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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神州道 第11节

  翻身站起,沐沁沂就看到了偷袭者,那是个精瘦的欧罗男子,手中持着一根包裹了布条的木棍,一直隐藏在门边的阴影中。眼看这背后一击居然没有奏效,半点也没有耽搁犹豫的意思,直接又高高举起木棍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是这小女孩的家人?沐沁沂仓促间还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神一片茫然,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者也是完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来不及多想,面前那男子的棍子又已经迎头砸了过来。
  棍子上裹着几层麻布,砸过来的力道好像也不是太凶猛,那男子应该是没什么杀意,偏偏动作果敢坚决,一看就不像是可以沟通的样子。但这时候也不是去猜测的时候,沐沁沂微微侧身手腕一翻就叼住了男子的手腕,脚下一绊一个擒拿手就把男子的手臂给拗到了背后制住。
  沐沁沂刚要开口喝问,一个东西又从侧面的阴暗中飞出,还在半空中就爆成一团粉末烟雾兜头朝她盖了过来。
  糟糕,是中了埋伏!沐沁沂这时候才完全醒悟过来,连忙闭气朝旁急闪,但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已经冲进了鼻端少许,刚刚站定之后头脑就已经开始有了眩晕之感。
  飞出这团粉雾的阴暗角落中又冲出一个欧罗男子,手中拿着一条绳索中间已经挽上了个活扣,一抖一扔就朝沐沁沂套来,看起来是个套惯了野兽的猎人。同时刚刚被制住的男子也冲出那团分明是迷烟的粉雾,又举着木棍朝着沐沁沂扑来,居然是早就在鼻间塞上了解药之类的东西。
  “凝水咒!御水法!”沐沁沂手一指,水行道法挥手而出。
  神州道法因为天地法则不同而受排斥的问题还没想明白解决方法,沐沁沂一直忍着不用,但现在被逼到了没办法的危急处也再顾不得了。而她之前听风吟秋提起过这欧罗大陆上的元素与神州五行之间有所差异,之前运用符箓虽然反受震荡但终究是有了些切身体会,心中隐隐有所得,这时候这一道道法也不敢用上复杂高段的,而是两道最为基本的下品道法。
  以神水宫弟子的功夫,这种最为基本的水行道法简直是比吃饭喝水更为简单,但此刻用来,即便是沐沁沂早有心理准备,还加上之前的猜想稍稍改动了其中一些细节,也感觉云纹构筑心念运使之间异常吃力。
  但这两道道法终究还是用了出来。两团水球在那两个欧罗男子的面前无中生有飞速凝成,然后一下就将这两个男子的口鼻全数罩住,同时还反向朝口鼻深处涌去。两个欧罗男子立刻神色大变,丢下手中的绳索木棒捂住嘴脸喉咙大力咳呛起来。本能的反应之余是深深的恐惧,谁知道这忽然冒出来往自己身体里灌注的液体是什么,法师们的法术都是诡异而危险的,总不会只弄些平白无奇的清水来灌人吧。
  实际上这确实只是最为平淡的清水而已。若是在神州大地上,沐沁沂再稍微加上些手法自然让那些涌进喉鼻间的水流变作沸水,抑或是凝聚成冰,这两个欧罗男子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不过这终究是欧罗大陆,就只是这两道最为基础的水行道法,也让沐沁沂刚刚被迷烟迷得有些发晕的头更是晕上加晕。
  微微定了定神,趁着那两个欧罗男子呛咳不止的机会沐沁沂拔腿就朝外冲去,但她刚刚才迈出一步,一道光线从屋顶上射下,然后在她面前化作了一片粘液和丝线将她完全地包裹在其中。这片粘液和丝线的粘性极强,她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就被无数层绳索紧紧捆绑住了一样,所有粘到的地方都再不能挪动分毫,就这样扎手扎脚地倒下被紧紧粘到地上。
  “蛛网术!”和这道化作粘液丝线的光线同时发出的声音这时候才从房梁上传下。一个略微瘦小的身影随之也从上面飘飘落下。
  “是你?”沐沁沂认出来了这人,正是之前在船舱中偷取礼物,和她还有陈参将短暂交手过的那个小个子欧罗法师。
  但是这个小个子法师并没理会她,只是对着那两个正在捂着喉咙拼命咳嗽和呕吐的男子高声呵斥:“两个没用的废物!那只是单纯的清水而已,你们想要清理肺部和肠胃我可以在解剖台上面给你们挖出来让你们自己慢慢清理!现在赶快把这个西方女人给我抓起来!”
