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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许轻言这些年也学会察言观色,程然是个锋芒极甚之人,可以预见,若是他无所顾忌,他的锋芒甚至会刺伤他身边的人。这一点,梁见空截然相反,不管是不是刻意隐藏,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心思诡谲,微笑间,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城府不可谓不深。
  许轻言愣了愣,她怎么想到那个人去了。
  这家店上菜很快,不知是因为本就如此,还是因为程然的缘故。程然是个健谈之人,起初二人还在聊胃部保养,说着说着聊到旅游上,程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语速也不由加快:“你都去过哪?”
  “读书的时候,很喜欢非洲大草原,在那里呆了快一个月,有机会还想去那里做支援,”提到感兴趣的话题,许轻言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前两年专跑北欧,小时候特别喜欢童话王国,挪威、丹麦,听着名字都觉得好美,我是冬天去的,冰天雪地,差点把耳朵冻掉,在芬兰还看到了极光。”
  “非洲,北欧,你的喜好差距好大,不过我都去过。”
  “旅游吗?”
  “有工作上的事,也有休假。”程然捞起一筷子云吞面,细细嚼了口,“还有呢,最近去了什么好地方?”
  “尼泊尔……”说完这三个字,许轻言有些后悔,这个地方,她已经潜意识归为禁区。
  程然很自然地接道:“那里最近不是很太平,你一个人去的吗?”
  “对,做了点功课,去了7天。”
  程然似是很感兴趣:“你一个女生,敢一个人去那里,胆子很大。”
  许轻言笑着摇头:“倒不是胆子大,而是没考虑到,只是觉得有意思,就去了。”
  程然习惯性地竖起右手食指,朝许轻言点了点:“所以你是一个为了喜欢的事物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许轻言侧头想了想,神色淡淡:“我不知道,没有试过,怎样才算不顾一切。”
  舍弃生命算是不顾一切吗,还是忍受痛苦?
  可为了什么而不顾一切呢,她现在似乎没有爱到如此深刻的事物。
  许轻言不是那种冰美人,她是淡如水,淡,对什么都淡淡,不是特意抗拒,而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爱上。
  所以,叫她不顾一切,好像无从说起。
  “中东那块我很熟,越南、缅甸也熟,我可以免费做你的导游……”
  程然也正说到兴头上,可他话还没说完,他的助理匆匆忙忙地小跑过来,面露紧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程然的神色变了变,但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自若,不过说出的话不再那么从容:“公司里突然有急事,恐怕今天要先告辞。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聊,我们改天再约。”
  许轻言哪是那么没眼色的人,立即放下筷子,跟着程然起身:“没关系,我也吃好了。”
  “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
  程然没有理会,随后马上有辆车停在许轻言面前,还有人为她打开了车门。
  “许医生。”程然作了个请的动作。
  许轻言倒是不好拒绝了,上车后,程燃替她关好门,俯下身说:“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一会联系,再见。”
  她刚朝窗外看,就撞上他的笑颜,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一根根眉毛如何长出这样帅气的眉形,她甚至能看清他略浅的褐色瞳仁,她甚至能看清他眼角存留的笑痕。
  她迎着阳光看着他,眼睛刺痛。
  第10章
  “许医生。”他又叫了一遍。
  她看到他柔软的嘴唇轻轻启合。
  许轻言垂下眼,礼貌道谢:“谢谢,再见。”
  她单方面拒绝了和他的视线交流,这样她才不至于昏了头。
  车辆驶入机动车道,司机询问目的地,许轻言忽然不太想回家一个人呆着,不如去找凌俏吧。
  凌俏,有点离经叛道,爱烟熏朋克,可就是这么个姑娘,学的竟然是古典钢琴。没错,台上端庄高雅,台下铆钉破洞。她租了个loft,和几个搞音乐的朋友一起住。她现在正在职业的十字路口,究竟是走钢琴家路线还是老老实实在音乐学院做个助教,慢慢转作老师,她还没决定。
  照她的话说起来,她没有许轻言的天赋。许轻言笑她找借口,轻描淡写地掀过这一篇。
  天赋这种东西,也无法注定一个人的人生。
  她刚到loft,就见凌俏一边跳着脚穿鞋,一边在包里找钥匙。
  “你干嘛呢。”
  凌俏穿着正装,还化了淡妆,注意是淡妆,不是烟熏妆,搞得许轻言定定地看了会才确认是本人。
  她看到许轻言,立马拽住她:“快快快,来不及了!”
