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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他只是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重复刚才说的那些话,反正就是不能让张威荣坐牢,打残打死他都不反对。
  张大牛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朱炎突然出声感慨道:“其实我也挺可怜张威荣的。”
  叶木青没吱声,朱炎又自己补充了一句:“连我这么硬心肠的人都可怜他,更别提是你这么软心肠的姑娘了。”
  叶木青慢慢回过神来,说道:“你这次就放过张威荣吧,一是看在你死去的奶娘的面子上;二是打你的人是郭义不是张威荣,他是有责任但责任有限;你就当同情一把他这个可怜人。”
  “你真的觉得打我的事郭义要负大部分责任?”朱炎问道。
  叶木青语气坚决:“我敢保证,这事是郭义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张威荣的教唆,他就算要打你也会亲自动手。”
  朱炎忍俊不禁。
  随即,他又严肃地说道:“张威荣没有亲自动手,并不能说明他就是无辜的。就凭他交郭义样的朋友,就说明他不无辜。”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问叶木青:“在你眼里,郭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木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又蠢又狠。”
  朱炎击掌赞道:“英雄所见略同。我跟你的看法一样。像郭义这样的人是一种很可怕的人,头脑不聪明还以为是,狠得没有章法不顾后果,跟这种人交朋友,你时刻都得提心吊胆,他们最擅长的事就是把事情搞砸,让你收拾残局,最后你还欠他的人情。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张威荣却视他为知已,你不觉得他也很蠢吗?”
  叶木青:“……”
  朱炎叹了口气:“好吧,我换种说法,你不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很拎不清吗?——我就是我之前说你看走眼的事,这样拎不清的人你真的敢嫁吗?”
  叶木青只好无奈地提醒他:“朱公子,怎样评价别人会暴露评价者的性格和品行。”
  朱炎自嘲道:“也是,我也狠蠢了,我说得越多,你越逆反。因为他是我的对手的缘故。”
  朱炎说了这么多话,也有些累了,不像方才那么健谈了,他意兴阑珊地说道:“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我答应你,不把郭义和张威荣送去见官,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最关键的部分终于要来了,叶木青深吸了一口气问:“朱公子请讲。”
  朱炎口齿清晰,说得很慢:“我要跟你定下一年之期,在这一年内,你可以不答应我的提亲,但也不能答应张威荣的提亲,也不要和他见面。一年之后的这个时候,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闻
  叶木青在脑子里盘算这个条件, 客观来说,这个条件并不算苛刻, 一年时间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本来, 按照她原来的规划,若不是朱炎突然上门提亲和平氏的推波助澜, 她再等个几年都没问题。
  朱炎在旁边给条分缕析:“你年纪还小, 两个姐姐都没出嫁, 你等个一两年也无妨。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急,若不是我父亲急着给我定亲,再加上你又那么抢手, 我原本想等上一段时间再上门提亲。也好让你多一些机会认识我了解你。古人诚不我欺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太急于求成的结果就是被你这块热豆腐烫了嘴。”
  叶木青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其实多一些点时日少一些时日, 结果都一样。朱家是本地望族, 朱公子又是一表人才, 吃山珍海味不好吗?何必去吃我们平头百姓吃的青菜豆腐, 这种普通菜肴偶尔尝鲜尚可, 常吃必然没有滋味。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 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朱炎无奈地摊手:“好吧, 我们别争论了, 且拭目以待一年之后的结果吧。若是那时你还这么想, 我再无二话。”
  叶木青有些疑惑, 仿佛他有把握自己一年之后一定会改变主意似的。
  朱炎仿佛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奉上解释:“我觉得你对我也好, 张威荣也好,其实都没有深入了解。以你的聪明,假以时日,你一定会看出谁才是真佛。”
  叶木青觉得再跟争论也无益,于是便说道:“好的朱公子,我答应你的条件。其实我也一点也不急,但是你的出现让我娘急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找个机会给我娘说一下,我会感激不尽。”
  朱炎听叶木青提到平氏,忍不住笑了笑:“真的,我挺喜欢令堂,她热情大方又目的明确,而且眼光极好。”
  叶木青一脸黑线,她娘眼光极好?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原来这人是在拐着弯儿夸自己呢。
  叶木青实在是无言以对,只好提出告辞:“朱公子,请好好养伤,我以后有空再来拜访。”
  朱炎对这一点倒很有自知之明:“何必说这个客气话,你有空也不会来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木青笑而不语,告辞,离开。
  她出来时,暖冬已经侯在门口了,然后跟她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把叶木青送到大姑家门口又悄悄离开。叶木青拖着疲惫的身躯推门进去。姑父和表哥他们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大姑在。
  叶木青道:“大姑,今天怎么收摊这么早?”
