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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第63节

  便是百般不舍妹妹刚归家就许了人去的柳晏清和柳晏平,此时也由衷觉得两人是再般配不过一对璧人。
  而柳晏安,还没开窍,全不懂这个,只瞧出妹妹应也是喜欢陆家三郎的。
  卫氏眸中含笑,道:“都坐着吧,用些茶点,既是来了,今日便就在这留饭,我去备餐,你们少年人一处说说话。”
  柳渔闻言,忙道:“大伯母,我和您一起。”
  卫氏笑着把人按回椅上,道:“今儿不用你,大伯娘才得你好处,可听你三哥说了,这走出去瞧着都像富家太太了,这样好的衣裳,这么本事的侄女儿,我少不得要收买收买,好指着八月节再得你一身孝敬,一桌饭食我自己就能整治出来,你呀,且就在这里与你哥哥们吃茶谈天,松散一日。”
  除了柳晏清,兄妹几个原是天天都见的,卫氏这话不过一句托词,只是怜一对小儿女情投意合,难得能见一回,又有几个儿子相陪着,有心成全多说会子话罢了,柳渔登时觉得脸热。
  陆承骁身后的八宝生就一张憨厚面孔,实则也是个千伶百俐的,当下忙道:“小的灶上手艺不成,洗个菜肉的还行,我去帮忙,太太有什么活计只管使唤我。”
  说着就要跟卫氏出去。
  卫氏笑笑,道:“也成,那就辛苦小哥。”
  领着八宝去了厨房,取了中午要做的菜蔬请他帮忙择洗,她自己特意先回内院西厢把原本那一身旧衣换上,系了围裙才往厨房去。
  正厅这边,几人对卫氏的成全都心知肚明,柳晏清不是个健谈的性子,柳晏安朝自家小妹挤眉弄眼的调侃,倒是柳晏平,自从看了柳渔做的那两身衣裳,倒真真把自家妹妹想开绣铺的事放在了心上,陆承骁有一句话柳晏平是极认可的,妹妹这手艺,在镇上开个绣铺太过可惜。
  柳晏平颇喜欢自家妹妹,虽则认回来还不足一月,可一则自小就知道家里丢了这么个妹妹,祖母临终交待的就是找回她,从小到大,每年祭祖,母亲总要提一回寻回妹妹的事情,兄弟三人心中,柳渔这个妹妹其实一直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后来见到人之后,生得好不说,更是温柔乖巧又贴心,家中从来就没有女孩儿,又知她在柳家村吃了那许多苦头,兄弟三个怎么不宠着?是见第一面就想捧手心里宠的。
  如今见她几身夏衣耗了一旬,可见这买卖多费心神,柳晏平知道后边活计多是请绣娘做,妹妹并不需件件自己动手,可还是心疼的,那样辛苦,只能在镇上开个铺子,做些寻常布衣售卖,花的心思精力未见得就少,可收到的回报却太不对等。
  奇异的,与陆承骁生出了一般的想法,当下与陆承骁打听:“承骁可知,若是在县里开个绣铺需多少本钱?”
  这个话题,这厅中人人都关心,一时皆看向陆承骁。
  陆承骁点头:“这个我还真知道一些,我家布铺正好是镇里县里各有一家,先说这第一项,铺租,镇里的铺子,其实年租不算贵,看地段,似我家在镇上那家,地段颇好,年租是七十二两,不过柳姑娘见过,我家那铺子是后来生意见好,三间铺子打通相合的,柳姑娘初开绣铺的话,其实不需要那么大的铺子,租一间的话,年租约莫在二十四两,月租二两,我估计你们溪风镇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具体可去打听一下。铺租通常分年交或是季交,如果本钱上不宽裕,这个可以与铺主商量着来。”
  陆承骁边说,柳渔在心中已经边盘算了,月租二两,若能商量好一季一交,一季六两,柳渔觉得这个价位还是很可以接受的。
  柳晏平就问:“那在安宜县呢?”
