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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204节

  她手里的料子不多,这么糟蹋了一块绸布还颇为心疼。别人都说宫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刘才人的日子过的十分拮据。以前周禀辰在时,后苑这些人没少在背地里咒他,说他刻薄霸道,下辈子投胎一准儿要变个畜生。还有人偷偷说,太监身上缺了一块补不起来,下辈子还得缺这一块,生生世世都是当太监的命。
  可是周禀辰走了换了一个陆公公来,结果日子过的比从前越发不如了。这下众人又开始念起周禀辰的好来,他也扣,但没有扣的这么狠。
  刘才人今天去了清风台。去之前她还为衣饰的事儿发愁。今年入夏时统共做了两身儿新衣,不得不把去年的旧衣翻出来替换凑数,新衣平日舍不得穿,怕蹭脏、穿旧了,特意留在了今天。
  她还想,能不能找机会在贵妃面前说两句好话?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清风台今天又出了事。
  这宫里真是不太平,尤其是这两年,每每逢到年关、节庆,总会出点事儿。
  刘才人坐得靠后,前面的动静看得不分明,但是却听得清清楚楚楚。
  怪事儿年年有,今天居然有人在贵妃面前一头撞死了。
  刘才人心里一直对贵妃不忿,可是今天的事儿她一点儿都没顾上兴灾乐祸。
  要说以前她对贵妃也有诸多不满,可是现在她半个字的怨言也不敢有。
  从贵妃生下二皇子之后就一直受宠不衰,现在她怀胎八月,倘若她受了伤或是受了惊,肚子里的孩子倘若有个万一,只怕大人也要跟着不保。刘才人虽然从没受过恩宠,更不懂怀孕生子的事。可她曾经听人说过,什么七活八不活,贵妃倘若这个时候早产,十有八九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刘才人记得家中有个远房亲戚好象就是这么没的,一尸两命。
  真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皇上一怒,今天在清风台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刘才人心乱如麻,乱线没有拆解开,倒是把绸布戳破了两个口子。
  她把布提起来看了看,只怕是没法儿再用了,回头试着绣两朵花遮一遮,还能当个帕子。
  孙采女也听说今天的事了,从中午就关着房门,生怕惹祸上身。要是旁的事,两人还能一起说说话商量一二,可今天这事儿太邪乎了。
  那伶人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宴庆的时候寻死?而且她死哪儿不好,非得往贵妃跟前冲?这不明摆着是冲着贵妃去的吗?
  刘才人坐在那儿胡思乱想,就听着外头雨声中有人问:“刘姐姐睡了吗?”
  刘才人愣了一下,这才应了声:“没有睡呢。”
  宫女过去开了门,外头的人赶紧一步迈了进来,将伞收在门边。
  来的是赵才人。
  宝明轩就这么大点地方,却住了刘才人、孙采女和赵才人三个,再加上各自身边伺候的人,真是挤得象鸡笼一样。住的这么密,就不可能人什么事儿瞒得住人。
  赵才人怎么会这时辰过来?都快要到就寝的时辰了。
  赵才人身上也被雨溅湿了,刘才人起身相迎,两人相互见礼,刘才人招呼她坐下,又亲手斟了杯茶递与她。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
  “刘姐姐同我还客气什么。”赵才人忙欠起身,接过茶盅之后才重新坐下。
  她比刘才人进宫晚着三年,是她们这一拨进宫的人里生的拔尖的。可她们没有赶上好时候,进宫时正赶上贵妃得宠,将其他人全压得黯然无光。
  白可惜了这么一张脸蛋儿。
  赵才人看着宫女都出去了,没有人在跟前,才探过身凑近了些,轻声说:“刘姐姐,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刘才人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当时贵妃是被两个宫女扶出去的,出门就上了轿辇,她们这里消息闭塞,想知道贵妃到底怎么样了,只能等,等到明天天亮了,才有可能去打听消息。
  ☆、二百九十七 恐惧
