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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柿 第85节

  不是民靴,那只能是……
  一根属于男人的粗糙手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领头的森森一笑,“可把您抓住了,废太子妃。”
  那个“废”字格外咬牙切齿。
  江犁雨吞了口唾沫,哆嗦着抬起头,被泥水洗过的小脸惨白如纸,“你、你是秦恕的……”
  这些人她见过,是秦恕的人!
  那些人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用沾了药水的布捂住她口鼻,不一会江犁雨便没了声息,软软倒在泥地里。
  第81章
  废太子秦湛面色苍白坐在府中, 盯着地上五花大绑的江犁雨,手指几乎要抠出鲜血。
  他落了难,还以为表妹是唯一的真心人, 甚至打算原谅她当初设计陷害他临幸她的事。
  谁知连江犁雨都想背叛他,趁着他不知道, 勾结护卫从后门跑了。
  真是狗胆包天, 还不要脸。
  他被囚禁,久不出门, 不知道他废太子已沦为满京笑柄。
  秦恕的人把江犁雨提回来的时候可没给面子,等同游街,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见废太子妃是何等狼狈。
  废太子府清冷, 连仆侍都没几个, 与昔日奢侈东宫没法比,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 司桔不动声色掠过府中寒酸陈设, 袖子掖了掖鼻尖,真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若是乖乖因无德无能被废,好歹也能封个闲王离京逍遥, 非要犯下咒杀皇父的大罪, 能留条命,已是天家开恩。
  “殿下,定王让我转告您,人是给您送回来了,还望殿下好好管教, 废太子妃下回若是再跑,可要进大牢了。”
  秦湛目光下沉, 克制着心底的怒火,“多谢三弟,还特地将人送回来,承了三弟这份情,真不知如何还报。”
  司桔笑着轻讽,“殿下说笑了,同是兄弟,定王殿下此番做法也是为了成全殿下与废太子妃,你们二位情深义重,定王殿下又怎能将你们分开,有殿下这句话,也不枉定王一片苦心。”
  秦恕的人马乌压压立在门前,司桔是秦恕派来传话的,打狗还得看主人。
  秦湛以往最见不得阴阳怪气的内侍,这会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咬牙切齿道:“说完了?”
  司桔笑容依旧,“定王殿下还让殿下你好好保重身体,切勿因气伤身,这所谓气出病来无人替,他还等着您二位子孙满堂、长命百岁,给侄儿的长命锁都备下了,都是用抄江家、傅家、霍家的金银打的,您要多少有多少……”
  司桔语调轻快柔和,秦湛却好似听见催命符音,浑身发抖,暴怒地抄起茶杯往地上掷去,“闭嘴,滚出去!”
  除了江家是秦湛的母家,傅、霍二氏也是鼎力支持他的世族。
  他的后院里就有两家送来的女儿侍妾。
  随着他被废,傅家霍家也被秦恕寻贪污之名查抄。
  那两个侍妾也接连上吊自裁。
  白玉杯碎了一地。
  司桔淡淡瞧着地上的碎杯,心里可惜,这大约是废太子府为数不多值钱的物件了。
  “殿下莫生气,千万记得定王殿下的话,切勿因气伤身——”
  “滚!快滚!”秦湛紧扯的理智突然被切断,他像不受控制的猛兽扑向司桔,“我要杀了他!杀了你!”
  门外的护卫冲进来,拦在他面前,掩护司桔后退。
  秦湛被护卫压在椅上,发出狂怒的咆哮。
  司桔轻蔑一笑。
  办完了秦恕交代的事,他不再留恋,转身在护卫的掩护之下离开废太子府。
  司桔一走,护卫也跟着离去,秦湛被松开,气得牙关上下刮出咯吱的声音。
  他娘是先皇后,可秦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宫女生的,他的皇父、还有朝臣世族,一个个是疯了还是瞎了,竟然想将江山交给秦恕,交给那头狼!
  他早该知道的,幼年的秦恕就是一头狼崽子,盯着岳金銮,盯着他的太子之位,还盯着九五之尊的皇位。
  现在他长大了,会吃人了,第一个就把他吃了!
  秦湛绝望的看着困住他的废太子府,如鸟看着笼子,他还出的去吗?
  出的去,只要杀了江犁雨。
  小道士疾步而来,惊讶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湛,“殿下,你怎么样了?”
  秦湛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犁雨,他抠着小道士的小臂,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小师父,杀了这妖女,我当真能东山再起?”
