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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 第110节

  云黛咬唇,“无耻!”
  谢伯缙心说的确无耻,若不无耻,怎会喜欢从小养在家中的妹妹。
  却也不再逗她,轻声哄道,“好了,快进去吧。”
  稍作停顿,又补充一声,“因着要离京,这两日我公务繁忙,可能无法来探望你。”
  他这一离长安,恐怕又要在北庭待很久,定有许多事安排部署,与三皇子那边也有个交代,云黛也理解,“大哥哥忙去吧,明日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做,要收拾回程的箱笼,还要去和意晴告个别。”
  谢伯缙颔首,“嗯,那后日宫宴上见。”
  “好,那我先进去啦。”云黛朝他笑了下,“大哥哥也快回去吧。”
  “嗯。”
  直到那道娇小绰约的身影彻底不见,谢伯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方才捻过她耳垂的手指。
  指尖仿佛还残留那柔软又微凉的触感。
  蓦地,他收紧指节,浓密的眼睫低低垂下,遮住眼底暗流涌动的沉沉欲念……
  ***
  张贴皇榜的效率很高,流言传播的速度更是快。
  短短两日时间,云黛的身世便在长安城里传开了。
  本来这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桥段就是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再加上此次这事还牵扯到外邦乌孙,且这异族公主先前还与自家义兄传过私情,更是大大丰富了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除却百姓们议论,还有不少书商看准商机,找人将这故事编成话本、说书、戏曲,广而宣之。
  介于故事主人公既是外邦公主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且还是个绝色倾城的大美人,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有更多善意的,编故事的人也都往好处去编,将云黛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先是说她幼年悲惨,后被国公府收养,为报恩情,什么卧冰求鲤、彩衣娱亲的孝行都往她身上套,真真应了孝义二字。
  却也不舍得她与晋国公世子那点桃色绯闻,稍加润色,就由先前卑贱养女攀龙附凤的故事变成养兄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私定终身的动人故事——
  对此,谢叔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青梅竹马,明明云妹妹跟大哥五年未见!真正青梅竹马的是我和二哥……不对,二哥还没有我够资格!”
  谢仲宣则是放下折扇,铺纸磨墨,决定亲自撰稿,写个他满意的版本。
  这些暂表不提,且说日升月落,眨眼便到了宫中的践行宴。
  为乌孙使团举办的宴会设于太液湖旁的芙芳殿,恰逢暖春三月,花草葳蕤,夜风吹拂,便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暮色四合时,大殿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殿内摆设的宫灯、桌几软垫、幔帐锦屏皆为精品,尽显奢靡富丽。
  这种场合云黛穿上了乌孙衣裙,是套石榴红色锦裙,配以蓝宝石和绿松石。若将美人比作画卷,那她平日是素雅清丽的花鸟小品,今日则是浓墨重彩的锦绣山河。
  待她袅娜入殿,满室生辉,美得惊心。
  殿内的大渊官员们频频朝使团这边看来,越看越是惊叹这乌孙公主的容色之盛。
  居于官员之中位置较后的崔仪痴痴地盯着那上座之人,有些恍惚,又觉着陌生不敢相认。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又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除了那层尊贵的身份,还她周身的气度与神采也变得截然不同。宛若深海明珠拭去表面一层淡黄的轻垢,彻底释放璀璨夺目的光芒。
  冷不丁的,他心头生出些自卑。
  从前他家世地位比她优越,都得不到她的倾慕,遑论如今她成了乌孙国的掌上明珠……
  不可能了,终究是不可能了。
  举杯饮下一杯冷酒,崔仪只觉喉管到心肺都冷得刺骨,苦涩难耐,说不是失落是假的,差一点她就能成为他的妻,若是晋国公府就在长安的话,何须鸿雁传书来回周折,他直接便带着媒人婚书和聘礼上门了。
  失落惆怅间,眼角余光瞥见两道风度翩翩的修长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谢伯缙和端王府的小郡王裴君浩。
  两人说着话落座,谢伯缙的目光就在殿内逡巡,最后目无旁骛地看向上座那道纤细婀娜的身影。
  崔仪拿着酒杯的手不禁捏紧,当初若不是谢伯缙从中作梗……
  怒意乍起,猛然间,他又想起云黛还他如意坠时的淡然模样。
  宛若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将他心头那点怒火浇得透透的。
  便是没有谢伯缙,她的心里也没有他。
  说到底,是他执迷不悟了。
  不多时,皇子公主们都到齐,丽妃也到场了,却是单独一人,这叫殿内众人不由惊讶,要知道往日丽妃都是与盛安帝一同来的。
  就在众人以为盛安帝是被什么事绊着了,又听宦官高声唱和着:“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下众人更是诧异,陛下和皇后?他们已记不清上一回陛下和皇后一起出席是什么时候了,好似是三年前的端午宫宴?