  许轻言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哎呦,今天是赵大师的钢琴演奏会,下午彩排,我是现场工作人员,要迟到了。”
  “那你忙。”
  见许轻言转身要走,凌俏忙拽住她:“刚好,陪我去。”
  许轻言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就被凌俏风一般拉到剧院。
  许轻言自放弃音乐之路后,便不太关注此类演出,以往她定是第一个抢着买票的。今天,凌俏本想借着工作人员的带许轻言进去,谁知竟被拒绝。
  见凌俏一脸愁苦,许轻言想得挺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先去忙,我到附近逛逛就回家了。”
  凌俏很是不甘心,她不信许轻言对钢琴毫无眷恋,但那头一直在催她,她只好先进去。
  许轻言对这座剧场并不陌生,她也曾来演奏多次,有一次是代表学校乐团,一次是亚洲钢琴大赛,还有一次是作为全国级音乐会演出嘉宾。
  思及此,她定住心神,不让自己再往深处想。
  剧院边上有一家琴行,以前自己是这里的常客,她最爱来此张望一眼三角施坦威钢琴。可惜,口袋里不够富裕,店主说了,这架钢琴是传家宝,不外卖,只收藏。若是喜欢,倒是可以借她弹上一二。
  比这架琴高级的还有,但只有这架琴是与她的同月同日生,这样的特别便极有意义。
  大概已经有十年没来了,下定决心后,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除了偶尔在家练琴,便不再接触与钢琴相关的任何信息,自然也没有再踏入这家店。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能淡然面对。
  许轻言推开玻璃门,这里已经翻新过,格局也和她记忆中的有出入,但空气里悦动的音乐分子。她记得一楼的拐角处,店主专门辟了一块地放置他那台珍贵的古董钢琴,许轻言绕了一圈,好琴见着不少,唯独不见那架琴。
  许轻言只好向店员询问:“不好意思,请问,这里原来有一家施坦威,是卖出去了吗?”
  店员是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听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就没有你描述得那架琴。”
  “店主呢,哦,我记得是大家叫他张老师。”
  店员为难地笑了笑:“抱歉,我们老板不是您说的张老师。”
  许轻言和小姑娘道谢后,望着满室的钢琴,心中微微失落。
  毕竟十多年了,易主是很平常的事,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既然来了,许轻言便打算四处看看。
  许轻言在一架贝森朵夫前坐下,这个牌子的琴生产用原木一般要自然干燥10年,再据切成材料并继续干燥3年。工艺之严苛,令沈月初匪夷所思,他曾陪她来看过琴,听张老师介绍完后,差点笑趴。
  她当时给了他一肘子,他捂着肚子笑道:“我说,这跟你的个性一模一样,难怪你喜欢。”
  “喜欢这架琴吗?”
  许轻言一愣,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不自觉抚上琴键。登时似碰到烫手的物件,许轻言收回手,忙站起来:“我只是看看。”
  询问的是一位男店员,很年轻,皮肤很白,带着青涩的帅气,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挡在她的前面,她一时绕不过,正奇怪,对方忽然笑容加大:“不记得我了吗?”
  许轻言被问住了,照说她不是脸盲,但这位帅成这样,要是见过,她不会不记得。
  “哦,”对方一拍后脑勺,“我忘了,你那时没见到我。不对,你应该看到我了。”
  许轻言怔住,这是什么情况。
  对方纠结了会,兀自笑道:“你那时真的很有勇气,不过,我猜二哥也不会真的难为你,要不然我会多帮你说几句。”
  刹那间,许轻言脸色一变,那夜的情景从眼前闪过,她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人的身份。
  李槐觉察到许轻言瞬间变化的脸色,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地表清白:“哎呀,姐姐不要生气,我现在是一个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啦,在这里打打工而已。”
  许轻言面上已恢复镇定,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了,请让一让。”
  李槐摸摸脑袋,疑惑道:“不对啊,我认人能力很好,不会认错的。”
  “……”
  “哦,”李槐再次一拍后脑勺,“我懂了,你是怕我二哥,对吧!”
  “……”
  这个人真的是李家的吗,真的是梁见空的弟弟吗。
  李槐大咧咧地摆摆手:“没事啦,我二哥要是真想怎么着你,也不用拖到现在。姐姐,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的。”
  许轻言抽了抽嘴角,当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他们这些人说自己不是坏人,她看上去很天真无邪单蠢笨蛋吗?
  李槐还在那自顾自说着:“姐姐喜欢钢琴吗,会弹吗?哇,又是医生,又会弹琴,简直女神啊,我二哥……”
  他的话被人打断:“小槐,不去学校,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许轻言本能地握紧拳头,稍作调整后,慢慢回头。
  梁见空身后的玻璃门缓缓合上,颀长的身影挡住了盛夏的阳光,让人看不清表情,片刻后,他迈开长腿朝他们走来,止步于她面前。
  前几次不是夜晚就是非正常状态,比如病床上,比如卧床上,借着阳光看清真人还是第一次。阳光自他头顶洒下,他的身上也隐隐带上了阳光的味道,有种奇妙的蓬松自然。他的桃花眼温润含笑,唇角习惯性地上扬,哪怕是左眼处的伤疤也不妨碍他的好看。
  梁见空一身细软浅灰色棉麻衬衣,袖口稍稍卷起,笔直黑色长裤,随意一站,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谁能把他跟xx二把手联系到一起。
  “许医生?你怎么会在这。”
  梁见空好像这才发现她的存在,许轻言进退不能,只好回答:“逛街,逛到这。”
  李槐坏笑道:“二哥,你把人吓到了。”
  梁见空斜眼看他:“有吗?你不要岔开话题。”
  李槐无奈地撇嘴:“好啦,反正下午没课,我想早点过来,一会可以去听演奏会。你不是去那什么地方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搞定了就赶回来了。”
  他将目光转向许轻言,她穿得一如既往的平素,不施粉黛的脸上也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梁见空找人要了杯水,看来他一路赶得很急,喝完一杯水后,他问许轻言:“许医生上次说过,不会弹钢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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