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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陈宏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这一揖,只是点到为止,腰身都没弯下去,但身子是前倾的,以这个姿势僵着,所有力气都在后背上,不一会儿就扛不住了。
  “陈国公世子陈宏见过侯夫人!”陈宏加大了音量。
  阿璃抬眸,眉眼弯弯,“原来是陈世子啊?方才我听你在叫姐夫,又说你家姐跟我夫君如何如何云云,本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女人,不知廉耻,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他人夫君,没曾想到,竟是陈国公府的世子,失敬失敬……”
  野女人到底谁才是野女人?又是谁抢了谁的夫君?
  这个狐狸精可真会颠倒是非,我阿姐跟顾侯两情相悦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玩泥巴呢!
  陈宏没料到阿璃如此无耻,一时气红了脸,“明明是你抢了我阿姐的夫君!”
  阿璃不说话,看顾臻。眉眼似笑非笑,小心眼儿直冒坏水的模样,别提多撩人了,顾臻恨不得啃她一口,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冷凝:“陈宏,原本我念在镇远侯府与陈国公府算得上半个世交,有些事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跟你计较。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一而再地侮辱我镇远侯府,看来,今日你是逼着我要摆出个态度来不可!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让你太过失望。”
  陈宏一懵,没想到顾臻竟然会这般说话,“我何曾侮辱镇远侯府了?顾侯且不要受妖人蛊惑!”说罢还狠狠瞪了阿璃喝章娴一眼,这两个女人留着果然是个祸患!
  “你还真不知悔改,三日前你在梅园做过什么,当真以为能蒙混过关?今日你擅闯茗香居,败坏我与夫人名声,难道我也冤枉了你”
  陈宏一下急了,“那顾侯你一月前还与我阿姐互说衷肠,转眼却视我阿姐如陌路,这又是何道理?”
  “你说什么?”顾臻惊,阿璃更惊,莫非顾臻还背着她跟小情人通信
  第92章
  “顾侯敢做不敢认么?”陈宏反而义愤填膺起来,仿佛顾臻占了他阿姐的便宜,却还想耐账,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阿姐等你这么多年,你却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狐狸精勾搭去了……”
  “嘭!”地一声,顾臻面前的案几应声而断,厉眼朝陈宏杀过去。他都舍不得说句重话的阿璃,竟然被人当着太子和晋王的面被骂着狐狸精。
  “你说的什么信我没见过也没听过,不过,陈国公府对我镇远侯府的诚意我已经看清楚了!”
  说罢,扶起阿璃,冲太子和晋王揖了揖,带着人离开。
  太子和晋王面面相觑,两人跟顾臻过招数十回,每回在顾臻那里吃的亏不计其数,被气得够呛,这还是头一回看到顾臻发脾气。两人都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陈宏,纷纷起身离开,什么话也没说。
  陈宏被留在客厅里,莫名地感觉浑身冰凉,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出门时,他竟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腿竟然已经瘫软。
  镇远侯,谁人不识谁人不怕,连太子和晋王都竞相攀交,哪里是他一个陈国公府得罪得起的?
  之前他敢肆无忌惮,是因为笃信顾臻跟阿姐感情匪浅,那个狐狸精不过是眼云烟。可今日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顾臻是径直回侯府的,上车时,刘晖的告罪信才交到他手上,顾臻烦躁地扫了一眼,嘴角突然一翘,这两人来得正是时候。前两日顾臻才翻了陈宏身边这三人的老底,很意外,刘晖和卢安身上都摊上不少事,陈宏跟那个袁兵倒是干净得很,还热心地帮刘晖和卢安解围。
  稍稍了解这四人秉性的都该知道,这事中有蹊跷,不用说,身份低的这两位就是给另两人背锅用的。
  他正想找个机会将这两人的嘴给撬开,没曾想两人觉悟这般好,自个送上门来了。
  阿璃见他脸上阴霾终于消散,忍不住问:“你真的没跟陈芝华通信?”