  “咱们别乱猜,也别瞎打听,反正明天会有准信儿的。”
  对着赵才人,刘才人一开始心里是不舒服的。赵才人更年轻,更美貌,正是那当季的鲜花儿。而刘才人,虽然觉得自己也不算老,可是往这些后进宫的人跟前一站,就觉得自己象是腌过的菜瓜一样,干干瘪瘪的,远没有人家的水灵。
  但是再鲜嫩水灵又怎么样呢?一样不得宠。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是有些情分。
  白天出的事叫人心慌,外头这雷打更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有个人作伴陪着坐坐,多少还能踏实点。
  两人还没喝上一口茶,外头又有动静。
  孙采女也过来了。
  白天出了这样的事,孙采女一个人在屋里也是坐立不安的,听着打雷也怕。宫女说看见赵才人进了刘才人的屋,她也干脆过来了。
  三个人凑一起,似乎人多也壮了胆。刘才人取了一副棋子出来,三个人里倒有两个不会下棋,也就猜棋子消磨时间。
  赵才人聪明,孙采女细心,就刘才人笨一些。可三个人的心思其实都没放在玩上,白天的事轮番的在心里转,还是赵才人更年轻些,心里存不住事。又猜错一次,把输的铜钱数出来交给其他两人之后,还是按捺不住,吞吞吐吐的说:“今天这事儿,不会牵连到咱们身上吧?”
  刘才人说:“别自己吓自己,咱们离得有八丈远,关咱们什么事。”
  在宫里待的日子久了,再蠢的人也能学会看风向。刘才人知道今天这事儿不简单,但是那些事同她们这些小才人有什么干系?神仙打架,她们离得远远的就行了,只要没做什么专心事,就不用害怕祸事从天而降。
  赵才人摇摇头,神情中带着惶恐不安。
  孙采女心细,看出她的担忧另有原因,轻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也不是……”赵才人连忙否认。
  刘才人也感觉到有点不对了,她一时间有些后悔,别赵才人真跟这事儿有什么牵扯吧?那要是连累自己怎么办?今晚是不是就不该让她进门?
  赵才人也是着实太慌了。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时日,也经历过了这么些事,生怕自己哪天糊里糊涂的就丢了性命。只自己没命也就算了,就怕还会牵连家里人。宫里的日子没有盼头,有少人都是熬日子,可是敢自戕的却没有几个。自尽是大罪,家人也会受连累的。
  “刘姐姐,孙姐姐,我绝对没有干过什么不该干的事儿。”她有些为难的说:“就是……就是我听见了几句话……”
  “什么话?同今天的事情有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赵才人说:“你们还记得吧?刚开春的时候,唐才人时常出门做客,好几回都叫了我一同去。”
  唐才人频频出门,三五不时的往三位妃子娘娘的处所跑,为的是什么谁都知道。可是贵妃不沾惹这种事,也没有招揽提携人的意思。谨妃慎妃她们自己要见皇上一面都难,哪有机会施舍给别人?跑也不过是白跑。赵才人没有唐才人那么热切,跟着去了几回就不去了。
  唐才人这事刘才人孙采女她们当然都知道,跑的那么勤快,还能有谁不知道?不少人暗地里笑她,说寿康宫,延福宫的门坎都让她磨平三寸了。
  “今天回来的时候,白美人喝了两杯冷酒头晕,我正好在跟前就扶了一把,”其实赵才人觉得白美人可能不是酒劲儿上头,而是被活活撞死一个人的场面吓着了,只是不好明说吓着,就借口说是喝多了。赵才人接着说:“我就听见唐才人在后头说了句,说为什么要撞不在旁人面前撞,要在她面前撞?这中间是有缘故的,后头还说了两句,我也听的不是很清楚……”
  刘才人吓了一跳,连孙采女都变了脸色。
  “你可不能跟着乱说。”
  “我知道,我哪里敢乱说。可是唐才人她为什么这样说呢?后头两句我没听清,可是好象听到她还提到王供奉……”
  刘才人一急,伸手就把她嘴捂上了。
  “快别说了。”刘才人吓的心好象都不会跳了,缓过一口气来,才压低声音说:“这话你别跟我们说,不,跟谁也不能说。就当没听到,赶紧忘了,忘的越干净越好。”
  赵才人何尝不害怕,要不是因为害怕想找人壮胆出出主意她也不过来了。
  “我当然不会乱说,这不是只有咱们三个人嘛。”
  孙采女心更细一些,悄声问:“她说那话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在跟前?说的话只有你听到了吗?”
