,某甲、某乙、某丙和某丁恰好来自同一县城,小吏一般会把他们分到同一保。但一个县城下面会有好多村落,有些村落相距颇远,某甲很可能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某乙,他又如何能确保某乙的人品呢?偏偏他们被分到同一保里后,如果某乙在科考中作弊了,那么和他同保的某甲也会受到惩罚,严重时甚至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边静玉若是报名参加秋闱,会和京城的众多考生中的随机九人分到同一保。京城的考生何其多,他的同保之人是难以预测的。而这九人中只要有一人作弊,纵然边静玉是无辜的,他都将会被连累。
  边静玉没有预知能力,不知道这次秋闱将是一个大型的舞弊现场,但却运气很好地避开了。这和柳佳慧的谋划无关,是因为边静玉受伤了。报名那天,边静玉惯用的右手还涂着膏药、没法写字呢!
  受伤的过程有些一言难尽。
  就在转发了鲤鱼的那天晚上,边静玉睡觉时忽然从床上摔了下来。睡觉时摔下床对于边静玉来说是一件基本上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他一贯睡姿良好,晚上躺下时是什么样子,早上起床时依然是什么样子。但在那天晚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就那样发生了,边静玉竟然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边静玉睡的是大床,床下有脚踏。这脚踏就像是台阶一样,并不平整。
  当边静玉摔下床时,他的右手正好垫在身子下面,被自己的身子往脚踏横面和竖面形成的直角上一压。好嘛,边静玉立时就疼醒了,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又因刚醒来身形不稳,直接滚到地面上。
  宝来在卧房外头守夜,听到内屋的动静,立刻跑了进来。见边静玉躺在地上,宝来的魂都要被吓飞了。他连忙把边静玉扶起来,又连夜去请了大夫。边静玉手上的伤不算严重,因为骨头没有断。但是他的伤也不轻,反正在他的胳膊好起来之前,他肯定没法写出漂亮的字了,也就没法参加秋闱了。
  人人都道边静玉的运气实在是太坏了。
  谁能相信他会在睡梦里摔下床呢?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当边静玉受伤的消息传到安平伯府中,原本一直对那方从鱼腹中剖出来的锦缎存疑的鲁氏一时间竟有些相信这就是天命了。若不是天命,边静玉怎么会好端端弄伤了手,只能遗憾地错过这届秋闱?
  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伤了手,这也就罢了,却是半夜摔下了床这样荒诞的原因!
  鲁氏心疼不已,而沈怡就是自责不已了。在他看来,要不是他非让边静玉去转发鲤鱼,边静玉就不会不小心把水缸砸坏了。若是边静玉没有把水缸砸坏,那么边静玉当天晚上不至于厄运缠身、摔坏了手。明明边静玉睡姿很好的!他一边自责,一边把鲤鱼捞起来送去厨房,让厨房给边静玉炖汤喝。
  鱼汤熬成了奶白色,闻上去别提有多香了!
  因知道边静玉受伤了,安平伯府就想要叫他回府,怕庄子上条件简陋耽误他养伤。但边静玉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见自己肯定来不及参加秋闱了,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玉米上。眼看着玉米一日日长起来,他更不愿意回去了。鲁氏没法,只好把书安、书平和她的大丫鬟都打发到了庄子里来。
  边静玉身边照顾的人多了,连吃饭、穿衣都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边嘉玉原本已经回了城内,但因为边静玉受伤了,长辈们不方便跑那么远去看他,边嘉玉这个做哥哥的肯定要担起责任来。因此,柳佳慧又细心收拾出了一车的东西,叫边嘉玉亲自给边静玉送去。
  虽边静玉受伤,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佳慧觉得他的前程保住了,因此心情非常好。
  不用柳佳慧提醒,边嘉玉也想再亲自去庄子上走一趟。他担心自己好单纯好单纯的弟弟会被便宜弟弟“欺负”。弟弟的手受伤了,便宜弟弟就能“为所欲为”了。如果放任不管,边嘉玉总有些不甘心,那可是他亲弟弟啊!但若是他管束得太厉害,岂不是要影响边静玉和沈怡之间的感情,这当然也不行!
