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用了,晚上跟我睡吗?”叶知恬笑着问。
  “好啊!”叶知心麻利地爬到了床里面,然而不出一会儿,她就尖叫了起来,“什么啊!!”她吓得跳起来缩到了墙角。
  叶知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伸手将那被子抽了过来,一只全身除了肚子和四只爪子是白的其余都是黑的小猫蜷缩在床上,被叶知心的声音惊扰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默默地蜷缩起了身子。
  “…………”叶知心松了一口气,“是猫啊,不是绑在门口了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叶知恬看着它,说:“应该自己挣脱了链子跑出来的。”
  “居然不怕我们?”叶知心伸手戳那只猫,那猫也不理,只是尾巴轻轻地甩了一下,“……姐,它身上有虱子的吧,把它赶下床啊。”
  叶知恬看着它,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去你床上睡吧。”
  “………………”
  叶知恬和叶知心两个人下了床,正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就听见那只黑猫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叶知恬回头看过去,和它澄绿的眸子对上,“喵~”它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将脑袋垫在了被子上,澄绿的眼睛圆而亮,一副和刚来时截然相反的乖巧。
  叶知恬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她轻声道:“晚安,好好睡一觉吧。”说完她关掉了灯,和叶知心一起出去了。
  第12章 no.12焦心(一更)
  接下来的几天,叶知恬完全就是在熬日子,叶知心爱玩,到快开学的时候,才急忙补起了作业,她今年已经初二了,开学了就是初三,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叶知恬看着她疯狂地补作业,心里暗下决心要监督她好好学习。
  现在考上的大学生,含金量比以后可重很多,她高中虽然拿到了毕业证,但高考成绩也低得很,连大专的分数线都没上,陈城也懒得读书,见她不读了,甜言蜜语说要和她共进退,然后也没有去上学,他的分数线足够上一个大专,却说这种话,当时叶知恬可是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怎么又想起那个人渣了,叶知恬皱眉,又慢慢松开,不管怎么样,她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和他有任何牵扯的,那么多年的压迫和羞辱,她忍得没有了脾气,虽然厌恶他,却也没有想过去报复他,报复这种事情太累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想想怎么制造和周崇明相处的机会。
  周崇明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其实心里也清楚,混混,流子,这种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受鄙夷的,现在也严重一些,要是被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她的名声也会臭,尤其是在这种乡镇,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传言散播起来就更加可怕了。
  叶知恬想到这里,呼出了一口气,她在心里想,自己会怕那些流言吗?坦白说,她是怕的,但别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她已经过了需要别人的目光来判断自己的年纪,她也不需要别人的肯定,已经过了一辈子的她,已经十分明白只要自己过的好,觉得开心这就足够了,所以,无论周崇明是什么身份,她都不能退缩,堂堂正正地去追求他,然后,再以伴侣的身份,要求他回归正途。
  他是什么时候坐的牢,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在外面,那些人有意无意地将他这件事情在她面前说起,二十岁聚众斗殴,失手捅死了一个人,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判刑,坐牢,在她面前,周崇明也没有隐瞒,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混到了城里,那时候城里也乱,人也杂,因为一件小事,两伙人就打了起来,但是那一方有刀子,情势就变得很不一样了,她安慰他的正当防卫,就是他抢了对方的刀子,然后捅死了对方,这样的罪责,可以用年轻气盛来开脱,可以用正当防卫来开脱,但是怎么都不能抹灭他杀了人的事实,虽然他已经为此坐了二十多年的牢。
  能改的,叶知恬想,她认识的周崇明,那么温和,那么认真,面相都是端正厚重的,又怎么会真的是坏蛋,他不会是的,有着那样平静温和的眼神的他,少年时期也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他能改过来,他不改,她帮他,反正,绝对不会让那个事情发生了,只要走回正路,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他也不会死。
  啊…………为什么这么一想,她更想他了,重新回到十几岁,她的心态也变了,变得年轻起来,连想到那个人,心脏都像是蓄满了温水一样软成了一片。
  *
  八月底很快就到了,伴随着开学的,还有第一批的衣服送到了灵岩县,服装店正式开张了,这样的重要时刻,她却没有空,只能让尚有空闲时间的大哥去看着了。
  这暑假一过,她再开学,就已经是高二了,高中的内容她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不过还有两年,她还有时间。
  去元乔高中报名的时候,她见到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脸孔,真的蛮奇怪的,明明这样年轻而朝气的一张张脸孔,她却在看见的第一眼,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与之对应的二十几年后饱经岁月磨砺的脸。
  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她想,大家都还年轻,都还在最美好的年纪。
  她的班级在五班,学校人其实不多,一个年级,最多也就七八个班,她报完名,很快就被几个女孩子围住了。
  “知恬啊,你这个暑假,怎么都不出来玩了?”说话的人是陈艳,她和叶知恬关系在一群伙伴里是最好的,即使几十年过去了,也没有变过。
  叶知恬望着好朋友年轻的脸,笑,“懒得走了。”
  陈艳小声道:“那你暑假作业应该做完了吧?”