  叶大姑道:“托你的福,今天来买水煎包的人很多,大半天就卖完了。你可算回来了,我这一闲下来就心神不宁,生怕你出点什么事。”
  叶木青道:“没什么事,朱炎不是那种人。”
  叶大姑道:“我刚才也一直这么劝自己。”
  两人说着话,叶大姑突然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晌午的时候,那个姓张的来找你,你不在,我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叶大姑口中的姓张的就是张威荣。
  叶木青问:“他说了什么?”
  叶大姑说:“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些闲话,估计有些话他只想跟你说吧。”
  叶木青道:“以后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若是他上门,你就这么跟他说。”
  叶大姑忙问怎么回事。
  叶木青想了想,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给了大姑听,包括中间张大牛去朱家求情的事也说了。
  叶大姑一面听一面感慨不已:“这种爹还真少见,怪不得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宁愿要饭的娘也不要当官的爹。”说到这里,叶大姑又疑惑道:“也不对,这个张威荣的娘也真少见呀,她当时拼了命救了朱家的少爷,自己又马上快死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利用主家的心软好好地恳求他们照顾自己的儿子吗?她是犯了糊涂才说出儿子克朱少爷的话来,难道她就不清楚一说出这样的话,她儿子以后该活得多艰难。一个没娘的孩子本就很难了,她又这么说,人家更有理由不对他好了。”
  叶大姑这么一分析,叶木青也感觉奇怪。按照常理,一般当娘的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叶木青能想到的是张母可能临死前脑子不甚清醒了,才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
  叶木青最后才提到朱炎定下的一年之期,叶木青道:“我想着自己本来也年纪小,还想多自在几年,一年就一年吧,也没什么关系。”
  叶大姑道:“是呀,你还小着呢,我有时候还把你当成小丫头呢,朱家一提亲,我才惊觉,你竟然都可以说亲了。本来……算了,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叶木青猛然想起二姐关于海宁哥亲事的传言,她猜测大姑也许真有让她和表哥结亲的意思,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说穿了反而两家都尴尬。叶木青也明白大姑的用心,便装傻没听懂。两人轻轻岔过这个话题。
  叶大姑说道:“确实你年纪不大,就多自在几年,多攒点钱,以后也好有点依傍。就你家那种情况,连嫁三个闺女,你爹娘也拿不出多少嫁妆来。”
  叶木青道:“我明白,我也不指望这些。”钱她自己慢慢挣吧,虽然辛苦但也踏实。
  中秋过后,天就开始渐渐转凉。这在室外的生意也就能再做上个把月,以后天冷了,她就不方便在外面摆摊了。若是让她收工回家,她又不甘心。若想继续摆摊就得考虑租个房子。可是这房子也不好找,要地段好,房子还不能太大,租金还不能太贵,真是难为人。
  叶木青的设想是,天冷后,她不卖凉皮凉面改卖馄饨和热汤面,只需要找五六张桌子大小的门面房就行。这个光靠她自己不行,叶木青就在认识的人中打听,叶大姑也发动熟人帮叶木青打听,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合适的铺面。
