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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7)

  小二连忙应声,躬身道:姑娘这边请。
  容离眼里浮出一丝喜意,好似要见自家三娘四娘当真喜上眉梢。
  旁人看不出,怀里黑猫倒是抬着碧眼,一瞬不瞬地盯她,幽幽道:你这戏做得委实厉害。
  容离提着裙上楼,不知怎的脚步一顿,好似有些慌乱,那漆黑的眼珠子一转,眸光又落在了那和尚身上,她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子觉跟了过去,姑娘莫怕,有贫僧在此,妖鬼不敢胡来。
  容离面色转好,略微点了一下头,跟着小二上了楼。
  小二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比划了一下:姑娘,容家夫人住在这两间,只是小的不大清楚哪儿是哪位夫人住的。
  无妨。容离弯着眸子道:有劳了。
  小二挠挠头,不大好意思看她,生怕冲撞了这身娇体弱的容家大姑娘。他听到楼下在喊,连忙道:那小的便先告退了。
  容离颔首,却未立即叩门,而是垂眸看向怀中黑猫。
  华夙淡声道:左侧住的是姒昭,你面前这屋里住的是蒙芫。
  容离这才抬手叩了门,轻声道:三娘。
  蒙芫未应声,跟在她身侧的那常常趾高气扬的丫头问道:谁呀。
  是我。容离好整以暇地道。
  屋里一时间没声了,过了一阵,窸窸窣窣作响,似是谁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声音格外清晰,好似近在耳畔。容离听愣了,却见怀中黑猫无动于衷,似已习以为常,她本想抬手摸耳朵,可硬生生忍住了。
  她的双耳,能听见的好似越来越多了。
  蒙芫在屋里扬声问:谁?话音带着点儿难以置信的颤。
  三娘,是我。容离不紧不慢开口:离儿。
  门随即打开,那婢女站在里边,瞪着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容离看着她,我从化乌山上下来了。
  蒙芫紧了紧衣襟,从床榻那边走来,一眼瞧见了容离背后站着的布衣和尚,更是如遭雷劈。
  容离没有回头,她不知道子觉面上是什么神情,想来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她饶有兴味地勾了唇,面色惨白得好似索命的厉鬼,笑了一下说:三娘。
  蒙芫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病弱的是门外的容离,可昏了头的却是她,她眸光颤颤,在瞧见子觉的时候,双目就像是被钉子刺着了一样,猛地撇开了。她挤出笑道:桥不是断了么,你怎么回来的。
  是这位师父送离儿来的吴襄镇。容离心里畅快,看出了蒙芫眼里的颤栗。
  蒙芫果真和子觉认识,只是这二人竟未打招呼,也不知是何种认识。
  子觉淡声道:既然姑娘见到了家人,那贫僧便先行离开了。
  容离侧过身,对着蒙芫道:三娘,我有两句话要同这位师父说。
  啊,蒙芫眸光闪躲,你说。
  子觉脚步一顿,见容离抬起手指向拐角处,便慢步走了过去。
  容离抱着猫,急急喘着气,面颊当真烧得绯红一片,比胭脂还要红,此番多亏了小师父,只是不知日后何时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子觉目光收敛。
  缘这一字,咬得有些重。
  小师父先前说祁安地带百鬼横行,我心下是有些怕的,我自小身子便弱,撞鬼之事并不少见,也不知小师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容离话音一顿,一双盈润的眼抬了起来,眼睫颤着,能让我辟个邪。
  子觉半晌才道:有一物。
  容离双眸一亮,不知是何物?
  黑猫绿瞳一转,幽幽道:又让你套出话了。
  此时未带在身上,姑娘若是有需,今夜子时到镇西亭一见。子觉淡声道。
  故弄玄虚。华夙轻呵。
  容离皱眉,可子时
  子觉道:姑娘莫怕,佛法无边,定不会让姑娘撞鬼。
  容离眉头一展,这才微微颔首,此番鬼物横行,也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子觉将手臂负于身后,迟些,百鬼俱是为鬼王而来,待鬼王入瓮,自然会离开祁安。
  鬼王
  百鬼俱是为寻鬼王而来?
  容离心下一怔,眸光不由得晃了一下,更是头晕目眩的。她抱着猫的手松了半分,心底怵怵想着,那青衣鬼要找的是华夙,华夙莫非就是鬼王?
  可怀里的黑猫一声不吭,不知是不是默认了。
  容离定神,佯装诧异,世上竟还有鬼王?