  顾臻蹙眉,“你竟然怀疑我?我像那么无耻的人么?”
  阿璃看他要发飙,赶紧顺毛,“我没怀疑你!我只是觉得陈宏范不着撒这种不着调的慌,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芝华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女,那身份可不低,的确没道理一直等着顾臻,以前顾臻没成亲,她或许还能等得有底气一点,如今顾臻都成亲,连世子都已经被皇上册封了,她还继续等,甚至不顾身份来撬墙角委实太过了。
  “这种事,你就别理会了。陈宏敢对章娴下药,还趁机占茹月的便宜,这已经触犯了我的底限。这一次我不会手软!”
  阿璃点点头。这个男人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那就由他去吧,陈宏这个人她也着实忍不下去。这种人品的人,不斩草除根,只会后悔无穷!
  两人回到侯府时,刘晖跟卢安冻了个半死,见得马车来,连行礼都行不了。顾臻冲看门的小厮道:“扶他们去东暖阁!”
  阿璃没有跟去东暖阁,而是去太夫人的院子看小阿昭。
  几个婶娘都在这里逗小阿昭,阿璃一一见礼。婶娘们见得她也都是眉开眼笑的,一人玩笑道:“小阿昭长得这般可人,阿璃可有想过再生个女儿出来玩玩?以得你跟阿臻两人的容貌,女儿一定更漂亮!”
  “为老不尊!孩子是拿来玩的么?”顾母嗔怪道,“要玩叫你们自己的媳妇儿生去!”
  顾母拉了阿璃说私房话,其他人都知趣地退下。
  “今日回来这么早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母一般不会擅自过问顾臻跟阿璃的那些事儿。崔家跟顾家都喜欢将自家的娃儿放养,不管是哪房的儿女,别指望坐吃山空,更别妄想家族会让你为所欲为给你收拾烂摊子,甚至很小的时候,就会被丢出去,自生自灭。相应地只要成才,不管嫡庶,都会在家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儿时尚且如此,大了,更不用长辈操心,除非找上门来。
  阿璃起初还不大适应顾母这种方式,以前陆母可是连她穿什么衣服,花了几文钱,做了什么,巨细无遗都要过问。而顾母恰恰相反,除了帮她带孩子,闲来无事给一家子做衣服外,几乎什么都不管,但真有事情找上门,那绝对是能拿得出主意的!
  阿璃斟酌了一下,怕顾母担心,便避重就轻,只道:“我就是想知道陈国公府的事情,想来这府上没有谁比阿娘更清楚了。”
  顾母眉眼含笑,竟然还知道来拍她马匹。
  “这陈国公也是老糊涂了,他的第一人夫人知书达理,也是曾经长安城有名的美人,那时,我们侯府跟国公府关系还不错,只是可惜,国公夫人嫁进府没几年,就病故了,只留下一个长子陈数。
  如今的国公夫人是他的第二任夫人,陈数四岁时娶进门的,也算是大世家的女子,只是德操品性跟前夫人完全没法比,对陈数明面上不错,但背地里少不了苛待责罚。以前那孩子还跑到我们侯府来躲了几日。后来还是你阿爹带着他亲自上门,数落了一通,陈国公也自认为疏漏了,但又管不了自己续弦的夫人,只得将陈数送到他姨母家中寄养。
  大概也是这件事让如此的国公夫人对我们生出嫌隙,后来便少了往来。两边分开,倒是安生了几年。但孩子们长大了,世子位却一直未定,这位国公夫人软磨硬泡让陈国公去圣前求情,将世子位给了陈宏。不过,幸好陈数自己争气,如今在安北都护府当将军,一身军功,前途无量。去年安北都护刘天昊下狱,阿臻本想提拔他上来,却被陈国公自己上折子推卸了。你说,天下间有这样的父亲么?”