  边嘉玉想啊想,真被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应当送他们一个绝色。”边嘉玉觉得自己机智极了,简直都要偷笑出声了,“有了绝色,他们肯定都会被绝色吸引,也就顾不上对方了。他们彼此冷落还在其次,说不定他们会因为绝色互相吃醋。”
  听到这话,边嘉玉的小厮很同情边静玉。这到底是什么愁什么怨啊!
  边嘉玉想干就干,冲到恒安院里,抱起娇娇就跑。他带上柳佳慧整理出来的东西,捏着绝色的爪子,跑去庄子上看望弟弟了。边嘉玉教导娇娇说:“你本就是被聘来的,一定要拿出正室的气场啊!”
  边嘉玉赶到庄子上时,边静玉正露着胳膊,让大夫帮忙揉药油。揉药油时的力道很重要,揉过以后会舒服很多,但揉的过程却会让人觉得痛不欲生。边静玉疼得脸都变形了。边嘉玉看得心疼极了。
  边静玉被鲜美的鱼汤补得红光满脸,真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但边嘉玉的眼睛自带滤镜,觉得边静玉看上去憔悴极了。沈怡怀里抱着被世子大哥硬塞进来的绝色,在一旁安慰世子大哥说:“大哥,我会照顾好静玉弟弟的。在静玉彻底好起来之前,我就是他的右手。他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他做。”
  边静玉闻言笑了起来,说:“不不不,我没有像你这个人那么大只的右手。”
  沈怡:“……”
  重点是这个吗!他只是用了一个比喻的修辞手法而已啊!
  “而且,我的右手也不会说话啊。”边静玉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只和沈怡等身高的手,手心隐约显出沈怡的五官。这手对边静玉行了一礼,道:“我是你前世的手,因你格外呵护我,便发下宏愿、努力修炼,如今修炼有成,我来回报你了!”边静玉就问:“你要如何回报我?”那手说:“自是以身相许了。”
  本来只是想要开一个玩笑的边静玉硬生生被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内容吓住了。
  沈怡发现边静玉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沈怡问。
  边静玉摇摇头,虚弱地说:“话本里那些报恩的妖精们,最好还是别在恩人面前显露真身了,那样子太恐怖了,说不定会把恩人吓死的。”他绝对不要和一只手拜堂成亲,沈怡还是好好地做一个人吧。
  沈怡不明白边静玉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了,但这不妨碍他顺着边静玉的思路往下说。他一边撸着娇娇的毛,一边问:“若是它忽然变成了一个美少年,你真的会被它吓住吗?你看,它这么可怜可爱。”
  边静玉忍不住伸出左手,用指尖挠了挠娇娇的下巴。
  两人一绝色相处融洽。
  边嘉玉心里一叹,失策了。
  娇娇就这样在庄子上住了下来。庄子里有母猫,是庄头养了用来抓老鼠的。娇娇已经发育成熟,恨不得天天跑去闻母猫的屁股。结果,母猫毫不留情地把脖子里系着蝴蝶结的漂亮的娇娇揍了个爽。
  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玉米的种植期不算长,已经收获了一次。老尤头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他觉得玉米这东西一年可以种两季,春种夏收或者夏种秋收,这都是可以的。这对于沈怡和边静玉来说,无疑是一份惊喜。
  除此以外,老尤头还总结出了很多其他的经验,玉米有优点,也有缺点。不过,对于温饱问题都没能彻底解决的老百姓来说,玉米的优点是远大于缺点的。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为了能吃饱饭啊。
  待天气渐渐冷了,边静玉和沈怡就离开了庄子。等到第二年早春,新得的玉米种子又该种到地里去了,他们才又一起约着去了庄子上。两人正蹲在地里研究玉米时,忽然得了消息,秋闱舞弊案发。
  当日参加秋闱的考生人人自危。
  边静玉低头看向自己曾经受过伤却已经痊愈了的右胳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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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跳到缸子上去!别用尾巴去撩鱼!”边静玉耐心地教导着娇娇,“来,你轻轻推一下这个。”
  边静玉让庄子里的手艺匠人做了个简单的小装置,只要娇娇轻轻地推一推装置上的铁块,铁块就会顺着装置滑下去,然后靠冲力把水缸打破。水缸里放着六条鲤鱼。水缸一破,鲤鱼吓得四下乱窜。
  “好,就是这样!和我当日做的一模一样。”边静玉挠了挠娇娇的下巴,“娇娇真聪明!你很快就会有好运气了。说不定黑花不嫌弃你了,去找它吧!”黑花就是庄头养的母猫,娇娇一直对它心怀不轨。
  转发鲤鱼不知道有没有用,砸了水缸喝鱼汤却说不定有用呢!怡弟算无遗策啊!