  “安宜县,我家是租的县里王家的铺子,一样是三间合一间,北街那一带,一间铺子的月租在八到十两左右,我家因与王家有些交情,王老爷子月租只收八两,三间铺子二十四两,一年年租二百八十两。”
  二百八十两,柳家三兄弟第一回 觉得自家这么穷,光是个铺租的零头都拿不出来。
  陆承骁见他们神色,道:“绣铺初开的话,自然不用那么大,一间铺子也勉强够用得了,月租八两,年租九十六两,若能找到季付的,其实压力也并不是那么大。”
  二十四两,柳晏平心里把一季的铺租算出来,觉得还好,努努力不是不成,转而又问:“那布料呢?渔儿或开绣铺,最花费本钱的应该就是衣料了。”
  陆承骁点头,所以他先时才想到让家中按成本价给柳渔零碎供货,刚开铺能省下许多本钱,不过经了卫氏提点,他也知道这般不妥,如实与几人说起进布料的门道来。
  “衣料这一块,确实是最为耗银钱的,我自从袁州回来,便一直跟着家中掌柜和父兄学些布铺经营上的事情,家里账册也看得多,倒是知道一二。”
  他看柳渔:“姑娘若是在溪风镇开绣铺,那么需要备下的主要布料是各色粗布、细布、夏日里夏布、纱料,秋冬后囤些棉花之类的,市面上粗布看工和色,一匹八百到一千二百文不等,细布一匹在一千二百文到两贯不等,夏布因咱们袁州盛产夏布,看工和色,一匹在五百到六百文不等。”
  “若在安宜县开绣铺,那么除却布和纱,绫罗绸缎皆少不了,以我家中销售情况来看,以售价二到五两每匹的价位走得多一些。”
  柳渔心中暗暗记着,陆承骁却笑道:“这是零买的价位,实则如我们家这样的布铺,货从洪都府布号进来,零卖出去大约能够获利四至五成。”
  获利四成,柳家兄妹几个眼睛一下就亮了,柳晏平道:“那一匹粗布,若是从洪都府进便只需五六百文了?”
  陆承骁点头,前些日子账册也不是白翻的,布料大致的进价他心中都有数,回柳晏平道:“差不多是这个数。”
  四到五成啊,光布这一块就有四到五成利,再制成成衣,现在就算是对钱财不那么敏感的柳晏清和柳晏安都知道其中利润有多厚了。
  柳渔出声问:“这样的价钱,要到洪都府进布料有条件的吧?”
  陆承骁只觉自己喜欢的这姑娘,不止心灵手巧,其实也极聪慧,他笑问:“布铺、布庄、布号,你们可知区别?”
  柳渔摇头,柳家兄弟三个亦跟着摇头。
  陆承骁道:“布铺,就似我家这般,普通小布商,多是与百姓打交道,布庄规模要比我们这种布铺更大些,实力也更为雄厚,通常是一些大布号自己开设的,他们是批零两做,前铺招待零买客户,后堂接待一些在乡镇开设布铺的小布商,成匹拿货,设一个底线,大多是十匹一拿,小布铺和绣铺大多是从这种布庄拿货,约莫能有三成利。”
  柳晏平的兴致已经被高高吊起,忙问:“那布号呢?”
  “布号,其实也有叫布坊、布局、色布号的,这种布号一般集中在布匹集散贸易、加工较为发达的地方,似咱们这边,最近的布号集散地就是洪都府,布号的实力比之布庄又更雄厚,他们直接与原布加工业者打交道,如经营丝绸布号的,便会往苏杭一带收购绸匹,再委托染作坊加工,最后出售给经营布庄或是规模稍大的绣铺的客商。”
  柳晏平忙问:“那从布号拿货,又有什么要求?”
