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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这就是“规训”之法的要旨,一支合格的精锐战卒,应该是凭借军纪掌控,强者为尊的思维,在这时候就要稍稍改变一下了。
  ……
  想法很美好、现实则很残酷。
  以“规矩训戒”为要领的新操训法,对燕州将卒来说太陌生了。
  每天的操训,反反复复就是立正、稍息、转身、齐步、跑步、敬礼、集合、解散、报数、整队几个简单的队列动作;而以麻草材质为主的褥垫都要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也是太为人所难,营务管理对新老将卒都可以说是一种折磨。
  而陈海通过这种种“折磨”,不是要将这些桀骜不驯的重囚、寇奴的棱角磨掉,而是要让他们变成一群将凶残野性深藏在骨子里、听从头狼行事的狼,而不是各行其事的无序凶兽。
  所有有违操训手册,无论是有意抵触,或者说反复纠正都做不到位的,无论是老卒还是新选送来的寇奴兵,乃至编训武官,陈海都制定了严厉的惩罚细则。
  开始惩罚还是轻的,主要还要让上下熟悉新的编训新规,进行到第十五天,就开始动用鞭刑。
  动用鞭刑的最初数日,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抽得血肉模糊,被捆在营城辕门前示众;而屡教不改、乃至有意犯上的凶狂兵卒,陈海都不惜下狠手直接杖毙。
  陈海如此治军,丁爽他们甚至都担忧太过严厉,以致底层将卒滋生怨恨深埋的心底,会成为日后引发哗变的隐患,也担心陈海过于凶残的治军之名传出去,很快会引起外界的干涉。
  然而这层担忧并没有出现。
  西园新军的编建,可以说是在太子赢丹与益天帝双方支持大臣的诸多纠缠下的妥协产物,不要说西园军总管府迄今都没有哪位车骑将军或许骠骑将军受命过来主持,就连车骑都尉、骑都尉等编训主官,也仅有极少数人拥有明窍境以上的修为。
  各方面对西园新军的战力打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更不要说指望能与真正的虎贲军精锐相提并论了,恰也因此,太尉府对九都新军的编训之事干涉极少,甚至都可以说是放任自流。
  而西园军虽设有总管府,在主将空缺的情况下,但也只是负责后勤保障,无权插手下面的编训之事,这也给陈海的严厉治军提供极大的便利。
  不然的话,三五天就杖毙一两名不听训令的新卒,陈海不用等凶残之名传出去,早就该被弹劾治罪了。
  太尉府说是放任自流,但定期对新军编训的巡视却不可或缺。
  五月底,太尉府左司丞姚启泰等将官,就奉命驰入西园,巡视新军编训情况,学宫也有一批弟子随行进入西园;这对随行的学宫弟子而言,是他们历练军政的一个机会而已。
  董宁、陈青等人作为随行弟子的一员,乘御车马,进西园抵达伏蛟岭山脚,看到伐木而建的营城辕门前,立有四根高十五六米高的盘龙铜柱,已经浸渍、凝固了厚厚的一层紫黑色血浆。
  而这时候则有三名被扒光上身的青年汉子,双手被吊绑在铜柱上,正冲着营城里正声嘶力竭的破口大骂,这时候都已经将陈海祖宗十八代都操翻过一遍……
  第142章 巡营
  姚启泰等太尉府巡视西园新军的官员们,看到三人被吊绑在紧闭的辕门外铜柱上正破口大骂,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这三人声嘶力竭的沙哑嗓门,想必被吊绑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才进入初夏,天气就热得厉害,但炙热的骄阳对有辟灵境修为的弟子而言,不算什么酷刑,唯有被赤身裸体吊绑在辕门前示众,对任何一名宗阀子弟而言,都是难以洗刷的大耻辱。
  “这是怎么回事?”