  “做完了。”叶知恬眨了眨眼睛,看着陈艳的脸孔,想起了什么,她以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吃的,经常在高中时期给别人代写作业,一本练习册写完一小袋子的糖就够了,她成绩好,抄写作业又快,开学的时候,常常能收一背包的糖,她爱吃糖,又不敢多吃,倒是全便宜了叶知心。
  “咳,那你有空吗?”陈艳问,周围一圈的女孩子都期待地看着叶知恬。
  叶知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拿来吧。”
  她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一阵的欢呼声。
  从学校里出来,她的背包里又塞满了糖,一粒粒,用粉色的彩纸包着,叶知恬拆了一颗放到嘴里,劣质的甜味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陈艳勾着她的肩膀,忽然说:“你好像黑了。”
  “有吗?”叶知恬含着糖,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嗯,我看看,”陈艳伸着手指捏过了她的脸,“还好,不是很明显,我记得你之前白得很,阳光一照,白得反光,现在好像没那么亮了,你暑假不出来还给晒黑了?”
  叶知恬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夸张。”
  “不夸张,你家里人都白得很。”陈艳说完,两个人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叶知恬!”有人大声地叫了她一声。
  叶知恬听见声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陈艳回头看了一眼,说:“有男孩子叫你呢?不看看?”
  “别理他。”
  叶知恬说。
  陈艳“哦”了一声,勾着叶知恬的背继续走。
  陈城见叶知恬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得,不禁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身后的魏丽丽赶过来,看见这个场面,伸手推了陈城一把,“她不理你你不会自己上去搭话吗!”
  陈城看了她一眼,这才动了,他追了上去,和叶知恬并排走,“叶知恬,你怎么不理我?”
  叶知恬垂着眼,嘴里咯吱咯吱地将糖咬碎,吞下,又剥了一个糖,放到了嘴里,咯吱咯吱地咬,咬得专心,一个眼神都没给陈城。
  陈城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能好好谈谈吗?”他是这样的人,放正表情,总有一种柔软的味道,看起来可能是个很真诚,甚至有些无害的可爱,现在说着这种话,好像没人会忍心拒绝,陈艳不知道他的为人,光是看他这样柔软的表情和话语,就有些迟疑了。
  叶知恬察觉到陈艳的动作,不禁掀起了眼皮,虚虚地看了陈城一眼,他这样的表情她也熟悉的很,从前会心软,但二十几年的时光,让她面对他,心里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甚至现在有一种很厌烦,厌烦到有些恶心想吐的地步,陈城是个大男子主义非常之重的人,典型的直男癌患者,在追求她之前,他端得起放得下,典型的婚前婚后两副面孔,现在这样的表情,还不知道在心里是怎么骂她的,不累吗这样?她都替他累。
  “不想和你谈,我说了,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她对着陈城,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的语气又沉又缓,反倒多了几分力量感,让人知道,她是认真的,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对陈城的态度,也是认真的。
  陈城的脸色难以控制地变得很差,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说:“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好,呵呵,那我们以后再说,等你心情好些,我再来找你。”顿了顿,又说:“路上小心一点,早点回家,我们明天见。”
  目送走了陈城,陈艳才诧异地道:“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
  叶知恬顿了顿,“什么话?”
  陈艳咬了咬手指,说:“这么直白的拒绝别人,说实话,要是是我的话,会有些伤心。”
  叶知恬摇了摇头,说:“他这样的人,就是要让他彻底死心才好。”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不会是在暑假吧?在学校我可一直和你在一起,没道理我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在。”陈艳幽幽地说。
  “…………”叶知恬慢条斯理地又剥了一个糖,两指捏着,送到了陈艳的嘴边,“来,给你吃糖。”
  陈艳张嘴吃了糖,“太甜了。”
  “还好。”叶知恬说。
  两个姑娘慢悠悠地在走到镇上,时不时吃颗糖,聊聊天,这夏日的日头,似乎也不是那么灼人了。
  第13章 no.13眼前的他(补完)
  陈艳家住镇上,用不着走多久,两个人就走到了陈艳的家外面。
  陈艳的爸妈不在家,陈艳开了门,带叶知恬进屋里坐,给她泡了一杯茶。
  叶知恬捧着茶水,时不时地抿一口,听她叽叽喳喳说起暑假去了哪里玩,时间过得太快她都没玩够之类的话,脸上笑着接话,心里却想起了一件事。
  叶知恬到底是这里的人,并不是不知道周家屯在哪儿,那个地方离陈艳家这边不远,照理说,既然周崇明住镇上,应该镇上的人都是知道他的,想到这里,叶知恬心跳快了几分,她润了润喉咙,趁着陈艳说累的时候,问:“陈艳啊,我问你一件事情。”
  陈艳喝了一口水,说:“你问啊。”
  叶知恬问:“你知道周崇明吗?”