  叶木青一边做着生意一边打听着铺面,有时还打听打听朱家那那边的事。没过多久,就传出来消息说,郭义被关了一阵后,就放出来了。朱家看在张威荣死去的娘是朱少爷的奶娘的份上,既没有报官也没有让张威荣和郭义赔偿,就这么放了他们。一时间,人们纷纷称颂朱家仁义,别说是朱家这样的门户,就算是寻常百姓被人打成这样肯定还会想着出口气呢,结果人家朱家就那么念着旧恩,轻轻地揭过这篇了。
  人们称颂朱家仁义,但被放出来的郭义可不这么干,他到处跟人说朱家是假仁假义,就会收买人心。叶木青听到郭义这个名字就直皱眉头,还好,她一直没见到那人。同时,她也没见过张威荣,期间,张威荣来找过他一回,但叶木青避而不见,并跟他说明,两人这一年之内不要见面了。张威荣呆呆地在街对面站了半个多时辰,最后被两个兄弟拉走了。从那以后,叶木青再也没见过他。
  叶木青在亲事上不太顺利,但在事业上却挺顺。没多久,她现在摆摊的房东大娘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租她家的倒坐,他们家可以装上门,这样临街就有一间独立的小门脸了。地方不算大,但贵在是老地方,不用挪窝,而且价钱公道,每月只要二百文。叶木青一听就答应了,当下先交了两个月的房钱。
  房东大爷立即动手安装门窗,叶木青和叶大姑开始准备桌椅板凳还有炉子锅子等物。
  等九月过去,十月来临的时候,叶木青已经搬进了屋里做生意,她不卖凉皮和凉面了,改卖馄饨和面条,生意也还好。
  叶大姑也占了一个角落来卖水煎包,不过,她是有时来有时不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叶木青守着小饭铺,每天忙忙碌碌,做着小生意,赚点小钱,她以为这一年应该会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度过,然而,谁也没想到,剧情还会有个大反转。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身份互换
  这年十月中旬, 叶木青从街坊口中得知一个消息:朱炎的舅舅终于找到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可是, 消息的后半街才让人惊诧不已:这个舅舅长相奇特, 黝黑健壮,长得有些像异族人, 最关键的是他长得跟张威荣很像。据说, 朱老太爷一见到他就愣住了, 朱炎也是同样。紧接着,朱老太爷让人马张家叫到府里来,连审带问, 朱老太爷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得出结论:张家和朱家的孩子从小被换了,是奶娘临死时换的。张威荣才是朱家的孩子。
  俗话说,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像这种奇事传得更快, 半天之间, 全县的人都知道了。
  大家对这件奇闻异事议论纷纷, 莫衷一是。
  有的人同情张威荣:“被换到张家的那个孩子最可怜, 本来是朱家的少爷, 结果却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好在老天有眼, 总算让朱老太爷发现了真相。”
  有的人替朱炎担忧:“原来的朱少爷可咋办?当了十好几年的朱家大少爷, 结果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小子, 他又是个跛子, 又干不了重活,以后可就惨了喽。”
  有人就说道:“他惨归惨, 但也够可以了,凭白在朱家享受了那么多年。”
  也有几个妇人议论道:“假朱少爷的娘虽然可恨,但也能让人理解,毕竟,孩子摔断了腿又没了亲娘照看,当娘的简直是死不瞑目。所以她才昧着良心做些掉包的事吧。”
  有人跟着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人却反驳道:“父母心归父母心,你的孩子是人,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人了?”