  如今帝后重新同坐一席,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又得势了?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齐齐行礼,“臣等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
  在这整齐的请安声中,头戴玉冠身着团龙纹锦袍的盛安帝缓步进殿,身后一步之距跟着一袭海棠红宽袖凤袍的许皇后。
  在盛安帝入座叫起时,云黛趁机朝上打量一眼。
  来长安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着皇后本人。
  只见那精致华美的凤纹宝座上,一位容貌秀丽、气质端庄的中年女子身形笔挺的端坐着。
  云黛先前听许意晴说过,许皇后与盛安帝是结发夫妻,十六岁嫁给盛安帝为妻,只比盛安帝小两岁。可如今看着凤椅上的女子,虽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妇人要显得年轻白皙,但与盛安帝一比,涂脂抹粉的脸上遮不住的岁月痕迹,瞧着却是比皇帝还要年长好几岁,更别说与那美貌娇媚的丽妃相比——
  食色性也,面对人老珠黄的发妻和年轻貌美的小妾,盛安帝那般宠爱丽妃,也不是全无道理。
  云黛心底不由唏嘘,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日好呢?帝王多薄情,色衰而爱驰。
  思维发散间,她忍不住抬眼,悄悄看向对座的谢伯缙。如果有一天她也变老变丑了,大哥哥还会喜欢她么?
  似是有所感应,谢伯缙恰好也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他眉眼含笑,云黛则是撇了撇唇,扭过脑袋——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谢伯缙,“……?”
  这是怎么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过后,盛安帝宣布开宴。
  伴随着宦官声声传递,婀娜宫人们捧着精细的金银杯盏鱼贯而入,先是热菜二十品,其后是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鸡鸭鱼肉自不用说,更有鹿、羊、野鸡、野猪、獐子、狍子等物,丰盛无比。[1]
  珍馐有了,佳酿自不会少,席上有玉壶春、三勒浆、葡萄酒、罗浮春、蜜酒、玫瑰露酒、碧香酒等三十多种美酒,任君选择。
  推杯换盏,笙歌曼舞,场上气氛越发融洽。
  盛安帝与相大禄相谈甚欢,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两国修好之意,又笑吟吟对云黛道,“公主回了乌孙,也要记得常回大渊看看。乌孙的日子舒坦,也莫要忘了在大渊的日子,晋国公夫妇到底养你一场,也是会惦记你的。”
  “谨记陛下嘱咐。”云黛温顺颔首,“国公爷夫妇待孝义恩重如山,陛下待孝义如同再造,此等恩情孝义没齿难忘。”
  这话听得盛安帝很是熨帖,红光满面地拿起桌前的鎏金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酒杯,“甚好甚好,来,诸位举杯,满饮此杯。”
  殿内众人纷纷举杯饮尽。
  云黛喝尽杯中的玫瑰露酒,正准备吃块龙凤糕压压嘴里的酒气,忽而听到正对面传来一道娇声,“父皇,既然孝义郡主心系大渊,难离故土,不若您给她赐婚,叫她与我大渊联姻,两国修为秦晋之好,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殿内静了一静。
  云黛纤细的柳眉蹙起,抬眼看向对面同样身着石榴红裙的丹阳。
  这人还真是不安生,自己明日都要走了,她还来添堵。
  盛安帝面上笑意未变,瞥过丹阳,又笑着看了丽妃一眼。
  丽妃被这盛安帝这含笑一眼看得心头沉沉,面上浮起假笑,扭头对丹阳道,“两国联姻乃朝堂政事,丹阳你莫不是喝醉了?”
