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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遗书

  牧野被淅沥雨声吵醒,一声声砸在混沌的梦里,直到她张开眼睛。
  天色暗沉,牧野盘腿坐在床上,梦中的情绪被带出梦外,然而为什么心情鬱闷已经记不清了。心里空落落又沉甸甸的,不好的预感像是雨里的杂草疯长。
  手机是睡眠模式没有响闹震动,只见萤幕亮了亮,牧野抄起手机瞇着眼细看。
  小虎发来的讯息:「我找到了。」
  牧野揉了揉眼睛,秒回:「啥?」
  小虎电话随即打来,压着嗓子说:「吵醒你了?」
  「没有,被雨声吵醒了,你找到什么了?」
  「我自己到处打听,问了jacky的合伙人,还雇了别的私家侦探。」
  「然后?」
  「你也知道,jacky花了很多钱在变性手术上,不知道多折腾。所以她自然也不介意撒钱在按摩上,她合伙人告诉我,jacky之前好不容易约上一次三千院按摩,在里面认识了一个按摩师,按摩师告诉她有改命之法,可因为是祕法什么鬼的所以不传给外人,要她入教才可以。」
  「什么教?」牧野心头一紧,心里已有答案,还是忍不住问。
  「jacky没告诉合伙人,好像是刻意不说的样子,但是反正她给了入会费之类的钱。然后那个侦探帮我搞到遗书的翻拍,那只是她手机记事本抄的一段诗,然后是一句话说自己先走一步。」
  「把翻拍传给我。」
  牧野爬下床,甩了甩头,喝口水定神看小虎发来的图,照片有点模糊,但看得出来是手机记事本上的一小段文字: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梟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先走一步。勿念。」
  牧野来回看了几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头一句似曾相识,整体诗词甚是悲哀,还有那朱与王,两姓怎么就阴魂不散的呢?
  「手机输入不一定需要是本人,怎么肯定是遗书?」牧野说。
  「可不是吗!你也觉得怪吧?警方见输入时间对得上,正是在她堕楼之前。但你知道吗?虽然jacky比我读书多,但绝不是文诌诌的人,从来也不看什么唐诗三百首,怎么可能写这种东西?勿念也不是她的语气。而且!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她多开心?这绝对是警方不负责,想草草了事!」小虎的声音从压抑变成愤怒。
  牧野看了看时间,不到六点,想来也没睡多久,但这下子也没法再睡了。
  「你先冷静点,我沉淀一下。你要是不忙,捎个早餐到我家吃,见面讨论方便些?我的车昨天没开回来。」牧野说。
  小虎求之不得,他一心只认死理,事关张洁祺,多忙也要空下来。
  「记得给我带杯冰咖啡,大杯,双倍。」
  牧野迅速梳洗换过衣服,一拨头发发现不知不觉瀏海已经盖过眉毛,随手翻出了发夹别上,心中暗想,下次理发要乾脆剃个平头凉快。
  在等小虎的时候她打开电脑搜寻,那段诗文原来出自清朝剧本「桃花扇」,头一句话常被人引用,所以见过也不出奇。
  虽是清朝剧本,说的却是南明灭亡的故事。
  因为对王字敏感,她特意还查了什么是「那乌衣巷不姓王」,这引用的是东晋王家在南京的事,看来也是在比喻南明,不一定是真的有谁姓王。
  桃花扇本扇有44齣,要牧野读完是万万不可能的,想当然尔,她把网上资料当鸡精精读一下尽人事。
  托儿女私情表忧国忧民之心,在史上创作者中蛮常见,牧野隐约记得,当年老师讲过,随便一首古代情诗都能解做君臣之情,让她懞懂间先懂了断袖才了悟大爱。
  桃花扇直白得多,写的多是前朝真人真事,连时间点都掐得死准,所以第二年作者就被罢官了。
  有两点引起牧野注意,首先桃花扇男主角是东林党人,与朱效天办的西木书院名字甚是对称,之前没往古代想,现在不同了,她重新翻出笔记,之前抄下三千院六楼的对联,一搜索下这「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虽然常见,但出处也是明代东林党首领。
  其次,桃花扇的结局是男女主角几经波折,始终没有屈服在清朝政权之下,在祭奠南明死者的道场出家学道。清茶门虽然不是纯道传承,但也借用佛道二教的说法,而桃花扇以真假夹杂的手法创作,那是不是代表有什么人借道遁?
  几百年前,若有什么忠心明朝之人遁于清茶门,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放在今时今日,就没有可能。
  就算王天香是某反清復明中坚,都过了多少代,祖坟都不知道在哪了,难道她真的疯狂至此要復辟吗?
  小虎的按铃声把牧野由脑洞大开里拉回人世间,牧野急步去开门。
  「好久没上来,还挺乾净。」小虎第一时间把咖啡奉上。
  一大口咖啡因下肚,牧野把发散的脑回路拢回来,吃了块蛋饼又夹一块萝卜糕,然后才开口:「你找的私家侦探靠得住吗?」
  小虎有点不好意思,憨憨地点了点头。
  「那段诗词不像是遗书,你找的侦探能弄到死因报告,还有当场的证据之类吗?」
  「我去问。」小虎很积极:「还有那个教会。」
  「先别急着让他查,三千院我本来就在跟进,我先探一探,免得打草惊蛇。还有,那个私家侦探给你报价了吗?之后他开价,你和我说一下,免得你被坑。」牧野提醒。
  小虎一面点头一面说:「三千院里怎么有这种玩意?邪教吧?会不会是邪教害了jacky?」
  「你自己查多久了?」牧野问。
  「你说没空后,我就自己来唄。让我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有可做的事,我才没整个垮下来。」小虎半低着头夹东西吃:「算有个盼头,本来,真懂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牧野无言以对,低头也是一顿吃,倒是小虎打破沉默:「你戴发夹啦?这是鱼吗?」
  牧野一呆,把发夹摘下来一看,果然是条线条简约的小鱼。
  问题是,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发夹。
  她颈后一寒,森森之意扑来,要嘛有人潜进过她家,要嘛闹鬼,而鬼可能是她亲妈。
  还有一个可能,她的失忆不仅限于儿时的今明岛。
  不管是哪个可能性,都不太妙。
  「怎么脸色都变了?有什么不对吗?」小虎问:「是不是早餐不乾净吃坏肚子?可我没事呀!」
  牧野摇头说:「没什么,想起一点麻烦事。三千院的事我儘快和你说,我会去问的,之后再决定需不需要帮手吧。」
  小虎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三千院不好搞,你吃过亏,不会给你找麻烦。」
  牧野挤出个微笑:「你知道就好,我没车,方便载我过去九九那吗?」
  「我今天骑摩托车来的,有多个安全帽,你不介意我就载你过去。」
  「在意个鬼。」牧野嗤一声,讲完个鬼字心里又有了疙瘩,那发夹是说啥也不能再放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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