  两个男子这才停下了咳嗽和呕吐,面带惧色地看了这小个子法师一眼,拿起绳索和木棍朝着沐沁沂走来。
  沐沁沂用力挣扎了一下,但是这些法术变化出来的丝线和粘液粘性非常之高,她根本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欧罗男子走过来举起了木棍。
  这最后关头,沐沁沂只能瞥了眼门外,那个带她来到这里的小女孩还是呆呆地站在外面,傻傻地看着里面的情形,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只有一片茫然和痴呆。
  原来这欧罗江湖也是机关处处,险象百出。沐沁沂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被脑门上传来的一阵剧痛给震得晕了过去。
  第十八章
  迎头而来的冷水一激,沐沁沂悠悠转醒。然后她就看到那个小个子欧罗法师正在面前几步之外冷冷地瞪视着她。
  “我还以为你们西方法师都是那种难对付的怪物呢,原来你还真的是和那个家伙不一样。枉自我还准备了几个高阶卷轴。”小个子欧罗法师冷冷说。
  是说和姓风的那小子么?看来这欧罗小贼在那小子手中吃了亏。沐沁沂盘膝坐起,眼光在左右扫了扫。这里是间有些奇怪的石屋,简陋得好像是随便找了些岩石拼凑在一起搭建成的,露出歪歪斜斜的两边窗户和一道门,最奇怪的是屋子中间还有个小水塘。沐沁沂现在就躺在水塘边的屋角地上,手脚上还都带着钢铁的镣铐。而屋角的另一边,则是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阳光从那歪歪斜斜的窗户中照进来刚好落在那两具尸体上,把翻开的皮肉,焦黑的皮肤都照得清清楚楚,几只苍蝇正在上面嗡嗡地盘旋不去,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而最重要的是,那两具尸体上穿着的正是使节团中军士的衣衫。不用说,就是昨日被人劫去了的几名军士中的两个。
  沐沁沂心中微微一沉,低声说:“倒是没想到你们会设下那么卑鄙的陷阱。那个小姑娘呢?不会被你们灭了口吧?”
  “小小的心智操控术而已,她都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当然用不着像你们这些野蛮人想象的一样灭口。”小个子法师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下。“还有,猎人的陷阱那是智力优越于野兽的体现,和道德无关。作为猎物,你最好要有猎物的自觉。”
  “沐。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作为法师最基本的体面,我不想对你严刑拷打。不过这也是在你乖乖合作的基础上,否则我并不介意让那几个擅长拷问的人渣来对付你。我想他们对于拷问女性的兴趣远比男性大多了。昨天抓来的你的那几个同僚只不过挨了一刻钟而已,就把什么都说了。如果你不想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刚好你去接受了那些神棍的神术,没有了翻译夹在中间,我们的问答会很有效。”
  话语间小个子法师阴森森地笑了笑,薄薄的嘴唇朝那边角落中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努了努。
  目光在那两具尸体上停了停,沐沁沂脸色又再白了白,微微犹豫之后就颓然回答:“好吧,你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作为奖励,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现在维持着‘探察谎言’这个三环奥术。也许你并不能理解奥法的神奇之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撒谎我会知道的。那时候我就不会用这么客气的方式来问话了。”小个子法师点点头,显然是对这番恐吓的效果很满意。“首先,我问你,当天我拿剩下的那些炼金材料有什么损坏没有?”