  阿璃听得一阵唏嘘。
  “至于庶出那几个,就更不成气候了,不提也罢。旁支里争气的倒是有几个,不过陈国公这个老糊涂跟旁支并不亲近。”
  一个国公府,那可是开国就被封赐的,传袭数代,按理该枝繁叶茂才对,可硬生生被他们自己糟蹋成今日这般模样。俗话说,独木难支,陈国公自己瞧不上这些枝丫,这些枝丫自然也不会硬将自己往他门前送。
  了解完,阿璃完全不担心了。就这样的货色,顾臻还不挥个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么?
  翌日,便有百姓将陈宏告进了京兆尹,说他欺男霸女,又有人说他纵恶奴伤人,开赌馆专门坑人钱财,但这些都是小事,陈宏自己听了都嗤之以鼻。偏偏刘晖和卢安站出来,指认他去年代圣巡视淮水,修筑堤坝,私吞财帛的事。
  这下陈宏慌了,“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刘晖看也不看他,只道:“去年刚修的堤坝,今年只是爆发了一场山洪,便溃堤,淹没了数百亩良田。今年的水还不及不上去年未修堤坝前,若非大雨很快停歇,只怕损伤惨重。数月前,当地官员上本重修堤坝,为了掩盖你们的罪行,竟然将那名官吏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压下这样的奏本,必然是通过特殊渠道的,只怕圣上连看都没看过。”
  文武百官上的奏本,那是有专门机构先筛选一翻,大事才会上呈御前,要查却并不难,如果是顾侯的话,只需要在圣前一句话而已。
  而陈宏被拉去京兆尹时,顾臻便已经进宫跟皇帝下棋去了。镇远侯府的所有事情,皇帝都知道,这次镇远侯府的人被人算计,连自己认定的侯夫人都以封县主为其正名了,结果还有人敢当众侮辱阿璃,这分明是连他的面子都不给了。
  但这毕竟是镇远侯府的事情,皇帝不好擅自做主,今日顾臻进宫,龙椅上这位暗戳戳地高兴着,连午膳都多吃了几口。一直留顾臻到了傍晚才肯放行,还道:“这两日朕都很清闲,什么时候你带阿璃和阿昭进宫来给朕瞧瞧?”
  虽然端着皇帝的架子,但却是商量的语气,若被政事堂的宰相们碰到,估计都要惊掉下巴。
  顾臻点点头,“臣也正想带了他们进宫谢恩。”
  皇帝心头一喜,“那就名字吧?明日朕休朝,听说阿璃喜欢雪,正好御花园的雪还没化完。”
  听到顾臻进宫的事,陈芝华哪里还坐得住。顾臻一出宫,马车便被她拦了下来。顾臻掀帘,“陈姑娘可是有事?”
  “顾臻,我弟弟并非故意冒犯侯夫人。你要罚了,可以打可以骂,但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到京兆尹?”陈芝华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本生得极美,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个男人就得起怜悯之心,只可惜顾臻的怜香惜玉从来不会用在其他女人身上。
  顾臻露出一个温和宜人的笑容,“陈姑娘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可这是京兆尹办的案子,跟我镇远侯府毫无干系。再则他伙同地方官贪墨朝廷财帛,诬陷清官这件事,既然陈国公府能将之前的奏折压下来,这点小事应该也能压下来。你找我说道是何道理?”
  一听陈国公府,陈芝华本能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顾臻要对付的不止是陈宏,只怕,连他们国公府都给搭进去了。
  那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下,陈芝华哭道:“都是我的错,不该将信中戏言信以为真,更不该嫉妒侯夫人,想入非非。顾臻,但求你念在我们曾经的情谊,就当这件事没发生可好?改日我定押着陈宏登门赔罪!”
  顾臻冷笑:“我想有件事陈姑娘你可能记错了。虽然我们儿时认识,但真算不上有什么情谊。你这般说,若被有些人听了去,传遍长安,岂不是说我顾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白白耽误了你的大好时光?这等恶名我顾臻担不起!”