  姚启泰阴沉着脸,压着声音质西园军总管府的陪同官员。
  他奉命巡察西园新军的编训情况,就想过要面对当年被驱逐出族的这个孽子,没想到第七都的营城都没有进去,就遭遇这样的场面。
  “听说这个陈海领西园军第七都新军没有多少时间,治军却有凶残之名,今天却是眼见为实了。”姚轩作为学宫弟子,同时也在太尉府历练、积攒覆历,看到眼前一幕,不屑地说道。
  西园军总管府的主将还空缺着,但长史、主簿等属吏官员却是配备齐全了;姚启泰奉命巡视诸营,也是由这些官员陪同从诸营城走一遍。
  西园总管府长史瘦脸狭长,修为不高,四十多岁才辟灵境巅峰,绝对不是什么露山显水的人物,却是太尉府的老军吏,他回应姚启泰道:
  “总管府迟迟未有主将赴任,我等微末小吏,无权干涉下面的新军编练,等会儿待见到陈都尉,再详加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宁郡主,董师姐,我是柴裕啊!”被吊绑的三人,有一人看到随行人群里的越城郡主董宁,想抓到救命的稻草,大呼小叫起来,“陈海这狗贼,公报私仇,要用鞭刑废掉我们的修行,郡主快快救我!”
  听这人大呼小叫,诸多人又是一惊,被吊绑起来的三人,年纪都有二十二三岁,又有辟灵境中后期的修为,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与陈海一样,应该都是从学宫选拔编入西园新军的编练武官。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陈海敢下手对这三人用鞭刑废掉他们的修为。
  虽然今日奉命随姚启泰巡视西园新军的官员,都听说陈海上任不到两个月,治军就有凶残之名传出,但杖毙三五不听训令、重囚出身的兵卒是一回事,废掉三名宗阀出身的天之骄子,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
  “真是胡闹!”姚启泰脸色阴沉的低声喝斥,要西园军的官吏上前将营门叫开。
  陈海没有名望之时,谁都不会关注他的存在,但从他斩获西北域闱选第一的名衔之后,他是被姚氏驱逐的弃子一事,就像是插上翅膀一般,消息很快就传遍燕京城的各个角落。
  陈海被姚氏驱逐时,修为也被废掉,这时候当着姚启泰的面,要行刑废掉三名编训武官的修为,难道仅仅是巧合?
  随行的学宫弟子,这时候有人认出被吊绑在辕门前的三名弟子,两人来自问秦宗,一人来自太微宗,心里都暗暗震惊:难道陈海敢对师出同门的太微宗弟子都要下毒手?
  董宁这时候也认出柴裕来,柴裕不仅是太微宗通过闱选的三十二名弟子之一,还是柴氏一族的天之骄子,她这时候既震惊又措生了什么事情。
  陈青头皮发麻,不知道陈海又在搞什么妖蛾子,心想就算要给姚启泰、姚轩父子脸色看,以报当年被姚氏驱逐的耻辱,也没有必拿同门师兄弟下手啊。
  大家都暗中拿眼窥探姚启泰的脸色。
  姚启泰脸色阴沉,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年轻气盛的姚轩却认定陈海故意安排这样的场面,有意羞辱他父子。
  姚轩驱马上前,朝着站在辕门箭棚内守值的将卒,气急败坏地叫道:“陈海何在,怎么不懂半点规矩,太尉府军使巡视营城,还不快快出来打开营门迎接?”
  “门前何人,你可知不出示太尉府令旨公函及符印,就谎称军使,擅闯辕门禁域,该当何罪?”
