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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怎么还是黑化了 第71节

  这样的确对睢昼不公平。
  鹤知知反省结束,就伸出一根手指,在睢昼的手心上按了按,像是盖章的动作。
  “好,这是我给国师的特权。”
  睢昼合拢掌心,包裹住鹤知知的那根手指,仰起脸朝她笑,沉黑的双眸又变得明亮。
  鹤知知有点害羞地别扭了一下,转开话题道:“你还没问我,是要老先生帮我做什么呢。”
  “好,你要无歧匠人帮你做什么?”
  鹤知知兴致勃勃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北上的这一路,我们都发现,贩卖免罪券的现象不减反增,一定得阻止。但是,若民智不开,哪怕强令禁售,也依旧会有人利欲熏心地偷偷贩卖。”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改变百姓的观念。”
  “之前你在东洲,哪怕一天连着开三场宣讲,都还是收效甚微,那样太累了也太耗时间。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直接发传单,把你的想法变成文字,传播到千家万户,这样省时省力得多。”
  “所以我请无歧匠人帮我做一种可以排字的东西,然后刷上墨,便可以印制成一篇文章。”
  睢昼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好主意。对读书多的,可以引经据典,写一篇长文给他们。识字少的,可以写一则短故事。不识字的,也可以绘一副画使他们明白。”他点头赞同,“邪教徒在启蒙课本中塞谋逆的打油诗,我们亦可以牙还牙。”
  鹤知知见他也赞同,得意地晃着双腿。
  她拿出自己的玄方在掌心上拨了拨,得意道:“我是因为它才想到的。”
  睢昼看着她手上小巧的玄方,也想到了在将龙塔时,知知用这个和他传纸条的事情。
  睢昼忍不住微微一笑,那时虽然他还被知知蒙在鼓里,但不管怎么说,和知知一起在将龙塔度过的那一个月是他难以忘怀的日子,甜得让他每天心里都是饱胀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亲手替知知准备的院子知知并没有去住。
  后来知知离开将龙塔,告诉他真相后,睢昼气怒交加,让下人把那间院子的墙全都拆了。
  拆完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不舍,睢昼便干脆又让人把那间院子和他自己的院子打通,结合金露殿和月鸣殿的风格,造了一间金铃殿。
  他们跟着景流晔离开都城之前,金铃殿已经有了雏形。
  等回京的时候,应当就可以看到完工的模样。
  到时候,要再让知知再过去看看。
  原来知知把无歧匠人叫来,是为了让他不那么辛苦。
  睢昼弄清楚了,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就连挥笔写就檄文来讨伐“免罪券”时,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容。
  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他是在写什么逗乐有趣的文章。
  但写成之后,里面的字字句句如刀尖一般锋利,直刺人心。
  鹤知知看了,忍不住要拍掌叫好。
  她马不停蹄地拿去给无歧匠人,请他把其中的字雕刻出来。
  这活不难,鹤知知又从附近的村镇上找了许多木工一起分头干活。
  寻常的木工技艺一般,睢昼画的简单的小画便由无歧匠人来雕刻。
  因为使用的都是单个可以活动的木板,所以有些重复的字就不需要雕。
  大概花了两天时间,就已经把睢昼写的所有文字和画的画雕刻完。
  再由无歧匠人制造一种机器,可以将这些活字都放在框里排版,并且可以轻松地用摇杆替换。
  用热水冲刷一遍,洗去木屑,就可以按照睢昼的手稿,将一个个活字摆成一版,刷上墨汁,再用纸覆上去,把字迹印到纸上,然后晾干。
  这样一来,一天可以印出几千份,而且无歧匠人制造出来的机器可以用车轮推着走,不需要占用太大的空间,他们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印刷,同时沿路分发。
  他们所到之处,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睢昼的言论在百姓听来可谓是离经叛道,但偏偏他说的又极有道理,让人不得不信服,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
  而且,他的文字十分幽默风趣,比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生动几分,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将全文读完。
  更重要的是,睢昼所提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信仰的权力,根本不需要听从膺人的指挥。
  不需要膺人命令他们几点起、几点睡。不需要膺人来指使他们该朝拜哪个方向,该念诵什么祝词。
  他们心中只要是向往着善意和真诚,便能得到神明的祝福。
  这极大地鼓舞了最底层的百姓。
  大部分人要维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经需要付出没日没夜的劳作,对那些繁文缛节早有不满。
