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话

  江静姝早就发现，从原也嘴里撬点漂亮话出来特别难。
  第一次和宋承去他家时他是什么样子江静姝已经想不起来了。回忆起来，也只有他和他哥兄友弟恭的印象。
  她就是个只管坐那儿发呆的附属品，看着宋承和人家谈笑。
  追根究底，她和原也搅和在一起的原因还是得怪她自己。
  只是偶然发了次善心，结果就被缠上了。
  那晚宋承回来时喜上眉梢，抱起她就往脸颊上蹭，江静姝怎么说也已经五年级了，宋承这样的过度亲近让她觉得不适。
  “放开我，”她把他脑袋往后按，挣扎着下去，“一股酒味，难闻死了。”
  宋承不情不愿地撒手：“大了都不愿意让爸爸抱了，你以前可乖可可爱的。”
  “哪个以前？是说我还不会走路无法逃跑的时期吗？”江静姝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听说你今天救了原家那小孩儿？”他笑着把外套递给程观，“我刚好在和他爸在谈笔生意，中间他老婆给他打了个电话听着很生气啊。”
  “哦对了，原立成还让我谢谢你呢，”他拿过程观端来的汤先喝了一口，“这鱼汤挺新鲜。宝贝儿啊，你今天帮了爸爸个大忙。”
  “什么忙？”江静姝已经吃完了，听这话撇他一眼。
  “本来我们这事儿还要有一个月好磨，但我看原立成在那发愁他儿子的事，就顺嘴说了句。”
  江静姝觉得宋承这突然的断句肯定没安好事。
  他先是塞了口饭，说：“他说事情能解决，就怕那些小孩儿再来嘛。原也的性格比较内向，被打了可能也不会说，只要不在脸上，他就不会让他们发现。但..他们又不能随时看着他，难道这么大了还给他洗澡验伤啊？所以你爸爸我啊—”
  宋承拖长了音，冲着江静姝讨好地笑笑：“就和老原说，没事儿！这不还有我家宝贝嘛！”
  江静姝盯着他看。
  宋承心里有些发虚，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低声下气地说：“别这种表情嘛宝贝，你爸爸我做点生意不容易。我保证，就和他上几天学，偶尔注意下他就可以了，好不？”
  江静姝：“不好。”
  她站起来直接走了。
  第二天原也家的车准时停在了江静姝家院门前，原立成带着他下了车，一起的还有他妈妈蔡鸢。宋承怕她甩脸子直接走人，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不过江静姝倒是没这个想法。
  她看到原也比她还臭的脸，改了主意。
  原立成做事做得彻底，才一天的功夫，原也就直接被转到了江静姝的班级，还取代了她原来的同桌坐在了她的旁边。
  看这位新同桌一脸震惊加上无语的脸，江静姝猜他也可能是刚刚被通知的。
  “我不会麻烦你，”他把东西哐哐扔进书桌里，听着声就很暴躁，“你不用管我。”
  “哦。”江静姝平平应了声，她的眼睛在看他翻开的语文作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让她看着眼疼。
  “干嘛啊？”他瞥到她的视线，猛地关上。
  “难看。”她点评。
  “你有多好看？”原也不屑笑一声，看到她那一页娟秀的字体又缩回头，不甘地说，“只会以貌取人。”
  江静姝不置可否，又说：“你成绩不怎么样吧？”
  “我班级第三！”
  本来就心情不爽，被江静姝这两句明显带着贬义的话一说，原也眼睛看她都快冒火了。
  “是考的体育吗？”江静姝请教。
  原也：…
  这女的嘴怎么这么坏啊？
  “你是不是想打架？！”他狂躁了。
  江静姝笑笑，想到宋承那句他比较内向的话。
  这不挺活泼的嘛，她漫不经心地想。
  原也搞不懂这女的在想什么，坐她旁边比他自己坐一年生的气都多。主要她惹生气了人还根本不管，点一到就是。
  “原也，吃饭。”或者是“原也，回家。”
  真的是平时都不管他，就在定时定点的时候提醒他该干什么。
  不过今天放学铃响了有五分钟了，旁边的人却还没动静。原也看完手里这一册漫画书抬头的时候，她圆圆的脑袋还埋在书本里。
  “喂，”他戳戳她的头，“干嘛呢你？”
  江静姝没反应，原也又再接再厉戳了戳她。
  那头也不回的脑袋动了动，这才侧过一点头来看他，发出类似于迷茫的单音节：“嗯？”
  “睡着了？稀奇啊。”原也倒有些惊讶了，“放学要回家了。”
  江静姝撑起身体，展平被压在身下的纸张。她看了看，回忆起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这附加题有点难，解不出来睡着了。”
  原也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用抱怨的语气讲话，不由离得她近了点：“哪道？”
  他看了看，幸灾乐祸地说：“这都不会。”
  江静姝还没完全醒过神来，说话还泛着懒意：“是啊，你会？”
  这上扬的语调，怀疑的脸，原也十分不服，立刻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