  万鬼之主,当为王。那寡淡疏远的声音悄悄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孤高。
  自然。子觉道,今夜子时,还盼姑娘能到镇西亭,贫僧只在吴襄镇停留半日。
  容离眨了眨眼,气息炙热,小师父这是要去捉鬼了?
  不错。子觉并未多言。
  容离颔首,今夜子时,我定会到镇西亭。
  子觉双掌合了个十,拇指上挂着的珠串簌簌响着,他身一转,便下了楼。
  黑猫盯向和尚的后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木阶下,才道:今夜小心。
  天字一号房的门还敞着,蒙芫半个身已探出了屋外,眼神悸悸,扶在门扇上的手在抖。
  那婢女扶着她,见那和尚走远,才刻薄开口:大姑娘当真有本事,还以为得等着老爷去接了,没想到半路还遇到了个好心和尚
  婢女话还未说完,忽被捂了嘴。
  捂她嘴的是蒙芫,蒙芫心有余悸地倒吸了一口气,额上竟浮了细密的汗。她拢了拢衣襟,问道:回来便好,这一路多有不易,快些进来,莫冷着了。
  惺惺作态。华夙又开口。
  容离从善如流地进了屋,瞧见那婢女关门时悄悄瞪了她一眼。她心下轻哂,坐在了桌边,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幸好遇上了那位师父,否则定是回不来了,江水那般湍急,就算是爹爹去找我,也未必能找得着。
  她顿了一下,声音弱弱:爹待离儿好,离儿心底是明白的,方才那掌柜的让人去找爹了,也不知追不追得上。
  虽说惺惺作态是方才华夙用来说蒙芫的,可容离自个儿倒是将这词诠释了个彻彻底底。
  华夙不开口,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一双耳倒是高高竖着,似是在听什么。
  蒙芫左右看了看,将她那兽毛披风取来,给容离披上,回头对婢女道:你去让店家烧些热水,大姑娘身子弱,得驱驱寒。
  那婢女百般不愿,却还是下了楼。
  容离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上的披风,心里明白蒙芫在打什么注意,她刻意将自己的贴身婢女支走,怕是有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要说。
  门合上后,蒙芫还假情假意地倒了杯热茶,塞进了她的手里,坐在边上问:你是在哪儿遇到那和尚的,这和尚倒也心善,竟将你送到了这儿。
  容离眼眸一转,眸光盈澈如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那化乌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娘觉得离儿能是在哪儿遇到那位小师父的。
  蒙芫面色略不自然,非但没有像平日那般冷言冷语,还故作耐心道:那定是秋寿庙里的和尚了,我说庙里怎见不到和尚呢,原来是到半山腰去了。
  容离捧着热茶,掌心被烫得热乎乎的,可她的身子似乎更热,连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被火燎过。她轻笑了一声,是啊,听府中下人说,三娘也曾去过几次秋寿庙,这么想来,三娘许是还见过那位师父呢。
  先前去秋寿庙时,庙中和尚不少,我倒也不是都见过的。蒙芫干笑了一下。
  容离也跟着笑,不知三娘去求了什么?
  还未待蒙芫开口,她自顾自道:还是莫要说了,说出来,怕就不灵验了。
  蒙芫僵着脖颈点头,你说的是。
  那师父说我中了邪,晚些邀我去镇西亭,要送我一样辟邪的物什,也不知会是什么。容离微微皱眉,似在苦思冥想。
  她的手轻飘飘的落在猫背上,碰了一下便拢起了五指,算得上是敬重了,一边纳闷着华夙怎不说话。
  华夙像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容离挑起眉,只一瞬又将眉头皱起,装得有模有样的。
  蒙芫愣了一瞬,微微眯起眼,她本就长了副刻薄的模样,如今更是像什么毒蛇般。她撘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不自觉地摸向了腰带,似是腰带底下藏了什么,他邀你?他邀了几时,虽说是和尚,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知,我便是心有顾虑,这才告诉了三娘。容离将她这举动看在眼里,那小师父说的是今夜子时,子时委实太晚了些。
  离儿若当真想去,那便去,我派上人和你一同去镇西。蒙芫收敛了神色,眸光却依旧闪躲,说来,你那婢女怎未跟来?