  “炼金材料……瓷器,漆器等等工艺品破坏得不少,如果你是说那些因克雷公爵要求的那些材料和物品,那就没有多少损坏了。”
  “那些材料现在存放在哪里?”
  “就在营地里。”
  小个子法师点了点头。虽然他没说话,但是沐沁沂能感觉得出来,他神情之间轻松了几分。
  当日陈参将的一刀虽然将那火球的爆炸震荡之力消减了不少,但毕竟是在舱房之内,爆发出的冲击也相当惊人。总算是海路之上防止颠簸,库房之中的所有东西都是用坚固的木箱盛放,绳索固定,中间还填塞了不少稻草木屑棉花之类的缓冲物,这才没全部在那爆炸中被震个粉碎。那些炼丹所用的五行之物和道法器具原本就不是什么精细的玩意,小巧些的都被这小个子法师给拿走了不少,剩下的基本都无恙,反倒是那些精美的瓷器陶俑坏得不少。
  “听说,你是你们西大陆上专门研究水元素派系的法师?”小个子法师的眼光在沐沁沂身上上上下下仔细重新打量了一下。“刚才那两个操控水元素的法术我也看到了,和那些元素德鲁伊一样,落后而原始地单纯寻求元素共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沐沁沂不答话,只是心中渐渐发冷。这个欧罗法师这么详细的“听说”无疑就是来自昨日被抓捕的几个军士,之前能设下那样的陷阱,说不定自己出自太阳神殿之后就已经被人跟踪,甚至自己今日去太阳神殿接受神术治愈的事,这欧罗法师也早就打听到了。那些地痞流氓之辈好像都为他所指使,沿途监视,打听神殿中的事情说不定都不在话下。这人如此处心积虑,所图必然不小,决计不是寻常的蟊贼。
  “那么,那个叫风的法师所用的法术体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你们西方大陆通用的吗?很常见的吗?你能给我讲讲吗?”小个子法师好像随口而说地问问。
  沐沁沂微微一怔,随后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看见过他一两次动用法术,我并不清楚他是用的什么法术。不过听刘玄应先生说,他好像是来自一个很隐秘的派系。我们西方大陆上的法术派系有很多,其中有不少是我也没见过的。”
  “……那么他的战斗力在你们大陆上算是顶尖的吗?”
  “肯定不能算。”沐沁沂摇头。这一点她倒是真心这样以为,毕竟那小子年纪在那里,纵然天纵之才缕获奇遇,又怎可能有多深厚的修为。“他只是有些古怪手段而已,要说比他厉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我们五……元素派系的任何一位大宗师,都可以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击杀他。就是不论法术,那些世家和大型帮派的主人的实力也都是远远胜过他的。”
  小个子法师不说话了,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看着沐沁沂的眼神也渐渐露出狠戾之色。半晌之后他的脸色才渐渐放松下来,又问:“听说你们使节团里最厉害是那个姓刘的法师?那么他所用的法术又是什么派系的?你给我描述一下。”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其实……并不能算是法师……他应该不会运用法术……至少我没见过……”沐沁沂不知道如何解释了。那些被捉去拷打的兵士会将刘玄应说成是法师,是有因为他随军仙师的身份,也有翻译的原因。但直观来说,刘玄应却并非如欧罗人所言的法师那样引动元素施展法术,反而更像是那些抡起胳膊挥起刀剑正面硬碰硬的战士。
  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刘玄应又并非是为了搏杀而锻炼出的那一身武艺,和所有修道之人一样,最终目的是去寻求天地自然的本源奥妙。只是这“修道”该用欧罗语如何解释,“以武入道”又该如何解释,就算是那通晓语言的欧罗神术再神奇,也不足以让沐沁沂弄明白。
  小个子法师皱起了眉头,好像不大满意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冷冷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但是很多话也并没有认真地说出来……看来我们应该换一种方式了……”
  一阵急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欧罗男子就从那歪歪斜斜地石门边探出身子朝里面望了望,看见小个子法师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就讪讪笑着走了出来,缩头缩脑地说:“法师大人,我们老大请您过去一趟。”
  只是瞥了一眼之后小个子法师就没再去看这男子,转过头来说:“告诉他我没空。还有给我滚远点,我之前不是说过不准靠近这里么?”
