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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忘却了夺朱之战七年后那些如梦魇般纠缠的事情,对云袖来说未必不好——如果她能安然度过余下时光的话。只是,青萝拂已在她身上出现,她,连同沈竹晞,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无法安宁,失去那些血与火淬炼的云袖,还能持剑卓立、并肩同往吗?
  林青释罕见地犹豫起来,想问她是否想要听自己说说后来的事,一句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只是问:“那撷霜君呢,你们是如何再遇上的?”
  云袖有些倦怠地抬手勾勒出一个圆,双手拈开一个镜子,镜子上一片水雾蒙蒙,她抬手拭去了一层烟云:“他受人之托带一只玉匣给我,我用分镜追溯了那只玉匣的来历,发现那时候他一无所知地路过夔川城,在大街上遇到两个人生死搏斗,想要抢夺玉匣,输的那个人临死之前,就托撷霜君把玉匣带给我。”  “可是玉匣里只有一张纸条,说要想解开青萝拂,必须前往南离古寺。”云袖沉思,“目前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青萝拂,说明那张纸条本身就是写给我的,可是这区区一张纸条用得着殊死搏斗吗?是做戏给撷霜君看的,还是说玉匣里本来有别的东西?”
  “我想了很久这张纸条的作者是谁,却始终不得要领”,她转头看着林青释,神色冷凝,“望安,自从重生以来,我始终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我们好像被人算计了。”
  林青释愈想愈觉得心惊,这几年,无论他行医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歌渺渺的盛世之景。正因如此,锦绣长平的背后,或许便有潜藏着的暗潮涌动,只是人们安逸太久,下意识地忽略罢了。
  他从胸臆里溢出一声长叹,夺朱之战终结,也不过距今七年。又要开始一场动乱了么?
  云袖的话沉沉地落在他心上:“我近来总是觉得不安——”
  “南离寺的敦与神像下面,是不是有谁长眠在那里?我想不起来,可我清楚地知道,就是在那里,南离寺。”她眸光空洞渺远,仿佛陷在某种情绪中不得解脱。
  邓韶音手一颤,满杯新斟好的沸酒便滚流下来。
  “什么也没有,是你记错了。”林青释平淡地快速接上一句,压下手腕按捺住邓韶音到唇边的一句话。
  “嗤”,云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告诉我。”她双臂撑着床沿微微颤抖,仰起脸。
  邓韶音看见她脸色是一式比手中白琉璃杯还要素的惨白,手臂纤弱到不盈一握,她全身唯有一双眼眸是雪亮的,让他无端想起林青释昔年长剑刺入敌人心口时,那一点耀目的剑光。
  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就算是如今中了剧毒,身体弱到尘埃里去,云袖身上仍然有些东西是没有变的。这具风华绝代的身体里所困住的意志力让人心惊。
  “或者,解开我脑后的金针。”她就用那样冷冽而微微带着一丝乞求的目光看着在座的两人。
  “不”,林青释极细微地吐出一个字,却是断然地拒绝。
  云袖没有再说话,屋外的夜色压将过来,和屋里面昏暗的沉沉相映,像是卧在雪地的人身上又覆满了新雪,厚重到让人窒息。
  “云袖,只怕你们此去南离寺,千里万里,还会遇到许多比这更离奇可怕的东西。”邓韶音打破沉寂,神色担忧。
  “那也没有办法。”云袖漠然道。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忽然窗户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一头凌乱的长发从窗户里钻进来,探进半个身子,就坐在窗沿上不动了。
  月光流在来人身上,照得一张年轻冷硬的脸映着幽幽银泽,毫不修饰的乱发在夜风中乱舞。他张开五指对着天穹,透过指缝仰望明月,另一只手扶住窗边不让自己掉下去。
  “子珂,你来啦!”幽草腾地站起来笑着迎上去,一边从兜里摸出糖塞到他手里。
  “子珂还是这么不走寻常路。”邓韶音有心避开刚才的话题,神色放松下来,取笑他,“你半路上跳车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才出现?”
  他一边转向云袖,解释道:“子珂是林公子随行的医官,年纪很小,但医术和武功都很不错,就是——就是。”
  邓韶音顿了一顿,才说:“就是性格太过耿直,有点过人。”
  子珂瞥了他一眼,不理会他,向林青释微微扬起圆润的下颌:“公子,我瞧见一个很厉害的人点灯向这里走过来。”
  “我看他的脚程,似乎还有半柱香能走到。”子珂把糖扔进嘴里,扳着手指补充道。
  正文 第212章 未卜此生休其七
  “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能赔什么?”那弟子二话不说,上手便是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沈竹晞自知理亏,刀未出鞘,只是步步躲避:“想来也是一味珍稀的药物,你若不介意,找你们管事的人说说,我去别的地方帮你寻过来……”
  “珍稀药物?”那弟子趁他说话,得了余裕,忽然从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刺耳地吹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剐皮剜骨,沈竹晞忍不住两手紧捂住耳朵。
  这是枢问堂弟子的召集音,他听见前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不少人正在上楼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若是单论身手,再来十多个他也不在乎,只是他来求药在先,不能下重手,对方人数众多,却个个出手凌厉,竟是半条生路也不打算留。
  沈竹晞见招拆招,不禁疑窦丛生:传闻中,凝碧楼的弟子和他们楼主一样,向来富有仁爱之心,怎么今日竟这样对他?那只被辜颜毁掉的黑檀葫芦究竟是什么东西?辜颜又忽然吃这东西干什么?
  察觉到袖口的白鸟已经在封印里昏睡过去,沈竹晞更是头大如斗,恨恨地决意回去要拔下它几根羽毛泄愤。
  “还挺扎手!”对面抢攻过来的弟子见他还游刃有余,更是忿骇,几人持兵刃毫无章法地就强攻上来,沈竹晞一时应接不暇。他遥遥瞥见后方一扇半开的窗,当即决定跳窗而走。
  “不好,他要逃!”有人惊呼。
  “楼下是后花园,他逃得掉吗?”领头的弟子停手冷哼。
  沈竹晞足下一踉跄,起跃间落在窗沿,看见楼下齐整的一行人严正以待,握紧了袖中的刀暗暗叫苦。
  他轻功实在不好,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落,能平稳落地已是十分勉强,何况他几乎清楚地瞥见最前面那人手里的红缨长枪,和眼里跃跃欲试的暴戾神色。
  他横刀护住心口,一咬牙,就欲往下跳。
  就在松手的一刻,他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冰寒的气息在一瞬间裹挟上来,他瑟缩着欲往后退,整个人却在半空中被拉住了。
  枢问堂里还有高手?
  沈竹晞仰起头,那人一绺落发从他额前掠过,淡然的眼眸里半点紧张也没有。
  “跟我走。”那人将他拉紧了,单手持一竿白玉笛,浅蓝的笛穗缠在他手腕上,清脆地吹了一段。笛声悠扬,调子奇异,激越处如万壑生风。
  在曲折回环的悠长笛声中,最前面攻过来的那个弟子,忽然扭曲着后撤,几乎伸到沈竹晞胸前的刀尖震颤着跌落在地。
  沈竹晞听着他呜咽吹奏,借着滴翠的反光看清那人的面容,几乎愤怒地咬牙。
  是他,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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