  陆承骁笑:“从这样的布号里拿货,一款一色,要求最少是十匹,所以实力稍低一些,只能从布庄进货,布号里是不接待的,但因门槛甚高,取薄利多销,于客商而言,获利也极丰厚,转手零批有一二成利,零卖更是有四五成厚利,但这样一来,所需要本钱却实在太大,我家其实是与袁州城另一位客商合进的,入什么货两家商量着来,同款布料我们五五分销,我家又有两间布铺,所以目前还周转得开。”
  柳家兄妹听得入神,哪怕他们现在如果开绣铺的话,便是那种布号压根不接待的小鱼虾,却也由陆承骁娓娓道出的言语中,看到了一个他们从前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全新的世界。
  陆承骁此时看向柳渔,道:“你若想开绣铺,不管是在溪风镇还是安宜县都好,布料可以从我家铺子中挑,我们家进的五匹中,按布号进价匀出一匹给你就可以,布商联合进货其实很正常,不是零碎的裁剪,其实也帮我们家分担了压力,我爹娘也好,兄嫂也好,都没什么话可说的,这算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柳渔心动了。
  联合进货,确实与陆家和袁州布商的合作是一回事,但柳渔也知道,自己要的量少,这是承了陆家好处的,不过相比起零剪折成拿货钱,这样成匹的与陆家合着进货,柳渔是愿意接受的。
  柳渔前世最苦的那两年,学得最好的是现实,只要道理上站得住,她没那许多假清高,当即点头道:“好,我这边银钱还需再攒攒,铺子也不是说找就能找着的,待筹备得差不多,便请我大伯娘去见陆伯父、陆伯母,与伯父伯母相谈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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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柳渔心中盘算的, 还是在溪风镇先开一家绣铺,毕竟去安宜县城开铺子的话,别说铺租, 只各色绫罗绸缎要置办下来她就办不到,手中那四十两银子交了季租后都不够进二十匹料子的。
  可若是在溪风镇,手中有四十两,算上铺租,一季也就是六两,衣料也不需要绫罗绸缎那些贵价料,柳渔想着, 若能在款式设计上花些心思,衣料先少进一些,有个六十两, 怎么着也能把生意先张罗起来了。
  她自己手中有二三两碎银,加上那四十两,这么一来,还差着十几二十两。
  柳渔知道, 只怕是陆承骁一走,大伯娘和几位堂兄就会商量给她凑钱的事了, 十几二十两的积蓄,柳渔相信自家大伯娘是有的。
  可柳渔自己想开铺子, 虽让大伯娘一起参与, 但那花的是从柳家村那头追回来的四十两,不会给大伯娘一家增加额外的负担, 现在额外还要添钱的话, 柳渔却不想拖着大伯娘一家陪她一起冒风险。
  大哥今年二十二, 二哥也二十了, 大伯娘手上纵使攒了些银钱,应该也是备着大哥二哥娶妻用的,柳渔是万万不肯把两位兄长成家的钱挪用出来自己做生意的。
  怎么才能赚到这二十两呢?
  她凝眉苦思。
  目光无意间落在自己蓝色裙裾上,柳渔灵光一闪,欣喜地抬起了眼。
  她想到凑本钱的法子了。
  满心的喜悦都遮掩不住,与柳家兄弟说着话,心思却一直分了一部分留意柳渔的陆承骁,便看到她一双眸子亮得像蕴入了星辰。
  这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柳渔倒想在这里说一说,只是想到自己那法子要把陆家送的那些衣料都用了,折成银钱,就没好意思,忍住了,实在想有个人分享和商量,当即想到了人在厨房的卫氏,她站起身,含笑道:“你们聊着,我去帮帮大伯娘去。”
  声音里都透着喜悦,福了一礼就急急走了,陆承骁怔愣间,人已经出了正厅,步调轻盈,裙裾翻飞似晨间最美的蝶。
  柳晏安时有留心陆承骁,见小妹人已经走没影儿了,他还望着门口,柳晏安酸,酸掉牙了。
  柳晏平倒是满心满眼全是陆承骁口中的那些生意事了,拉着他接着打听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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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设在二进院一角,柳家宅子比之陆家要小,这二进院其实是女眷居处,八宝是个仔细的,拎了要择的菜就搬了张板凳坐在一进院的院子里干活,也正因此,柳渔进到内院,厨房里只卫氏在忙活。
  卫氏见柳渔过来,笑着打趣:“怎么不在外边多坐会儿,承骁来一趟不容易,左右有你三个哥哥陪着,说会儿话没什么要紧。”
  柳渔却道:“大伯娘,刚才我问了陆承骁在县里和镇上开铺子的成本,听他讲了讲拿布料的几种渠道。”
  把陆承骁的话大致同卫氏说了,卫氏听了也点头,“成匹合着进货这个倒可以,你估着在溪风镇六十两能开起来?要是六十两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咱们本钱倒是够的。”
  柳渔一听卫氏果然就要往里填钱,忙摇头:“不用,大伯娘,我想到了能赚银钱的法子,您听听看合适不合适。”
  卫氏切菜的手一顿,看向柳渔:“什么法子?”