  “但是他说是非常紧急的事情……”这欧罗男子对小个子法师好像有些畏惧,说话间的神色都不大自然。“他说有一位您的同僚来这里了,请您过去一起商议要事。”
  “同僚?”小个子法师皱眉,冷哼一声之后转身走了出去,丢给那男子一句。“看着这女人。”
  “……那我能不能把她带去地牢?”等小个子法师走了几步之后,那欧罗男子才犹豫地开口。“还有那两个等死的家伙我一起丢过去?这里毕竟曾经是那个神殿……咳,我是不会信奉这些莫名其妙的神灵,但是终究是有些不好,大人您说是吗?”
  小个子法师猛然转回头来瞪了那男子一眼,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不,我觉得这里非常好。僻静而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审问人犯的地方。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动他们,我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明白吗?”
  “是是,如您所愿。”男子连连点头。
  小个子法师很快地离开了,那欧罗男子看了看石屋角落中的沐沁沂,就自顾自地靠在门边上嘴里念念叨叨地发着牢骚。
  角落中,沐沁沂终于松了口气,微微闭眼。那法师离开了,即便只是心理上的,也真的能让她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有机会逃出去。这是哪里,外面情况如何姑且不论,既然那小个子法师放放心心地一个人单独在这里审问她,又放放心心地叫这个欧罗男子在这里看守,那就说明她真的没什么机会。沐沁沂自己也清楚,只是身上手脚处这两副钢铁镣铐就让她一筹莫展。
  脚上的那一副镣铐满是锈迹和干涸的血污,看起来就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寻常刑具,中间还挂了一个至少有三四十斤的大铁球,凭她的力气绝不能带着这个行动自如。不过最要命的还是她手上戴着的那一副镣铐,相对于脚上的粗糙破旧,这一副镣铐却是光洁细致,上面布满了细密难辨的花纹,那些花纹的交接之处居然还镶嵌了几块小小的宝石和水晶。这当然不是为了好看,沐沁沂能隐隐感觉到身周元气的运转被这镣铐所禁锢,这分明是一副镶刻了欧罗法阵,自带着某种欧罗法术的镣铐。
  不用说,这是那欧罗法师特制来对付法师的专用镣铐。沐沁沂试了试,自身气息倒是无碍,但是却根本无法引动周遭的元气运转。雕刻其上的欧罗法阵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这镣铐看上去居然并无锁孔,浑然一体好像是直接生铸在她手上的,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取下来。
  深吸一口气,沐沁沂尽量平静下来。这一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凶险,好在刚才和那小个子欧罗法师的一番对话,她隐约感觉到这欧罗法师虽然处心积虑,早有布置,但还远算不上是老奸巨猾,言语之中不止能看出这欧罗法师颇为刚愎自用,还透露出不少有用的消息来。必须仔细思量,说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甚至脱身的机会。
  首先,那欧罗法师的首要目标应该是那些没来及带走的回赐礼品,其次的目标似乎是风吟秋,这表示他迟早会对上刘玄应和风吟秋两人,这对沐沁沂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欧罗法师虽然有些机谋诡变,还有不少盗贼流氓之类的手下以供驱策,但要对付那两人还远不足够。如果不是那欧罗法师说有什么探察谎言的法术在,沐沁沂绝对会在言语上设下些圈套,让他去碰得头破血流。
  对于这欧罗奥术的诡变多端神通广大,风吟秋之前已经有所提及,所以沐沁沂也不奇怪会有什么探知谎言的法术,就连水行道法中也有映照人之七情变化的法门,这借助那什么奥法网络的欧罗法术想来也不乏类似手段。不过不能说谎,并不等于就是什么都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一些言语上的小小技巧,就足以让人自动落套。无论刘玄应还是风吟秋,两人都是足智多谋,善断更能战的老江湖,只要这欧罗法师露出些破绽来,两人联手趁势追击之下说不定便能一路打到这里来。
  而且这欧罗法师和那些手下间的关系,也透着别样的怪异。无论是那两个埋伏自己的欧罗汉子,还是这守门的这个,对那法师只有畏惧,并无丝毫的敬意,那法师对之也只有呵斥使唤,不见一点对自己手下的体惜,加上刚才那汉子和法师交谈的话语来看,这法师似乎与这些人并非是一伙的,甚至不属于这个地方……对了,刚才那男子说这怪模怪样的石屋其实是个神殿?