  言下之意,这件事传扬出来,这笔账他还得跟她清算。这分明已经是有威胁的成分。
  顾臻放下帘子,半点情谊也不念,扬尘而去。
  第93章
  陈芝华也提到书信的事,或许阿璃说得对,这可能并非他们杜撰出来的事情。
  “燕十六,你派人去查查陈芝华这些年是不是与人在通信?若是,拿到那些信件!”他到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敢冒充他与人通信!
  顾臻的马车刚到府门口,远远便看到候在外面的陶恭。
  “你真要对陈宏赶尽杀绝?”
  顾臻拱到一半的手收回,眸色微凉,“陶兄怎么关心起这件事了?”
  陶恭脸色十分难看,“顾侯可还将我陶恭当做你的朋友?若是,便听我一句劝,陈姑娘对你情深义重,在你被禁足时都不曾离弃。你与如今的侯夫人门不当户不对,只不过贪图一时新鲜罢了。陈宏冒犯了她,是不对,但你这处罚是不是太重?”
  顾臻笑了,“陶恭,我的私事你似乎关心过头了!陈宏的事,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你不是一向自诩为大侠,除暴安良,怎么突然帮起这些纨绔了?”
  陶恭真的爆了,“顾臻,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些事都是刘晖和卢安栽赃陷害他的吗?明明那些罪都是他们犯下的,他们也承认了,还是陈宏帮他们疏通关系,没让他们吃牢狱之灾,如今倒好,竟然他们倒打一耙,试问他们哪里有这本事,到底受了谁的指使谁的安排,非得我向你挑明吗?”
  顾臻看着陶恭,这个人他简直快不认识了。
  也对,他们曾经交好还是他没有远走他乡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子爷。数年过去,也是聚少离多,一年难得碰回面吃回酒,谈天说地,其实经历过那么多,连他自己都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陶恭,你还真是天真!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反而跑来质问我?你我之前既然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哪里能称做是朋友?”
  “顾臻,你真的变了!你为了一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滥用权势,连朋友衷心的规劝都听不进去,我陶恭无话可说,就此别过!”
  陶恭走得义愤填膺,顾臻差点被他给气炸了。
  “他这些年跟谁交往密切查出来了吗?”
  燕十六有些迟疑,“他好像跟谁都没什么来往,一直在长安城游荡,连离开的时间都很少。还依然以客栈为家,或者长期眠在青楼楚馆。哦,对了,陈宏似乎帮他给过一次酒钱。那个时候一直与他相好的花魁娘子被人赎身,嫁做他人小妾。他因此低迷了数月,弄得身无分文,好多酒馆看见他都赶人,陈宏就是在那个时候帮过他一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四年了吧。主人你那是刚好上任三镇节度使。”
  若只是一顿酒钱,真不至于能收买陶恭的人心。
  顾臻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只让人盯着这个陶恭,回府,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向阿璃宣布:“明日好生拾掇拾掇,我带你去面圣。”
  阿璃吃饭的碗差点掉落,顾臻赶紧扶了扶。
  阿璃有点慌:“面圣?为什么?”
  “你是皇上封的县主,阿昭是皇上钦封的世子,早就该入宫谢恩了。”
  阿璃惶惶然,脸上都僵了,面圣呢,一言不合就杀头呢,能不怕吗?
  “真要去?”
  “必须去!”
  顾母在上头看不下去了,瞪了顾臻一眼,明知道阿璃怕面圣,也不知道安慰,态度反而这般强硬,这孩子真是教人操心。
  “莫怕,大概只是邀你进宫赏赏雪景,最多吃顿饭,没事的。”
  “是么?”阿璃依然苍白着一张笑脸惊魂未定。
  “阿娘,你可要去?”顾臻问母亲,私心里他是真不希望母亲跟龙皇帝见面,但一家人都去,阿娘却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而这一年,阿娘一心都在阿璃和孩子身上,丝毫看不出对老皇帝有什么留恋。虽然对老皇帝有些怨念,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十分尊重母亲的。想必看到他们一下和乐融融,也该明白他们顾家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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