  守值的小校却不管姚轩是谁,冷酷无情的训斥一通,手就朝身后一扬,这时候就见箭棚垛口后突然伸出十数张巨弓,寒光闪烁的箭簇直指赶到辕门前叫营的姚轩,威逼他退出辕门禁域。
  照正常的手续,姚启泰应该先派人携太尉府令旨及他代表太尉府左司丞身份的印符交过去查验后,再能正式进入营城视察新军编训的情况;而无故擅闯辕门禁域,是射杀勿论的死罪。
  姚轩英俊的脸却气得扭曲起来,规矩是规矩,但父亲在西园军总管府的属吏官员陪同下,还有一大群学宫随行弟子跟着,乘车马赶到伏蛟岭营城前,眼瞎了才认不出他们是谁。
  姚轩没想到陈海竟如此猖狂,竟敢恶意刁难他们,心里恨想,当初就应该将这狼心狗肺的狗贼直接杖毙,而不是仅仅驱逐了事。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本爷是谁……”
  姚轩怒骂道,然而未待他的话音落地,“嗖嗖嗖”十数支箭就朝他攒射过来。
  十数支铁簇箭又快又狠,皆是军中最精锐的射手用五百步强弓所射,每一箭都有穿石破壁之威,姚轩也不敢逞强,慌乱间摧动真元,指掌间一团精芒爆出化作一面灵盾挡在身前,才勉强将十数箭都挡落下来,但反震之力也令他与胯下之马生生被推开一丈有余,灵盾辉芒也骤然黯淡,无法再接下一波箭雨。
  “不管你是何人,限你在三数之间,退出辕门禁地,否则休怪弓弩无情!”陈海这时候才走上营城辕门之上的箭棚,略显臃肿的脸,伤疤纵横,狰狞的盯着姚轩,喝令他退出辕门禁域。
  姚启泰、姚轩应该早知道是他守伏蛟岭营城,还敢不照规矩办事,就是自寻其辱。
  “你……”
  从陈海此时的脸上,姚轩只能依稀看出往日的三分熟悉模样,祭出身后所背的鹏翼剑,恨不得冲上辕门箭棚,将这得志猖狂的狗贼斩落在地。
  “一!”陈海面无表情的数数,这时候又有十数张巨弓伸出箭棚垛口,寒光闪烁的箭簇直射姚轩。
  “姚轩回来!”姚启泰铁青着脸,辕门之上新站出来的十数弓手,都有通玄境后期修为,又皆是千步强弓,他不知道陈海有没有这胆子,却不敢拿独子的性命去试,沉着声音喝令姚轩退出辕门禁域的范围。
  姚轩直觉到辕门箭棚有一股腾腾杀气侵凌而来,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也怕陈海这狗贼恨自己太甚,真发狂下令弓手射杀,只能恨恨的驱马退出到辕门五十步外。
  姚启泰面无表情的安排随行扈从,将公函及印符拿过去查验。
  一本正经的查验过姚启泰所携带的公函及印符之后,陈海这才与屠子骥等人打开营城辕门,站在辕门前施施然行了一礼,请姚启泰等人上前来。
  姚启泰的左司丞之职,仅是太尉府的中层属吏,地位实不比车骑都尉稍高,只是此时代表太尉府巡视新军编训,陈海不想落下口实,才不情不愿的随意行了一礼,神色却是倨傲。
  “这是怎么回事?”姚启泰与众人在辕门前走下马车,当然不会放过吊绑在铜柱的三名编训武官质问陈海。
  陈海淡然说道:“左司丞姚大人奉令巡看新军编训,那来得正好是时候。柴裕、华虎、伏明诚三子,逆抗军法,我多次训斥犹是不改,今日又当着诸军使的面,以下犯上、辱骂长官,罪加一等。姚大人今日奉令要巡视第七都新军的编练,那就请从观看第七都行刑军法开始吧!”
  陈海话说得平淡,但有淡淡的杀气弥漫,诸人听了他这话,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竟然陈海要当着他们的面对柴裕等人行刑?
  “陈海,你要做什么,柴裕与我们都是河西弟子啊!”陈青娇喝道。
  她实在想不明白陈海为何要拿柴裕杀鸡骇猴,难道他不知道柴裕是武威军玉龙大营都护副使柴腾的独子,陈海今天真要将柴裕的修为废掉,会在武威军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军法如山,柴裕正因为都是河西弟子,我更不能手下留情!”陈海收敛起眼睛里寒如玄冰的精芒,眼神像铁一样的扫过与董宁、陈青站在一起的几名河西弟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次太微宗,包括厉玉麟等游学弟子在内,近三十人与他一起作为编训武官编入西园第七都新军,这个柴裕是第九战营副统制。
  柴裕虽然在闱选里没有杜镛、冉虎表现出色,却也有虎贲校尉之衔在身。
  在陈海堪称“凶残”的治军高压之下,普通将卒在表面上都不敢再逆抗操训新规,但有相当一部分编练武官消极怠工,才是令陈海最头痛的。
  中层武官的消极抵制,不仅会让新规的推行大打折扣,还会让普通将卒此时的畏惧及隐忍,化为怨恨深深的埋藏在心里,而不会像他所预想的那般,成为骨子里对军规、军纪的慑服。
  陈海一个月来,都试图去做这些编练武官的工作,但他没有时间拖延下去,只能将柴裕与另外两名编训武官揪出来“立规矩”。
  “柴裕有违军令,理应驱送到太尉府训斥……”董宁也知道柴裕在柴氏实要比柴荣重要得多,陈海今日真要废掉柴裕的修为,柴氏绝对会视陈海为死仇,对陈海以后在河西的发展绝对不利。
  她这时候忍不住出声劝他行事不要太极端,要留有余地!