  我同她走丢了。容离轻声道。
  莫急,老爷去了化乌山,定能见到她。蒙芫定了神,她这声莫急倒像是在安抚自己。
  片刻,店小二将热水抬了上来,那婢女虽然傲慢,可还是识时务的,已让小二又收拾出了一间上房。
  婢女叩了门,听到蒙芫应了声,于是推门道:大姑娘随我来。
  容离把身上披着的兽毛披风取下,还给了蒙芫,多谢三娘。
  蒙芫将那兽毛披风挂在手臂上,抬手朝腰带探去,半根手指已经探进了腰带里,好似要掏什么东西。她的神情着实古怪,似在忍耐,半晌怵怵收回了手,手上空无一物。
  容离未看见,可伏在她怀里的猫确实支身朝后看了一眼,一双碧眼阴森诡谲。
  华夙淡声道:你想找的辟邪之物,应当藏在她的腰带里。
  婢女跟着那挑水的小二,容离跟着婢女,谁也未说话。
  待店小二把木桶放下,婢女才黑着脸转身,不屑道:大姑娘好生歇着,这水够烫,总不会让你的身子凉了。
  凉了二字咬得格外重,哪说的是着凉的凉,分明是人死肉身凉。
  容离见她要走,问道:从山下救下的那女子,现在何处,可有醒来?
  婢女不情不愿回答:在地字三号房,未醒。姑娘连自己都未顾好,还顾着旁人呢。
  店小二退了出去,屋里只余下一人一猫。
  容离身子一歪,扶着头坐在了凳子上,怀里的猫蓦地轻了,双眼还紧闭了起来。
  猫身里,黑烟袅袅而出,在一旁聚成了人形。
  黑袍长辫,发丝里黑白杂糅,是华夙。
  华夙扶住她的肩,蓦地将她打横抱起。
  容离怔了一瞬,下意识挣了一下,可她已无甚力气,比小猫还不如。
  随后她才察觉,华夙的手仅是虚虚地扶着她,那将她托起的,实则是浓浓鬼气。
  别动。华夙冷声道。
  容离只好一动不动,喘着气说:别就这么将我放进水里。
  华夙看了她一眼,像在看傻子。
  容离面色绯红,被放在了整理干净的床褥上,头发泼墨般洒了满枕,发里朱绦如血。
  她本想坐起来,却被华夙用一根食指按住了瘦削的肩头,随即动也不能动。
  你容离心下有些乱,不知这鬼想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要吃她了?
  不是病了么,不要我救?华夙垂眼看她,发辫垂在胸前,一张一合的丹唇像是能摄魂。
  作者有话要说:=3=
  第35章
  华夙的发辫很长,这一靠近,发里缕缕银白越发分明。
  容离心绪纷乱,气息骤急,也不知怎的,眸光被那红唇给占尽了,面前的明明是了无生息的鬼物,可这张嘴翕动着的时候,却好似能给人无尽生机。
  思及刚见面时,华夙吮了她指头的那一幕,她悄悄咽了一下,既慌又急。
  软趴趴的黑猫还伏在她怀里,双眼紧紧闭着,乖巧得不得了。
  怎么救?容离躺在床上,退也退不得,只得更加费劲地陷进床褥里,要替我将病气吹走么?可吹就吹,为了靠这么近,像是要给她渡气一般。
  华夙把她脸侧的发拨开,手指头凉飕飕,像是刚从冰窟里拿出来。她眉一扬,眼底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自然是要吹走,不吹走还要给你留着?
  容离哪敢动呢,就这么躺着,眼睫扑棱棱的,跟蝴蝶一样,格外脆弱听话,和在旁人面前时,分明是两个模样。
  华夙把她的额发也一并拨开了,冰凉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
  那一瞬,容离好似被泼灭的火,周身烦闷都被震住了,唇微微张着,险些舒服到喟叹出声。她不由得搂紧了怀里的猫,忘了这小奶猫可受不得这力道。
  华夙倾身,垂在身前的发辫曳在床褥上,蜿蜒出一道旖旎的弧线。
  容离微敛双目,看也不敢看她,好似这辈子的精明算计都耗尽了。她心思一动,不知怎的,竟鼓起劲捏住了华夙的发辫尾梢。
  黑白杂糅,好似墨汁打翻在了羊奶里。
  这发梢是软的,不像其主那么凌厉疏离。
  华夙当真吹了一口气,清淡的白兰香落在了容离的耳畔,轻飘飘的,比之软羽更甚,搔得她耳廓发痒。这一口气不想寻常鬼气那般腐朽潮湿,想来
  吐气如兰便是如此。
  在受了这一口气后,容离周身果真轻盈了不少,身上疲乏也被吹去了,头虽还有些沉,但也不甚昏懵,十指也使得上一些力气了。
  容离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吹走了?
  吹走了。华夙却未直起身,单臂撑在了床沿。
  病气都能像这般吹走?容离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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