  第39章
  娇娇已经被养熟了,虽然一直被黑花勾得围着它转圈儿,但每隔三五日总要回边静玉眼前晃荡一下的。边静玉把娇娇往地上一放,见它跑远后,也不担心它,只在心里琢磨起秋闱舞弊的事情来了。
  他这时又想起了柳佳慧做的事,柳佳慧分明是不愿意他参加秋闱的。
  半年前的边静玉怀疑过柳佳慧不安好心。虽柳佳慧这做嫂子的平时对他很是照顾,但他总有些摸不清柳佳慧的路数,就只在大面上做出一副尊敬长嫂的样子,心里却始终存了疙瘩。然而,等到现在秋闱舞弊事发,他再回想柳佳慧此前的种种举动,竟觉得柳佳慧当时可能是真的怀有一些好意的了。
  难道说,柳佳慧在当时已经预见到了秋闱会出事吗?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柳佳慧身后站着镇国公柳家,但所有涉及到科举的事情都不能说是小事,镇国公世代握着兵权,这已经让他们被君上所忌了,他们为了展现自己的忠心,就绝对不能插手科举之事。再说,柳家的势力几乎都在军中,即便他们要培养人脉,结交的也该是兵部尚书一类的人物,他们在文官中其实是并没有多少影响力的。这意味着就算柳家有心要在暗中插手科举之事,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啊!
  结果柳家却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秋闱要出事,这简直就不合理。
  除非柳家已经在暗中和某一位皇子眉来眼去了,并且秋闱舞弊是那位皇子设计的结果……
  边静玉倒吸一口凉气。站在他的立场来看,若柳佳慧知道秋闱要出事才使劲拦住了他,那么他必然要承这个情。但若柳家真的和某位皇子有默契了……边家绝对不能被他们拖着陷入夺嫡的漩涡中!
  于是,边静玉虽感激柳佳慧,却不打算把盯着她的人撤回来。
  边静玉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胡乱地扯了几下,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狗尾巴草往脚下一丢,直接从草上踩了过去。边静玉得承认一点,现在的边家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看来也如路边疯长的狗尾巴草一样。就算柳家真的已经上了某位皇子的船,只怕柳家和那位皇子都是看不上边家的。
  这话反过来说也行,正因为边家是路边的狗尾巴草,所以弃之也不可惜。若边家不小心走错了一步,他们会被人踩到鞋底、碾落成泥。因此,若柳家真有从龙之心,那么边家必然要远着他们一点。
  边静玉心中一叹。若大嫂真的一心为他好,那他继续命人盯着大嫂就显得有些不义了,但他却只能这么做。正常人肯定不能想到柳佳慧有神奇的经历,所以边静玉这样的揣摩、安排都不算是错的。
  抛开种种顾虑不提,秋闱舞弊对于边静玉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待这次的玉米收了,我们就可以想办法把它呈到圣上面前去了。”边静玉在私底下寻沈怡说话。
  “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沈怡和边静玉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安平伯府连着沈怡若能在这个时候为皇上献上玉米,一则立功,二则能让皇上想起沈德源。
  秋闱舞弊的问题很大,已经压不住了,这里头不知有多少官员被牵扯了进去。沈德源当初分明是无辜的,不过是代太子受过而已。若是这些被牵扯进秋闱舞弊的官员中,有一个地位不低的,未必不能把沈德源当初的罪名安到这个人头上去!官场就是这样,花花轿子人人抬,待到墙倒也是众人推。
  若是秋闱舞弊这事内还涉及到了皇子之争,那么沈德源脱罪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总之,只要让皇上想起了沈德源,那么他人之难便是沈德源之幸,他肯定可以趁乱洗清冤屈。
  边静玉和沈怡商量好以后,就打算回城了,只留沈怡在庄子上继续盯着玉米。只有回到城中,边静玉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更多的信息。他日后是要走仕途的,若能在这场舞弊大案中提前把官场中的党-争、势力看得清楚些,等日后入了官场也能少走一些弯路。再说,玉米要怎么献、何时献,这里头都有讲究,要想获得最好的效果,就需要边静玉在京城中坐镇了,方便他费心思寻个最恰当的时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娇娇不见了!