  赵才人想了想,摇头说:“我就记得我扶着白美人,前后我都没怎么留心看。”
  当时她心里也慌。好好的一场节宴突然有人惨死当场,她心里怦怦乱跳,出去的时候能走的稳当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注意自己身前身后都有什么人?
  不过当时离席时,她前后的人多半都是同她身份品阶相当的人,应该都是后苑这里住的小才人们。唐才人说的那话好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能听到,旁人当然也能听到。
  唐才人又不傻,她难道就不知道这话会被人听到?还是她故意这样说的?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这话她们不敢再提,可是不代表心里不想啊。
  唐才人这话不能细想,越想越叫人惊骇惶恐。
  撞死的赵苓,时常出入永安宫的王供奉,还有贵妃……
  这难道是暗示……
  刘才人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了。
  唐才人这话不管是她自己要说的,还是她听别人说了自己顺嘴也跟着说的,用心都太险恶了。
  把贵妃和一个乐师供奉扯到一起,再加上今天的人命,二女一男,这不是明晃晃给贵妃的名节抹黑?这绝非什么捕风捉影的小事,要知道贵妃现在还怀着身孕就快要临盆了,暗指贵妃不贞,岂不是连她腹内的孩子都身份存疑了!
  这可不是小事,真要闹出来,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
  唐才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怎么能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个人不敢再说什么,匆匆就这么散了。刘才人洗漱了躺了下来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出去倒水的宫女回来了,小心翼翼的说:“才人睡了吗?”
  刘才人欠起身来问:“什么事?”
  “刚才小五子说看见有人打墙外头过去。”
  都已经三更了,宫门早已经下钥,各宫各处也都锁门闭户,现在还能在外头行走的会是什么人?
  刘才人怔了一下才问:“去了哪里?”
  “看样子是去后头驻泉轩。”
  刘才人这下真是睡意全无。
  驻泉轩就是白美人的地方,后来又安置了两个人住进去,其中之一就是唐才人。
  “别去乱打听,赶紧关好了门早些睡。”
  屋里灯熄了,刘才人心里更慌了,听着外头雨声松一阵紧一阵,心里也是忽高忽低的,一时盼着这天快点亮,一时又怕起来,希望这天亮的越晚越好。
  ☆、二百九十八 恐惧
  睡下后没多久谢宁就起来一回,皇上紧跟着就醒了,扶她坐起身,谢宁现在肚子大了,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皇上弯下腰,将脚踏上摆的齐整的软底鞋子拿过来替她套在脚上。
  握着谢宁的脚时,皇上感觉到她的脚比以前胖了。
  不,不是胖,应该是浮肿。
  李署令才说过,他记得。
  谢宁下地一趟再回来,依旧是皇上替她褪了鞋子,扶她躺好,自己才又躺下。
  谢宁有些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间,觉得好象有件什么事儿自己疏忽了。
  啊,想起来了,是鞋子。
  刚才替她穿鞋和脱鞋的不是宫女,是皇上。
  她慢慢的往外侧挪动,轻轻将脸颊贴在皇上的肩头。
  皇上还没睡着,察觉到她这一点点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他就这么躺着一动也没有动,直到听见谢宁重新睡着,身畔传来他熟悉的规矩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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