  于是又过了十分钟，他们才走出教室。
  “程观给我打电话了，”江静姝走在原也前面，因为他们最晚走，所以原也还在后面关门，“我和他说我们马上就到。”
  “好了，快点走。”原也关好门后立刻上前两步去拽她的背包带，“讲了两遍才会，你也太笨了。”
  总算找到一个能超过的地方，他这话说得十分开心。江静姝也懒得反驳，由着他在那叽叽咕咕。不过才走过他们那栋教学楼，她就看见几个团着蹲在花坛那儿的人，看见他们后陆续站起来。
  “别美了原也，”她示意他看，“那是不是之前那些？”
  原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共有五六人，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原也咬了咬牙，和江静姝说：“你先走。”
  眼看着他就要过去，江静姝直接拦住他拉着他往反方向跑。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在身后响，原也听着她在喘气，想让她把手放掉。
  “你和他们什么矛盾？”江静姝把他重新拉回了教学楼，现在顺着楼梯往上跑。
  “你这一直往楼上跑你是不是傻啊江静姝，”他被她拖着一节一节地往上走，心里纳闷的很，“就看我好欺负叫我给他们抄作业，我一个字没写交上去他们就被老师骂了，以为是我去告老师了。”
  “那你去告不就好了。”
  江静姝一口气爬了三层楼，现在站在台阶上气都喘不匀。她不再往上爬，而是牵着原也的手往右边走，一直走到走廊最尽头。
  她门也没敲，直接走进去就说：“黄老师，有人要打我们。”
  放学后的教师办公室没几个老师留在这，但今天考了试卷，江静姝知道他们班主任一定会留下来改完了试卷才回去。如果没遇到他，这里也会有别的老师在，不会不管。
  也是运气好，黄湘还没回家，听这急匆匆的喊声，立刻抬起了头。
  于是连同后面几个追着他们的崽子一起，所有人马上被叫了家长。
  原也靠着栏杆等他妈来，心里还是对江静姝这种处理方式感到别扭。这种时期，告老师打报告是最差的手段，同学们有事也会自己解决，如果去找了成年人，只会被人看不起。
  江静姝对他的想法不屑一顾，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那一群声都不敢吭的人：“你去和他们打，除了被揍得更惨外有别的结果吗？现在这事儿直接解决了。屡教不改，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不然就直接退学。”
  “我倒是觉得你们打来打去的才是最傻的做法，”她平静地说，“所有的过程都是为了结果，我只是选了一个最有效的方法而已，有什么问题？”
  原也沉默。
  他的视线在望着楼底下匆匆而来的一家三口。
  “那要是没办法该怎么办？”他说。
  “那就像你一样，”江静姝百无聊赖地说，“假装不想要。”
  “我哪里假装不想要了？！”他又要跳脚了。
  “嗯嗯，你没有。”江静姝敷衍。
  脑子直线不会拐弯，心里郁气又重，想要关注又没办法得到，于是嘴硬地表现为其实自己根本不想要。
  原立成说他腼腆内向，江静姝却觉得或者他并不是想在父母面前如此表现，只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行为。
  “喂，”原也晃晃手，“你为什么不放掉。”
  “我忘了。”江静姝确实忘了，“你发现了你就放掉啊。”
  “我干嘛听你的？我就要拉着。”这几天的条件反射，江静姝一说话他就和她对着干。
  原也把手牵得紧紧的，看她没反应又觉得有点无趣，又问：“事情解决了，你以后还和我一起走吗？”
  江静姝一愣。
  “好吧，”原也看到她的表情了，冷着脸松开手，“麻烦没了，是这个意思是吧。”
  看看，又是这种表情。
  江静姝不知道原也知不知道，之前也是，她本来没准备管，但被人打了憋着眼泪一个人也不愿意哭出来的憋屈表情绊住了脚步。
  现在呢？又是这一副好吧好吧你走吧的语气，眼睛里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非常软弱。
  但原来她吃这一套么？
  江静姝撑着下巴，对自己这种心理也研究不明白。
  索性踢了原也一脚，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说：“要是他们说这事儿结束了，那就不要一起走了。”
  “哦。”原也冷酷一点头。
  看他徒然变得惨兮兮的眼神，是真没朋友吧。
  “然后放学了之后一起回家，”她慢悠悠说完，看到他怔然的脸后学着他的语调反问，“可以不，小可怜？”
  “..你爱走不走！”
  察觉到自己被人耍了的原也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