  想到这里,沐沁沂为之一愣,不禁重新四顾打量起这古怪的石屋来。相对于之前在太阳神殿看到的恢弘景象,这石屋就简陋得不成话了,不止阴暗狭小,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和用具,住人都不怎么可能,说是用来圈养牲口的倒有几分类似。
  不过这石屋确实也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中央有着一个水塘。现在沐沁沂再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水塘不过一尺来深,其中的水却是清澈无比,而水塘的中央,那一尺清水之下,似乎立有一个形状古怪的石像。
  沐沁沂原本就在水塘不远处,拖着脚下的镣铐吃力地挪动了一下,将手伸到了水塘中舀了一些水喝下。
  沐沁沂的动作缓慢且无力,门口守着的欧罗汉子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去管她,也就没有注意到喝下这一口水之后,她的眼中有一抹亮光闪过。然后沐沁沂再挪动了一下,再将手探入那水塘中更深的地方,好像依然是随手舀水的动作,只是这一次她的手就触碰到了那水底的雕像。
  这时候,那个名叫史蒂芬妮的小个子法师正走进了这里主人老乌鸦的会客室,看见了正在等着她的老乌鸦,和一个穿着一身灰袍的法师。
  老乌鸦依然是如同最讲究的贵族一样,一身整洁而华贵的打扮,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坐在沙发上纯银的小杯子喝着红茶,而那个灰袍法师一看见史蒂芬妮就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笑嘻嘻地说:“我亲爱的史蒂芬妮,听说你在这里的任务进展得并不顺利,所以我过来接手了。”
  第十九章
  “平里斯?”名叫斯蒂芬妮的小个子法师用一种看到苍蝇的眼神看着对面热情的灰袍法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奥斯星港的工作是由我来负责的。”
  “是临时由你来负责的,斯蒂芬妮。你只是暂代我们执行部的工作,接下来该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处理了。”灰袍法师毫不介意自己那个拥抱姿势的落空,还是笑嘻嘻的,只是那种笑容阴沉沉的,就像一只食腐动物一样,带着永远抹不去的敌意和食欲,让人看起来永远都不会感觉到舒服。
  “到现在为止,我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并不需要你们来接手。”史蒂芬妮冷冷地回答,甚至没有想要坐下来的意思。
  “不不不,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虽然你在规划部,研发部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但是说到执行,确实还是个外行人。”这个叫平里斯的灰袍法师看起来三十来岁,比较符合一般人对于法师的想象,瘦削而苍白的脸色,略微凌乱的头发和眼袋,神情也是浮夸中带着阴鸷,说话的腔调尖细难听。“比如像现在这样的情况,组织给你在奥斯星城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你却居然连一群野蛮的西方人都对付不了,还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和踪迹。我不能让你再这样浪费组织的资源了,所以下面的工作由我来接手吧。”
  “我再说一次,这里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马上就能把那些西方人带来的东西拿到手。而且奥斯星城城主的位置也会落到安东尼家族的手中,两件事都可以完美达成。”
  “所以这就是我说你不专业的原因。”灰袍法师耸耸肩膀坐了下来,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红茶。“这样重大的两件任务,你却在同时进行。西方人带来的材料是非常重要的,盖西迪会长亲自叮嘱过一定要拿到手。而奥斯星城的主导权关系到整个西海岸的战略部署,这样重要的两件任务即便是我们来,也要仔细周密地部署,一步一步地实行,你居然在现在这样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同时进行……”
  “我觉得这些有关组织内部的事情,应该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讨论。”史蒂芬妮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老乌鸦。老乌鸦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旁边的争论一样,依然神态悠闲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红茶。
  “没关系,法夫海德先生现在已经是奥法复兴会的下级会员了。”平里斯阴阴的一笑,对着老乌鸦举了举茶杯,老乌鸦微笑着举起茶杯回应了一下。
  史蒂芬妮瞪着这两人,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他只是个靠勒索敲诈贩卖人口起家的黑帮头子,连个最低级的零级戏法都不会,怎么能成为组织的正式成员?”