  众人从各自的立场出发,抒发着各种的感慨。
  叶木青从得到消息一直都没能缓和下来,她一时无法形容自己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替张威荣高兴?应该有的。他终于摆脱那个可怕的家了。可是朱炎呢?朱家不属于他,张家他可能也回不去了。他与张家全家来说就是个陌生人,遑论是他,连张威荣那般为张家作牛作马的人都得不到应有的温暖,他回去了只有更惨。但这也没办法,那也是他本该回去的地方。虽然当年他还是孩子,并不知情,他占用张威荣的身份这么年是一种原罪。
  叶木青越想脑子越乱,索性不去想了。
  她预感到也许过不了几天,她就能见到这两人。
  叶木青继续听着两家的消息,其实她想不听都不行,因为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她听说,张威荣已经被认回朱家了。朱老太爷身体都好转不少。而朱老太爷对于朱炎是又恨又怜,心情十分复杂。恨的是他母亲的做为,导致他与亲孙子相见不相识,怜的是这个孩子他毕竟养育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朱老太爷一时之间是爱恨交织,不知该如何处置朱炎。据说朱炎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跪在朱老太爷面前重重地嗑了三个头,然后什么也没带,就这么离开了朱府,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从那天起,朱家的下人,全县的人都再也没看见过朱炎。叶木青也很好奇他究竟去了哪里。
  别人都在议论这朱张两家的事,叶大姑也不例外。
  她有时对着叶木青感慨:“你如今跟姓张的没有什么障碍了。”刚说完,叶大姑忙又改口:“不对,应该叫姓朱的了。”
  叶木青勉强笑笑:“我们之间还有一年之约呢,以后再说吧。”
  转眼间十月过去。今年天冷得很早,十一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北街的生意时好时坏,叶木青租的门面房又朝北,整日见不着阳光,又阴又冷,后面还透风,虽然屋里生有炉子,但也够冷的。
  一天上午,客人稀少,到了晌午才进来一个人。
  叶木青抬头一看,不禁有些怔忡,来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张威荣,不,现在应该叫朱威荣。他穿着簇新的棉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脸比以前丰润许多,就连神态气色也略有变化。这种种变化让叶木青看得既熟悉又陌生。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才彼此打了招呼。
  叶木青习惯性地说道:“吃面吗?”
  张威荣摇摇头:“我来时吃过了。”
  叶木青“哦”了一声。
  朱威荣往四下里张望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你这里太破了,还透风,别在这儿开了,我给你一间东间的铺子,你去开间饭铺,再雇个人去打理,不用亲自去忙。”
  叶木青看着他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这间铺子就挺好。”
  朱威荣看着叶木青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一直想着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我的钱一直不够多,现在我有了,多得我花不完的钱,我想给你不好吗?”
  叶木青仍旧摇头:“你有再多的钱也只是你的钱呀,我喜欢自己一点点挣。”
  张威荣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固执。”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
  朱威荣刚离开不久,郭义便带着一个瘦得像猴的人闯进来了。
  这两人也是今非昔比,身上的衣裳都是簇新簇新的,说话嗓门比以前更大了。
  郭义指着叶木青说道:“叶家妹子,我今儿过来好心指点你,我们荣弟如今可是今非昔比,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荣弟才是真正的朱家大少爷,朱炎那厮是个冒牌货,好在这货聪明,跟耗子似的躲着不出来,要不然,我打死他。”郭义发了一顿狠又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我要指点你的是,荣弟情况跟以前不同了,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说别的,就那府里的丫头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争着抢着要服侍他,也就荣弟还念着旧情,你也该见好就收,别再端着了。”
  叶木青冷冷地瞥了一眼郭义,说道:“我要是像你说的懂得见好就好,在朱炎还是朱少爷我就该答应他的提亲了。我们八字不和,见面就吵。希望郭大哥以后行行好,别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郭义一而再而三的被叶木青奚落挑衅,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火冒三丈地指着叶木青就骂:“你以为你是谁呀?再三再四不给我面子,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又是荣弟的女人,我早一巴掌打飞了你。”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威猛,面相又凶,这么一发火特别有威慑力,把旁边的瘦猴样的男子吓得够呛,赶紧又拉又劝地:“义哥,咱们好男不跟女斗,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木青手里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菜刀,大声说道:“你们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我这里了。”
  郭义骂骂咧咧:“老子再也不来了,以后你求着老子来老子也不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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