  陈海却没有理会的董宁替柴裕求情,示意赵融、屠子骥将第七都所有将卒都拉出营城来观刑。
  第143章 行刑
  董宁见陈海都不搭理她,也是暗恼,再看站到陈海身旁的杜镛等人脸色也都很难看,相信他们也应该暗中劝不动陈海才脸色如此难看,心里微微一叹,想不到陈海竟是如此的冥顽不化,心里对陈海所滋生的好感,这时候又陡然减弱许多。
  姚启泰脸色又淡然起来,耐着性子站在一旁观看陈海对吊绑起来的三人行刑。
  而事实上他此时也只有巡看之权,西园新军编训有什么不到之处,他都可以具文上禀,却也无法干涉到陈海对帐下犯禁武官用刑。
  陈海不给他面子已成事实,他就想看看陈海要把这场闹剧搞到哪一步!
  一队队军容整饬的将卒从辕门鱼贯而出,走在辕门外围的空地上列队而站,然后是由周钧上前宣读柴裕三人的罪名及所受刑罚。
  十数人专门负责行刑的老卒上前将柴裕等三人从铜柱上解下来,然后反绑到铜柱上,甚至将他们最后一条遮羞的内裤都扒了下来;最后才有三名面目狰狞的悍卒手执刑鞭走上前准备行刑。
  百鞭之鞭!
  刑鞭乃赤髓铜丝缠绕而成,普通人被抽一下,就会肢残骨碎而亡;在这几根刑鞭下,在一个月内就已经有二十多卒违抗军法的将卒,都没能挨过二十鞭,直接被行刑杖毙了。
  柴裕等三人有着辟灵境的修为,肉身是要比普通将卒强得多,但没有法宝灵甲护身,又能强出多少,能抵得住赤髓铜鞭抽一百下吗?
  而负责行刑的悍卒都有通玄境巅峰的修为,双臂都有超过千斤的气力,随便一鞭下去都能抽碎半人高的山石,辟灵境玄修弟子的肉身即便是比通玄境武卒强出一截,但又岂是能轻易承受的?
  当听到周钧宣读对柴裕等人的刑罚是用赤髓铜鞭抽一百下,无数人心里皆想,陈海这是真要狠心将柴裕三人的修为给废掉啊。
  辟灵境弟子,肉身一旦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百骸灵脉及经诸灵脉汇聚而得的灵海秘宫都会被摧毁,十数年苦心修来的修为,也就被毁于一旦。
  柴裕不仅是柴腾之子,更是柴氏这一代通过学宫闱选的天之骄子,陈海真要将他修为毁掉,与柴氏所结自然是死仇。
  陈海自然知道这次拿柴裕下手会有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但他帐前百余编训武官,九成都是来自亭侯以上的宗阀之族,他对这些世家子没有雷厉手段,凭什么服众?
  倘若他对中层武官手下留情,却对最底层的将卒无情残暴,不仅达不到他所要的“规训”效果,还会让底层将卒滋生无尽的怨恨。
  而且,他也不能专拿问秦宗的弟子下手。
  那样的话,诸多编训武官心里只会有怨恨,而无慑服,只会认定他是在公报私仇,还会让问秦宗在燕京的人更有借口肆无忌惮攻击他。
  现在柴裕既然撞到枪口上来,他就只能拿柴裕下手。
  他要是怕与柴氏结成死仇,就畏手畏尾不敢做事,那还不如挂印而去,不担任这个车骑都尉了。
  “陈海你这狗贼,你除了拿这鞭刑羞辱,可敢跟我决一死战!”柴裕知道求情已经无用,怒吼着要与陈海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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