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魏铭才不急着告诉她,“被你小丫瞧出来了?这事还没定,回头再说。”
崔稚被他吊了胃口岂肯善罢甘休,正要缠着他说话,苏玲叫了他们,“邬生出来了!”
邬梨大摇大摆出来了,接着葛青也口干舌燥地跑了出来,等到天黑的时候,温传也急急忙忙出来了。
贡院门口点起了盏盏红灯,孟中亭还没出来。
崔稚和松烟一道问了一圈人,这些竟然没个和孟中亭在同一字号考舍。
按照乡试的规定,黎明开始答题,到了天黑还不能答完的话,给三支蜡烛,如果三支蜡烛点完还没做完,也要“扶出”,扶出就意味着,八成这位考生没有把题答完,没答完卷子,也就不要指望中举了。
贡院外的气氛紧张起来,孟家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孟中亭始终没有动静,松烟都快急哭了,连孟中亮都看不过去了,说道,“你哭什么?平白添了许多丧气!乡试考个两三次还不是常事?小六头一回进场,写不完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得不错,放眼整个乡试,比魏铭和孟中亭年轻的人,还真就没瞧见,反倒是白胡子老翁有不少。
这话说完,考场门口出现了第一个“扶出”的人!
这说明三支蜡烛给的附加时间,到头了!
接着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被拖了出来,崔稚不由道“完事了”,魏铭却说未必,“有些人很会用蜡烛,会用蜡烛的人比不会用的,还能多答一小会的题。”
可孟中亭像是那个会用蜡烛的人吗?
众人都在等着孟中亭出来,倒是魏铭一直关注了彭久飞,或者说是边小清。
边小清在天黑了没多久就出来了,没人识得他,他绕到了贡院另一边,但现在,魏铭又瞧见边小清绕了回来,像是直奔他而来。
他不是很想暴露身份,和崔稚他们错来了去,边小清两步到了他身前,正经给他行了个礼,眼下还有不少人在,魏铭赶忙扶了他,“不必如此!”
边小清却道,“大恩不言谢,边某这些日要藏匿起来,或许能等来青天白日,或许就此浪迹天涯,若有机会,定报恩人大恩大德!”
彭久飞没死,边小清等待的是事情发酵,如果一切顺利,彭家将会如同被抽了底梁的楼宇,看着万丈光芒,但垮塌就在一瞬之间,而如果事情被捂了下去,边小清也必须改头换面,彭家不会轻易饶过他,只怕连窦教谕都要跟着遭殃。
魏铭见他终于想明白了,点了头,“惟愿诸事顺遂。”
他负手而站,贡院前点点红灯在他背后连成一片大红的绸缎,边小清忽然觉得,此人必然能一举登科,这些璀璨的红灯,就是铺在他锦绣道路上的红毯!
而自己,就算报了仇,也一辈子都脱不了戏子之身了,唯有不再有后代,免得祸害了后人……
边小清再次向魏铭鞠了一躬,转身没入了人海里。
魏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一转头,听见了松烟的惊叫,“六爷!六爷!”
松烟和崔稚全都跑了过去,他往贡院前一看,孟中亭被两人左右驾了臂膀,“扶出”来了。
第408章 热锅蚂蚁
孟中亭是被“扶出”来的,孟中亮当先摇了头,“不指望了。”
魏铭不知道这个当哥的人,怎么下结论下的这么要紧,他跟着邬梨他们后脚往贡院前去,到了门前,却见孟中亭嘿嘿笑起来。
“这……小六别是急傻了?!”邬梨吓了一跳,赶紧拉了魏铭,不少考生被扶出,大喊大叫或者泪流满面的情况都有,傻了的也不是没出现过。
魏铭倒觉得不像,待到了孟中亭身前,听见孟中亭道,“赶在扶出前,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松烟和崔稚都是大松了口气,“写完了就好,写完了就好!”
这样一来,总是还有希望的,魏铭和邬梨上前同他说话,邬梨是个心态好的,把自己做的什么破题承题都说了来,孟中亭听着细细咀嚼,魏铭拍了邬梨,让他不要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如何,还得看考官如何评定,没有谁的就是对的。”
他这么一说,孟中亭才放下心来,大松了口气。
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今日考完的,立时抛在脑后不要再想,仔细准备后面的考试才是要紧的。
贡院门前渐渐散去,最后扶出的考生也出来了,贡院大门紧闭,星星点点的红灯远去,众人也各自道别,回了下处。
只是彭家人,没等着他们二爷。
他们没等着彭久飞,也不出奇,毕竟彭久飞是与替考交换了身份,出来的是替考的人,彭久飞定然是从别的道儿出来的,可考之前,彭久飞吩咐,说是约莫也在出场前后出去,怎地现下一点影子都没有。
尹组也晓得彭久飞的事,毕竟彭久飞买考的钱,有一半都是他出的,他觉得不对劲了,让人私下里搜寻,又不敢过于张扬,一直搜到快宵禁了,都没搜到。
而彭久飞,竟然被人扔到了彭家后门口来。
尹组赶紧使人给彭久飞抬回屋里去,可彭久飞昏着,脑袋后面还有一个血块,完全不清醒,人中掐了三遍都没用,最后还是一盆凉水让他睁开了眼。
“我这是在哪?!”