  “当然可以。法夫海德先生刚刚给组织捐助了两万奥金。这些金币所能创造的价值当然远远超过几个低级戏法了。”平里斯又笑了笑,笑得非常开心。“而且法夫海德先生个人的能力,他所拥有的组织对于西海岸的作用,对复兴会都有着极大的价值,关键是法夫海德先生那对于帝国的一腔热血令人感动,所以我就用掉了我每年一次的举荐机会,把法夫海德先生发展为我们组织的成员了。”
  “哈哈哈哈,两万奥金?对,是笔不错的收入。”史蒂芬妮也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不过你自己收了多少?五万还是十万?又够你买两个树精女奴了不是吗?老乌鸦,不,下级会员法夫海德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有优越的眼光和豪迈的胆识,能够察觉到复兴会即将在西海岸掀起的浪潮,用加入其中的方式自保甚至再上一步,这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不过我要提醒您,不,是提醒你们两个,复兴会并不是供人利用来满足私欲的工具,凡是有这种念头的人,我打赌他们一定没有好下场。”
  老乌鸦依然是一脸祥和,气质雍容优雅地喝着红茶,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弱半分,灰袍法师平里斯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眼角抽动了几下,阴森森地说:“不要用没有任何根据的枉自猜测来转移话题了,我们把话题挪回原点吧。史蒂芬妮,听说你还想抓捕西方人法师当做研究素材?关键是你可怜的抓捕行动还失利了。你居然在这样重要的任务中还不忘记你在研发部的本职,这是你不适合执行任务的铁证。有鉴于你执行不力,我以执行部正式执行者的身份来接手你剩下的工作。这是执行部的条例,我也有充分的理由,你无权拒绝。”
  史蒂芬妮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瞪着平里斯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连六环联合公式都解不开的庸才知道什么,那个东方人使用的技能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如果能解析出原理来,价值说不定还在那些炼金材料之上!而且你难道忘记了法师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了吗?是求知欲!”
  “我不用解开什么联合公式也是一名优秀的正式执行者。而且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久之前刚刚掌握了两个五环法术,加上丰富的经验,配给的执行魔像,在执行力上可比你强多了。至于你的求知欲所带来的轻率举动不仅暴露了自己,还有可能因此牵连到组织在西海岸的计划。”重新占据了主动的平里斯不温不火地反驳,还很是刻意地叹了口气,用那种食腐动物的眼神重新上上下下打量着倔强地站在那里的小个子法师:“我说,亲爱史蒂芬妮,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呢?居然还刻意用法术把自己变装成这个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美丽的模样和火辣的身材让我们执行部的不少年轻人们都彻夜难眠吗?加上你那高贵的出身和姓氏……听说阿托尼亚大法师对你很迷恋,你只要愿意,伯爵夫人的位置就是囊中之物,从此你也不用再劳累忙碌地四处奔波,不用再在实验室里解剖那些恶心的尸体去做那些危险的炼金试验,而且拉拢一位大法师对组织来说也是极大的帮助……”
  “够了。你再说我都要吐了。你简直就是在侮辱法师这个高贵的称谓。”面前的小个子法师露出一种看着苍蝇吃屎一样的恶心的表情。“智慧和求知,这才是法师最重要,也是唯一值得骄傲的财富。如果改造成地精能让我的智力更加发达,更容易感知到深层魔网,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东西证明你和那些买卖猪肉运送粪便打扫茅厕的贩夫走卒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我说,两位阁下,能不能暂时停下。与其毫无意义地相互指责,不如来说说我们即将面对到的实际困难?”