  丹阳是真的喝得有些醉了,看到云黛穿戴华美的与她坐在对等的位置,她本就心生不忿,再看到云黛与谢伯缙之间眉来眼去,那股愤怒就像是烧开的沸水直冒着泡压都压不住。
  凭什么这个沈云黛可以气定神闲地全身而退,而她和哥哥,一个要被迫嫁给一个庸人,一个吃了闷亏至今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她心有不甘。
  大渊疆域是乌孙的百倍,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乌孙公主罢了。
  “父皇,母妃,女儿这是一片好意,孝义郡主自小由晋国公夫妇抚养成人,在长安也诸多亲朋,我们大渊有意与乌孙永结友邻,若她嫁过来,不正好亲上加亲嘛。”
  丹阳笑着说,怨毒的目光由云黛的身上落到三皇子裴青玄身上,“三皇兄在北庭多年,至今尚未婚配,父皇何不向乌孙提亲,叫孝义郡主嫁给三皇兄为正妃,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
  上座的许皇后脸色微白,握着凤椅扶手的手指收紧,下意识去看裴青玄。
  裴青玄神色从容地迎上许皇后的目光,略带安抚。又看好戏般的望惊疑不定的丽妃,以及沉着脸色的谢伯缙——
  倒是他小瞧丹阳这坏胚子的阴毒了,若父皇真应了赐婚,一来,拆了恒之与他家小妹妹的姻缘。二来,也挑拨了他与恒之的关系。三来,为保皇室血脉正统,自古以来鲜少有皇子娶外族女子为正妻,若他真娶了恒之家小妹妹为正妃,也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好个一箭三雕的毒计!
  谢伯缙也想到这些,下颌不由紧绷,见盛安帝迟迟不出声,他忍不住起身,拱手道,“陛下,婚姻之事并非儿戏……”
  还不等他话说完,丹阳眯起眼,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孝义郡主和我三皇兄都还没说话,谢将军这般紧张作甚?我先前听外头有个说法,难道是真的?”
  丽妃眼皮猛地一跳,冷脸喝道,“丹阳,慎言!”
  云黛见状,揪紧了裙摆,一双美眸直直看向对面的丹阳,嗓音娇美却铿锵有力,“丹阳公主若是真心促进乌孙与大渊友谊的话,何不自己嫁到乌孙来?我听相大禄说过,我舅父家有好几位表兄都尚未婚配,若公主愿意下嫁,我相信我舅父一定以盛重国礼迎娶公主,乌孙和大渊两国子民也定会铭记公主远嫁之功。丹阳公主,你说呢?”
  听到这番话,殿中认识云黛的人都大吃一惊,全然没想到她竟敢当庭辩驳丹阳。毕竟她平日里是那样温柔内敛,怯懦不敢惹事的模样。
  就连丹阳也脸色大变,一时都找不到话来辩驳她。
  只有谢伯缙知道,这就是他的妹妹,一直会咬人的兔子。
  一侧的裴青玄瞥见谢伯缙嘴角那翘起的骄傲弧度,心头发笑,啧,陷入风月的男人呐,人小姑娘挥一下小爪子,瞧把他给乐的。
  相大禄也适时表态,“皇帝陛下,我们昆莫就公主一个亲外甥女,好不容易寻回乌孙,是不舍得再让她远嫁的。”
  盛安帝抚须笑道,“这是自然,朕能理解。朕这小女儿啊酒量不佳,说了胡话,还请相大禄和公主莫要计较。”
  说着,又转脸看向丽妃,笑道,“丽妃,你先带丹阳下去歇息吧,可不好再在友邦面前失礼了。”
  丽妃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勉力挤出一抹笑,站起身道,“是,臣妾这就带她回去。”
  盛安帝微笑颔首,不再看她,只指着桌前一道菜与身旁的宦官道,“朕记着这道菜是皇后喜欢的,给她端过去吧。”
  宦官称是,许皇后感激看盛安帝一眼,垂眉谢赏。
  丽妃皮笑肉不笑地命宫女扶着丹阳,丹阳一抬眼,隐约觉着自己母妃眼中有杀意,心头不由打了个颤,昏昏胀胀的脑子也陡然清醒起来。
  完了,她这次真是把母妃得罪狠了。
  丽妃母女这边虽离了场,但被丹阳这么一闹,场面还是有点微妙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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