  柳渔提了提自己裙摆,道:“这个,大伯娘,我的手艺可以换钱的,家里有不少布料,还都是不差的料子,刚才听了一下大概的布价,心里合计,这些料子如果市价从外面买少说要七八两,我想着,我也穿不了这许多,不如都做成成衣,放到崔姐姐铺子里代售,除开料子的价钱,衣裳的利润我与崔姐姐均分,崔姐姐也可以仿着我的样衣用普通布料出成衣,给客户做订制,这样一来,对崔姐姐也有好处,不算咱们白占了人家便宜。”
  “我寻思着,这些要是能全卖了,与崔姐姐分成过后,算上布料原本的价值,十一二两总有的?若是可行,等这些布料用完了,后边再买些布料做一段时间,咱们在溪风镇开铺子的本钱也就凑齐了。”她双眼发亮,道:“正好,合适的铺子一时半会儿未必找得着,边攒着本钱,两不耽误,也看看我做的衣裳在市面上到底受不受欢迎。”
  卫氏听得连连点头,又犹豫道:“这法子是好,可是陆家送你的那些布料都不差,你出的成衣也好,价格低了不上算,价格高了,有人买吗?”
  柳渔却不那么担心,她笑道:“镇上也有富户和殷实人家的,讲究些的会到安宜县置衣,大伯娘既觉得我做的衣裳比安宜县绣铺的好,我觉得就一定会有人看中的,大伯娘,咱试试吧?”
  卫氏想想,这般合作崔二娘也算是有利可图,应该不至于不乐意,遂点头道:“行,正好明日你大哥要往长丰镇送节礼,届时让他帮你先问问你崔姐姐的意思,若是她愿意帮忙,那就开始制衣,若是不成,咱再想想法子,我寻思着,绣铺可以寄卖,别的铺子或许也行,比如县里卖胭脂水粉头花这些专做女子生意的店,只是要额外展示成衣,恐怕要费些功夫去谈。”
  至于安宜县的绣铺,两人都没考虑过,从来同行是冤家,和胭脂水粉头花店合作寄卖没问题,可是和县里绣铺合作,只怕样款全贡献了出去,东西能给你一直放在那卖不动,同样的款抄出来,自然是卖自己的比卖柳渔的赚得多,因为料子上还能再赚一层,给绣工的钱也不算多。
  唯有崔二娘这般,两者经营的产品差异较大,衣裳和顾客群体没有重合,又是相识之人,相互间都信任,这合作方能成。
  两人说定,卫氏也不让她沾手厨房的事,“那么好的衣裳,要是给油溅着了可惜,你要是不往前头去,就回你屋里琢磨你那些布料怎么折腾吧。”
  柳渔也不扭捏,她现在确实满腹心思都在怎么做好衣裳上,倒是回到西厢,想起给陆霜做的那一身衣裳了,把几个香包收拾作一处,想着一会儿陆承骁要走时,由他帮忙带回去。
  收拾停当就忙起自己的赚钱大业来,忙忙碌碌不觉半个时辰便过了,直到卫氏来唤,柳渔才知已到吃饭的点,放下剪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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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承骁自柳渔离开后,心思就跟着走了一半,时时留意着门外动静,可惜柳渔一直不曾回来。
  中午照例是柳晏清兄弟三个陪陆承骁主仆用饭,卫氏和柳渔在内院吃,中午饭毕,陆承骁就该回县里了,他一顿午饭用得心不在焉,直到用餐毕移步花厅,才终于见到了来送茶水的柳渔。
  “柳姑娘。”他不觉迎上前几步,见柳渔手上还端着茶盘,又觉唐突,只能站住。
  柳渔停住脚步,抬眸望他一眼,已把疑问呈在一张叫人见了就再难移开眼的脸庞上。
  陆承骁心跳又不可抑制的快了起来,只这般简简单单与她一处站着,心就被狂喜填满,他低头,不自觉挨近她些许,低声道:“我差不多该走了,可否与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柳渔轻笑开来,微弯的笑眼,让陆承骁那一瞬仿佛看到了新月的降临,蕴着天边最美的星,落到了他眼前。
  他望得痴了。
  柳渔轻笑,抬眼看了看花厅门口看着这边的三哥柳晏安,收回视线与陆承骁道:“好,你到那边廊下等我片刻,我先把茶送进去。”
  说着盈盈一笑,端着茶盘向花厅去了。
  柳晏安笑着回了花厅,一眼不错瞧着自家小妹镇定的给大哥、二哥和他各上了一盏茶,最后那一盏放在了陆承骁上午坐的位置旁边的案几上。
  柳晏安扑哧笑了出来,柳晏平一脚踢到他鞋尖,他才收住笑声。
  柳渔如今与几个哥哥都亲近,也不怕打趣了,只作未瞧见,与柳晏清道:“大哥,我给陆家姑娘备了礼物,请他跟我去后院拿一下。”
  柳晏清眸中含笑,一抬下颌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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