  以前娇娇跑去找黑花时,就算它不着家、不恋主,人们也时常能在庄子里瞧见它。结果,边静玉和沈怡把整个庄子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瞧见它。问庄子上的其他人,大家都说连一根猫毛都没瞧见。
  这可把边静玉急坏了。
  距离边静玉抱着娇娇砸水缸又过去了五天,依然是谁都没有瞧见过娇娇。
  边静玉不能再等了,他得回城了。沈怡安慰他说:“娇娇娇气,在外头待不习惯,一定会回来的。你现在瞧不见它,未必是件坏事。当初你从床上摔下来弄伤了手,人人都说你运气坏,结果你瞧……”
  边静玉忧心忡忡地说:“我只怕山里的野兽把它叼走了……”
  庄子后面就是山,邻近的几座山被清扫过,上面大约只有一些小野物,但拦不住别的山上的动物跑过来,有人曾看到过野猪等凶物在林间出没。它们有时会下山找食,有些鸡鸭就是这么被叼走的。
  沈怡又安慰边静玉说吉猫自有天相,还说自己一定会努力把娇娇找回来的。边静玉虽心里担忧不已,但他留在庄子上也于事无补,只得忧心忡忡地回城去了。他心想,以后再也不要砸什么水缸了!
  如此又过去了十天,大家依然没找到娇娇。
  边静玉每每接到庄子上传来的消息,脸上的愁容就加深一层。
  然后,娇娇忽然就回来了,看上去好像没遭什么罪,毛依然顺着,性子依然娇着。它是在庄子上失踪的,但它却直接回了安平伯府!要不是它不会开口说话,边静玉真想问一问它这些日子的经历。
  娇娇回家的第二日,有温阁老家的管事登门求见。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温家圣眷正浓,他家的管事自然也叫人高看一眼。不过,这管事是私下拜访,并没有拿出温阁老、温知府的帖子,安平伯身为伯爷、边嘉玉身为世子都不好上赶着去见他,因此招待这位管事的任务就落在了边静玉的身上。这样的安排碰巧撞对了,原来这管事是来找娇娇的。
  庄子上有木板车,隔上几日会给边家送去一些新鲜的菜蔬。那一日,娇娇可能就躲在木板车上,或许还睡着了。等到娇娇醒来,木板车都已经被拉到城门口了。娇娇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办才好,在城门口乱窜,竟然窜上了温家大夫人的马车。它皮毛顺溜,不像是野猫,倒是娇娇美美的惹人疼。温家大夫人正好也养了一只猫,又是刚从寺庙里回来,颇有些慈悲心肠,就叫人给娇娇准备了一些吃的。
  娇娇是个没节操的,温大夫人给口吃的,它就在温家赖下了。
  温大夫人跟前也养了只猫,是只白猫,用管事的话来说,那简直美若天……猫。白天猫很喜欢娇娇,总凑到娇娇面前想要和娇娇一起玩。温大夫人向来娇惯白猫,见白猫喜欢,就把娇娇留了下来。
  娇娇就此乐不思蜀了。
  再说安平伯府所在的位置,也是老祖宗争气,这府邸是边家当年煊赫时由皇上赐的,位于京城中真正的权贵区内。现任安平伯虽没什么本事,至少把祖宗基业都守好了。所以,边家距离温家不远。
  娇娇在温家玩了好些天,终于想起边静玉来了,就一路闻着气味跑回了家。它在树上、墙上、屋顶上跑,负责照顾它的温家下人就在地上追。下人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娇娇进了边家,再也没出来。
  娇娇是温大夫人的心爱之物(白猫)的心爱之物。管事登门就是想要把它请回去的。
  边静玉听着管事说明了来意,一脸为难地说:“实不相瞒,娇娇本是我家里养的猫。就它这不成器的东西,能讨了府上夫人的欢心,这本是它的运道,我实在替它高兴。只是,它是我的定情信猫……”
  温家管事呆了一下。他只听说过定情信物,从来没听说过还能有定情信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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