  ·
  浓郁沉香闷得人头疼,已入夜,府中用度节省,房里只点了一座烛台,暗沉昏黄里坐着一道修长人影,静待床上女子苏醒。
  江犁雨在废太子府住了几个月,平日想吃口肉都难,更别提焚香这种雅致的事。
  嗅到了沉香气息,她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看见秦湛坐在床头微笑。
  江犁雨失声尖叫,才发现她已经被人捉回废太子府,秦湛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这么笑。
  她和秦湛成亲后,他满面阴沉,只有对着几个侍妾才笑。
  秦湛精神失常已经多日,对府里那几个婢女内侍也非打即骂,江犁雨从心底里怕他,不然也不至于忙着跑出去。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哥,我不是存心想跑,我是想着找找门路,也好回来帮你。”
  秦湛淡淡地道:“我不怪你,我想通了。我们既然已是夫妻,又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再不济也是天家子嗣,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温柔地抚摸着江犁雨的脸,“表妹,我又想到我们年少时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时我们多要好,我们还回得去吗?”
  江犁雨心情沉重的想到那段好时光。
  她和秦湛并非真的没有情意,江妃还在时,她去侍疾,太子也以探病的名义来找她,他们藏在屏风后亲吻,年少的眼睛里只有晶莹炙热。
  后来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她只贪心太子妃之位。
  青涩甜蜜的过往,最后死在他们因爱而生的恨里。
  回不去了。
  她再也当不成太子妃,秦湛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被他困死在这里,她必须走。
  江犁雨仰起脸,甜丝丝的笑,“当然回得去了,我对表哥的真心天地可鉴。”
  秦湛淡漠地看了她一会儿,“表妹,多谢你。”
  江犁雨一怔。
  秦湛起身走向桌子,“我就知道表妹还是心悦我的,特意备下一桌好酒好菜,正好庆祝我们今天重归于好。”
  抬头见江犁雨呆呆的,秦湛笑道:“还傻坐着,来尝尝。”
  今天的秦湛有点奇怪。
  江犁雨揉着酸疼的脖子走到桌前,差点流口水。
  鸡鸭鱼肉,她多久没尝过了?
  以前为了装作梨花带雨的仙女,成天吃花喝露水,落了难才知道大鱼大肉有多香。
  江犁雨看了眼秦湛的脸色,见他神色正常,眸带笑意,才夹起里脊肉塞进嘴里。
  秦湛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忽然道:“这道荷包里脊,还是阿柿曾经最喜欢的。”
  江犁雨讽刺,“表哥还没忘了你的旧情人?”
  “怎么会?”秦湛低声,“只是睹物思人,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白莲糕。”
  江犁雨心里稍微平衡,但被这一出弄得胃口全无,冷笑着放下筷子。
  秦湛回过头,“怎么不吃了?”
  江犁雨:“饱了。”
  秦湛知道她跑了还对她这么好,分明就是知道怕了,想挽留她的心,江犁雨当然得意,打算拿乔,省得他再对她没个好脸色。
  昏暗的光线下,秦湛的眸子闪过寒芒,笑着举起一杯酒,“既然饱了,不如陪表哥喝杯酒,喝下这杯酒,不要再怪表哥。我自知以前对你不算好,以后一定疼着你护着你,再也不让你生气,可好?”
  他低声下气又求了她几声,江犁雨更加得意,面带薄红,接了他递来的酒杯,“那表哥以后也要记得今天的话。”
  秦湛笑了,“一定。”
  没想到秦湛这么好哄,江犁雨早先的戒备已然放下,正要喝酒,却对着酒杯皱了下眉头。
  秦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了?”
  “没什么,杯子上有些脏。”江犁雨嫌弃地抹了抹杯口,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酒下了肚,胃里像丢进去一团火,灼烧带来的刺痛尖锐火辣,深深凿进她的肠子,将她整个人都分裂揉碎。
  江犁雨以为是酒太辣,可她痛得咬唇低吟,手怎么揉肚子都不得缓解,那股痛意甚至更加狂盛,直捣内脏。
  她汗如雨下,身体一点点弯曲,“表哥,表哥救我……”
  她的声音变得粗裂难听,嘴角流出一滴一滴赤红的鲜血,像南国开满枝头的毒红豆。
  江犁雨呆呆看着落进手心的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你在酒里下了毒?”
  秦湛抓住她带血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捏碎,“表妹,不要怪我,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你死了,这府里的妖气散了,我便能做回太子。到那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将你的灵位迎进东宫,日日命人奉上香火,莫恋人间,也莫要恋我,你该去了。”
  江犁雨大口吐出鲜血,痛得说不出话,她苍白狼藉形同女鬼,捂着抽痛的小腹坐在地上。
  秦湛推开她,将门狠狠关上。
  江犁雨泪水汪汪看着那堵再也推不开的门,在痛苦里一点一点活生生断了最后的气。
  她想到那个被她推下山崖溪水的萧文玉。
  萧文玉死前在水里挣扎,也是用这样哀求的眼神望着她的,她看着她淹死在水里,像杀一条鱼、一只鸡那样轻易。
  其实江犁雨刚才醒来前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太子还未被废,岳金銮满心欢喜要当太子妃,她嫉妒的要死,让画脂在岳金銮的酒里下了毒。
  她让画脂在门外守着,让岳金銮求生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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