  但是几百年来都已经被这样管理着,所以他们极少有人敢于反抗。
  更何况,若是反抗神明,便会终日陷入可能引来天谴的惶惶不安中,没有人敢冒那个险。
  但现在,睢昼用写在纸上的文字告诉他们,你们有权力这样做。
  百姓不仅争相传阅,还将睢昼的文章当做最新鲜的谈资,讲给每一个还没看过的人听。
  神祠大怒。
  因为睢昼并没有在文上署名,所以没有人知道背后是他。
  神祠中的人一度以此为把柄,将这些文章背后的人称为“无名鼠辈”、“叛教者”,说看到这文稿的人都会蒙受不幸,以此打压百姓,恐吓他们,禁止传播。
  鹤知知却正是等着这一幕。
  俗话说,丢一块石头到狗群里,被砸中的那一只叫得最响。
  越是在此时风声鹤唳的神祠,便越是有问题。
  鹤知知都不用费心去查,走到一处城镇,只要看看那神祠的反应,只要有异常,便能直接叫官兵去查处。
  名头便是“造谣威吓百姓”。
  百姓渐渐发现,传播文稿的人没有遭遇传说中的不幸,反倒是神祠里那几个高高在上的膺人倒了大楣,便明白了局势。
  睢昼的文章再没受到阻碍,传播得越来越远。
  他还在不断写新的文章,引起百姓思考得更深入。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腐朽的神祠渐渐露出水面,神祠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大大降低。
  “月鸣教与寻常的府衙不同。”睢昼一边提笔快速写着,一边跟鹤知知讲话,“官府是由朝廷任命的,想撤就撤,没有丝毫条件可讲。”
  “但月鸣教名义上是由‘神明’掌管,百姓的信奉就是它最大的武器,我没有权力、也不可能做到直接下令取缔这些神祠。但同样的,只要破除了百姓心中的信念,它便不堪一击。”
  睢昼目光坚定地说着,同时手上的笔丝毫没有停顿。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未来庙宇坍塌、神祠消亡的景象,并且由衷地期待。
  鹤知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却抿抿唇没有说话。
  那些愤怒咒骂的膺人绝不会想到,背后推动这一切、被他们口口声声喊做“异端”的,正是他们的国师。
  睢昼在亲手摧毁他拥有的这一切。
  一切的权力、富贵、地位,还有他追求了一生的教义。
  他此刻虽然兴致勃勃,但鹤知知却忍不住觉得有些心酸。
  她害怕睢昼后悔。
  鹤知知忍不住伸手,轻轻搭在睢昼的肩胛骨上。
  隔着衣料,在那个六芒星伤疤上轻抚。
  睢昼感觉到了,回头按住鹤知知的手,同她对视着。
  接着忍不住搁下笔,轻轻吻上鹤知知的唇瓣,在她唇上、鼻尖上慢慢游弋。
  他仿佛能看懂鹤知知在想什么。
  低声说:“我所做的,都是我真正想做的事,绝不是一时冲动。”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回应他的轻吻。
  那些利用神祠的权力搜刮民脂民膏的,不一定全是邪教徒。
  但是只要有利可图,就说明有机可乘,邪教徒一定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而入。
  这种争斗持续了数百年,只会愈演愈烈,而且百姓手中的钱财越多,他们就会被喂得越肥。
  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他们的力量会壮大至能够翻覆王朝的地步。
  这世上不应该存在这样一个可以轻易掌控人心的机构,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它会不会落到心存邪念之人的手上。
  当年师父说,厌倦了这一切,如今睢昼也已经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只不过,当年师父选择的是逃跑,而睢昼的选择,则是亲手摧毁。
  这个潜伏的、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危险猛兽,由他亲自来杀死。
  他不要这样的力量,而邪教徒也绝不可能得到。
  无歧匠人来了以后,福安倒是很喜欢凑到他身边去,和他说说话什么的。
  主要还是因为,福安原本是这儿年纪最大的,有时候看着那些水葱似的小太监小宫女儿,都恨不得让人家叫自己爷爷。
  只有无歧匠人比福安大上些岁数,所以无歧匠人来了之后,福安就喜欢在他身边,显年轻。
  鹤知知常常找福安,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里,所以干脆也跟他们待在一处。
  她和福安闲聊,无歧匠人就在一旁边琢磨着自己的小玩意边听,偶尔应和一两声。
  没有正事的时候,无歧匠人摆弄得最多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雕刻版,就是鹤知知之前在他那里看到过的市井图,里面有逼真的山水、小人儿、建筑,每一个都缩小成不可思议的比例,但是又栩栩如生。
  雕版太大,被分成了好几个小件,每一回无歧匠人只拿一个出来玩,非常珍惜,鹤知知不敢吵到他,怕把他的东西给撞坏了,于是往往都只待在一旁,和福安聊天。
  鹤知知给福安看自己收到的信。
  “母后问我们在路上是不是一切都好……让我到了外祖家要讲礼仪。”鹤知知黑着脸,把母后的信收好。
  有点烦人,怎么还像嘱咐小孩子似的。
  福安呵呵地笑:“娘娘是关心殿下。”
  鹤知知又拆开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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