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不欠人情
慕老太爷握着拐杖的手忽然紧了紧，他转身，不顾所有人惊愕的反应，走向祠堂。
关老见状，急忙跟过去。
关老扶着慕老太爷走到祠堂后中庭一处灌木的暗影里，刚刚离开人群的视线，慕老太爷忽然弯腰吐出了一口鲜血，大片淋漓的红色喷洒在暗绿的叶片上，如同秋季里盛开了死灰复燃的鲜花。
一口未尽又是一口，像是要将所有的生命气数都化为鲜血涌出体内。
“药……”
铁锈的鲜血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慕老太爷颤抖着声音开口，低沉的语声，沙哑无比，一个老者的沧桑尽显于此。
关老紧皱眉头，脸色有些犹豫，“可是……”
慕老太爷抬起手，干枯的手掌如同龙爪一般可怖，微曲着五指，厉声道，“药！”
一个字，也像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展现出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者疲态，如同风中残烛，摇晃着便要熄灭了。
关老再顾不得说什么，更何况外面还有一群人看着，迅速从怀里拿出一枚小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看着慕老太爷将那药吞服下去。
眉间笼罩的担忧之色更加浓郁。
“家主，您如果继续吞服这药，恐怕身体会扛不住，而且少爷似乎也猜到了……”
慕老太爷吞服的这枚药丸是几十名国内权威老中医共同研制了十多年，才研制出来的，能够让久卧病榻上的人重新站起来，但其本质却是虎狼之药，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算是回光返照，将人体内所有的生命机能一起提前支取，加速死亡。
慕家研制这药的动静不算小，以慕倾袂的能力，会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知道归知道，能否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老太爷咽下那枚药丸之后，拄着拐杖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佝偻的身形再一次挺直，淡淡挥手打断了关老的话。
“让他知道，也好。”
他银色面具后的眸光深沉而悠远，看着眼前古朴庄严的慕家祠堂，大家族往往历经三代而衰，他们慕家家族算是古老家族中的一员，能够在历史的长河当中遗留下来，靠的自然不是什么丰厚的底蕴，而是代代家主出类拔萃的能力与铁血的手腕。
从前慕家家主，不择优，而择狠。
于是代代手足厮杀， 高位之下血流漂杵。
只是家族绵延总会出现意料不到的事情，到了慕老太爷这一代，并没有什么子嗣纷争，才致使慕天锡温文尔雅的性格，而慕天锡与何文雅夫妇更是将慕凌菲和慕倾袂宠成了不知世事险恶的性格。
长此以往，慕家不是湮灭在外界的压迫下，就是由内而外开始腐蚀。
要想家族昌盛，家主决不能是温室里的雏鸟，必得历经血雨风霜的成长，方能站上高位。
他会留下慕容恒，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害了慕天锡夫妇的性命。
“走吧。”
慕老爷子似乎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拄着拐杖向外步去，上午的阳光静静地洒落着，犹如千万点金黄色的波浪。
而慕家的风波，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真相既然已经大白于天下，剩下的，便是量刑。
祠堂前。
“我只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我没有想要害死他们……”慕容恒像是已经失去了神智，在慕茜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倒下，慕茜听着慕容恒乱七八糟的呢喃，压根儿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单单只是身世的真相就足以让她缓好一阵子的神，此刻又哪来的心思去顾及别的事情？
“爸？爸……爸你别吓我呀！”
就算慕容恒不是慕家的子孙，但却真真切切是她的父亲，慕茜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一幅癫狂的模样。
慕茜环顾四周，可人们接收到她的目光后都露出嫌恶的表情，慕茜迷茫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幡然醒悟，慕柳讽刺的对，他们家在这所大宅里，根本就是任人唾弃的肮脏蛀虫。
是血脉不明的吸血鬼。
看来看去，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慕凌菲身上，“表姐，先给我爸找个医生吧……”
慕凌菲看着慕茜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很讨厌慕茜，但似乎真应了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慕茜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跟她当年竟像是一般的处境。
与所有人为敌，拼尽一己之力，撑不起一方天地。
最终只能选择离开。
只是……
慕凌菲的目光最终还是淡漠了。
“表姐……”
慕茜看着慕凌菲的眼神变化，脸上滑过一抹绝望，慕容恒还在那垂着头喃喃念着，“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啊？！”
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甚至拒绝慕茜的搀扶，指着她目眦欲裂，“你是谁？！”
“爸！”
慕茜惊呆了，试图靠近他，却被慕容恒一把给推倒，光洁的额头撞在石阶的台面上，瞬间就流出了血，没有流血的地方也被撞得青紫。
“爸……”
一直站在人群里的唐堂终于看不过去，走过去一把拉起慕茜，“他已经疯了，你看不出来吗？！有这样一个爹算是你倒霉，事到如今，你还管他干什么？！”
“放开我！”
慕茜用力甩脱唐堂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她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再次栽倒。
唐堂下意识要扶，看她站稳了，哼了一声收回手。
慕茜僵立在原地，刚刚是唐堂第一次主动靠近她，却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甩开唐堂的手，此刻她的一双眸子里满是痛苦，嘶吼道，“那是我爸啊！”
吼完这一句，她低下头，声音里夹带着压抑的哭泣，“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是我爸啊……他不是你亲爸，你可以不管他，可他是我爸啊……”
唐堂愤怒地瞪着慕茜，眼底堆满是恨铁不成钢愤懑，咬了咬牙最后扔下一句，“我才懒得管你！”
话落，气冲冲地向人群外走去。
满脸生人勿进的气场，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谁生气。
反正这一场闹剧他是彻底看够了，慕茜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也懒得再管！
他自己还管不好自己呢，哪来的机会去管别人！
唐堂怒气冲冲地走了几步，步伐就开始变慢了，那天慕茜拼死护在他身上的场景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往他的脑子里面钻，每钻一下都像是在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在你面对生死危难的时候是谁拼命保住你的？
“啊……”
唐堂暴怒地抓了两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一脚踹在身旁一颗银杏树上，树身一震，落下无数飘零的黄叶，唐堂在漫天飞舞的落叶当中凝眉思索了两秒钟，还是转身回去了。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东西，人情也不喜欢！
就当是还了！
唐堂本来就没走多远，可是刚回祠堂，就看见四名保镖拖着容叔跟慕容恒往阶下走，容叔完全没有反抗，慕容恒则疯疯癫癫嘶吼着要挣脱，可是也没有用，慕茜已经哭得像是个泪人般，拼命要去追慕容恒。
“爸！你们不要抓我爸！”少女的叫声绝望而尖利。
其他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这幅画面，仿佛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慕老太爷和关老回来了，正站在祠堂前静静下望着。
“啧——”
唐堂扯了扯嘴角，二话不说，走到慕茜身后照着她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直接把人给劈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