  一直老神在在地喝着红茶的老乌鸦终于咳嗽了一声,把两个法师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倒不是单纯地替这两位新“同僚”之间的冲突打圆场,实际上今天也确实有很重要的问题急需解决,继续装模作样听着两位法师大人吵嘴只是浪费时间。
  “昨天下午,前港务总督罗伊那拉大人带着一位西方人去了墨兰堡的罗斯切尔德本家大宅,面见了阿托金男爵等等几个实际掌权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愿意花费时间来接见一个西方人,这代表了背后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我派人去调查,终于从罗伊那拉大人家中的仆人口中得知,那个西方人之前带着太阳神殿的牧师强行闯入港务总督大人的宅院,指责他指使人暗杀神职人员。”
  “这是项非常严重的指控,罗伊那拉大人当然不会承认,但是前一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起袭击神职人员的事件,导致了一位太阳神殿的牧师受伤。在神职人员的誓言下,就算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也没人敢于否定这起恶性事件的真实性。我想这就是他不得不带领那个西方人前去面见家族掌权人的原因。”
  “你看,你看,亲爱的史蒂芬妮,这就是你不成熟不专业的举动带来的后果。那些神棍不是不能碰,我就很喜欢一边和那些灌了迷药女祭司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一边拷问她们的信仰问题,但是那必须得悄悄的,不留下半点痕迹和口舌的情况下去做。你这样轻率地行为居然还失败了,这就给了西方人一个介入罗斯切尔德家族中的机会。虽然他应该不能借此做什么,但万一发生些什么超出预料的变故呢?我只希望你没有在那次失败的行动中泄露太多秘密,或者说,那个西方人看不出什么太多的东西。”
  平里斯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史蒂芬妮的脸再度涨红了起来,不过难得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开口反驳。
  “很遗憾,恐怕那个西方人真的是借这个机会做了些什么。”老乌鸦揉了揉额头。“根据我的情报,阿托金男爵等几个人不是逐一的晋见,而是同时和这个西方人见面并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内容暂时无法得知,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提高警惕。”
  “只是罗斯切尔德家族的话,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下一届的奥斯星城主都不会再由他们家族中的人担任,这将是法师议会的决定。”平里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然后又颇有深意地一笑。“当然,我们依然要提高警惕,至少不能让我们的法夫海德先生的利益受到太多的损害,他可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下级会员,他手上的组织也是我们复兴会的重要财富。”
  “谢谢您的体谅,平里斯阁下。”老乌鸦也不矫情否认,直接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忍痛大出血付出了那十五万奥金也就是为了这个。现在证明这一个选择确实是明智无比。“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
  咚的一声,会客室的门被撞开了,老乌鸦的一个亲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大,老大……您……您……快……”
  “冷静下来,好好说。”老乌鸦自己先就从一瞬间的惊怒中冷静了下来。和这两位法师阁下商议的事情太过紧要,他自然是吩咐过所有人不许靠近这里的,但是这个比较亲信的手下这样直接冲了进来,肯定是有了极为紧急重大的变故。
  那手下猛喘了几口气才说:“您……您快走吧……治安官带着一个西方人,还有守护之手的高文,北方军团的人和港务卫队把这里包围了。他们说我们涉嫌袭击神职人员,涉嫌勾结邪教徒,要来搜查这里呢。兄弟们拼死顶住他们不让他们进来,但一旦真打起来是拦不住他们的……您趁现在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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