  陈艳皱了一下眉,“知道啊。”
  叶知恬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知道的,她前辈子对周崇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跟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有关系,现在看来她问对了,“你跟我说说他吧。”
  陈艳有些警惕,“你问他干什么?”
  “好奇啊,我总是听人说这个名字,很好奇。”叶知恬表情轻松,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陈艳信了,她说:“这个人,四年前到这儿的,你知道饶雪吗?”
  “不知道……”叶知恬摇了摇头。
  陈艳坐在床上,拿了一个蒲扇扇风,“饶雪就是周崇明他妈,长得很漂亮,你没见过她,我见过几次,个子高,皮肤很白,跟你一样白,很有那种,唔怎么说呢,就是城里人那种感觉,跟我们这镇上的人很不一样,饶雪可高傲了,我妈喊她理都不理,都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可不是吗?我妈说她十几年前和一个有钱人私奔了,听说那男的三十好几,有儿有女,岁数都能给她当爸爸了,”陈艳说到这里,眼神带了不屑,“她再回来,就带了周崇明回来,没呆多久,就走了,现在是什么社会,新社会,还有人上赶着做小老婆!”
  叶知恬听了,眼皮颤了颤,“然后呢?”她轻声问。
  “饶雪两年前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本来她将周崇明弄到镇上读书的,但他妈一走,他就翻天了,书也不念了,四处游荡,跟那些混混混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他什么不干啊,完全烂了这个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陈艳说着,打了一个哆嗦,“你可别碰上他,那些人,真的是,看人的眼神都让人瘆得慌,我上次出门买酱油碰到他们,就看了他们一眼,那死小子还捡石头砸我!”
  陈艳说到这里,愤愤不平,“没救了没救了,长得人模狗样,根子到底都烂了,没出息的,这些人!”
  “砸你?”叶知恬有点不可置信,“不会吧?这么凶?”
  陈艳说:“是啊,我赶紧跑了,那些傻子还在那里笑,气死我了!”
  叶知恬沉默了,在她的描述里,她有些想象不出那个画面,虽然第一次见面,他站在那些神色萎靡猥琐的混混之间,的确让她有些胆战心惊,但是前两次他一个人的时候,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属于他自己的样子。
  周崇明啊,真想回到上辈子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把以前的事全都吐出来,一张嘴巴跟蚌壳一样,吐露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有那么难吗?现在的他,到底是什么性子她都搞不清楚。
  他有那么坏吗?叶知恬忍不住咬了咬指骨,有那么一点迷茫,她想到了那个早晨,他随意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即使和她不是很熟悉,也一样她问什么就答了什么,他也说,他不打女人,她信他,他要不不说,要不就直白地说出来,他不会撒谎,那八年他都就没有对她撒过谎。
  叶知恬呼出一口气,问:“他不念书了吗?”
  陈艳摇头,“还念什么,心都野了。”
  叶知恬沉默,她倒在了陈艳的床上,竹席冰凉的温度透过她的衬衫,传到她的皮肤上,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她也觉得有种凉意,凉到她心底去。
  她忽然有些难过起来,这是没缘由的难过,她都琢磨不出原因,就这么消沉了。
  叶知恬在陈艳家里呆到很晚,大哥叶鸣良从县城回来,到陈艳家里找到了她,让她和他一起回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暗了。
  叶知恬坐到大哥的自行车后座上,抓着大哥的衣服,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骑。
  快出巴岭的时候,她身体一颤,坐直了起来,她听见周崇明的声音了。
  自行车晃悠悠地在一群坐在地上的人面前骑过,昏暗的夜色中,周崇明的目光和她的对上,他面无表情地扭开了目光,眉眼之中带着仍未消散的阴沉,在朦胧的夜色里几不可见。
  叶知恬在车上不安地动了动,最后在大哥的呵斥之下停住了动作,有人朝他们的车子扔石头,正巧不巧卡在了车轮子里面,车子一个停顿,大哥脚一撑,两个人才没有摔下来,后面的混混一阵哄笑,叶鸣良从车上下来,叶知恬也只好下了车,“哪个混蛋扔的?!”
  叶鸣良个子高大,声音也大,但那些混混混久了,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他们笑着,黑暗之中有人无比精准地捡了石头朝叶鸣良的脸上砸去,他用手挡了一下,没挡到,石子砸到了他脸颊上,一个咕噜滚到了地上,叶鸣良火了,他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干架,叶知恬连忙拉住他,说:“好了哥!别理他们,我们回家,回家!”
  “你给我走开!”叶鸣良气头上,怎么会听叶知恬的话,一把将她推开,几个箭步就走到了那些人面前。
  “怎么了?打你不服气了是吧?”这些混子吊着嗓子说话,在他来到跟前就齐齐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人,在夜色中格外有压迫感,中间还有一个人坐着,没起来,有人拍了拍他,他没理。
  叶鸣良啐了一口,抬起手臂就要动手,又被冲上来的叶知恬拦住了胳膊,“哥!”她叫了一声,破音了。
  “你们行了啊。”周崇明开口,他坐在石头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大晚上的,打什么架,让人家兄妹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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