“在家呀,二爷!怎么回事呀!”尹组问他,彭久飞这才把记忆归拢了一下。
他本来是要把边小清那厮掐死的,就在他快掐死那厮的时候,只觉后脑勺一疼,接着没了只觉,再醒的时候,被人五花大绑,困在黑窟窿里,哪里是哪里都瞧不见,嘴巴也被嘞了个严实,他挣扎了几下,有个人过来,并没见过,说让他老实点,等到考完了,自然把他放回去。
边小清那厮,可是说了要用他的卷子辱骂朝廷的,他哪里肯坐以待毙,谁知那人照着后脑又给了他一下,这一下醒来,已经到家了。
“考完了?”
“考完了呀!”尹组也被他吓着了,“到底遇了什么事了?怎么被绑着扔出来了?!”
彭久飞喘着粗气,一脸煞白,“完了,完了!”
——
后两场考试,彭久飞都没再去,指望着自己弃考,那卷子能不被别人看到,可进了库里等着批的试卷,不管试卷的主人如何求神拜佛,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
彭久飞连着好几夜睡不着觉,到处让人去搜寻边小清的影子,可边小清就像是泥牛入海,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他又想找那窦教谕问个明白,而窦教谕在贡院里,人出不来,他也进不去,更不指望了;彭久飞实在不明白,当时他快把边小清勒死的时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给了他一板砖,要不是那一板砖,边小清早已死透了,而他也不会有如此火烧眉毛的祸事了!
但是这个人,彭久飞连影子都没看到。
他心里恨得不行,只能去找那个漆器铺子,而漆器铺子关了门,老板并不是本地人,走了个一干二净。彭久飞这下真慌了,闯上了邬家的落脚院子。
邬珅见他来了还要招呼他,那彭久飞在热锅上烫了许久,哪里还有一点耐心,一把薅起邬珅的领子,“贼!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坑我的?!看我不杀了你?!”
他目眦尽裂,邬珅魂儿都快被他吓飞了,“彭二爷,你说什么呢?!跟谁一伙呀?!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还有谁?!那个边小清和姓窦的?!”
邬珅当然不是一伙的,他连连摆手,“哪有的事呀!我们家也是花钱买的呀!”
院子里这么多眼睛耳朵,邬陶氏急急跑出来,将发了狂的彭久飞叫进屋里说话。
彭久飞旁的话没有,就问他们是怎么寻来的那一伙人,然后问了邬琪替考的人是谁,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邬琪这边一切按照流程来的,邬琪跟人换了之后,就躲进一个隔间里,隔间小的连躺着都不行,邬琪硬生生在哪个隔间里站了三场考试,每次到了出场的时候,就有人让他乔装打扮了,领到狗洞里爬出去。
邬琪说得时候,还扶着腰,“又是站又是爬的,这腰真受不了!”他问彭久飞如何,彭久飞哪里肯说,再听邬家的意思,完全是按照正常替考来的,而自己这里,却是实实在在被他边小清撞上了,坑了!
他头脑发懵,要是他的卷子进了京城,他们彭家可真就完了!
他想着怎么才能拦一下,可考官一干人等都在贡院,他就是想送礼上门,都没有门路。
眼下已经八月下旬,按照乡试的规矩,八月底之前必须放榜,放了榜,考官就会从贡院出来,然后举行鹿鸣宴为考中的举子庆贺。两位主考都是京官委派,一干事项结束,就要回到京城,还要带着一批考中的卷子上京。
诚然,他是肯定不会中的,但卷子会不会被两人带上京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贡院里,由不得他!
彭久飞想到头破,眼下也只有等待,尹组看他急的满脸生疮,说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不若求一求佛祖,或许能得庇佑。”
这种时候,也只能求神拜佛了,不过在放榜前,求神拜佛的人漫山遍野,彭久飞和尹组到了山上,就遇上了孟中亭魏铭等人。
第409章 他的玩味
这座山上供奉的是文昌帝君,从考前到考后,文昌帝君的庙里就没断过香火。
当下魏铭几人拜过,就被人生生挤了出来。崔稚满头大汗,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人,“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吧!人这么多,挤死了也热死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夜里直接在山上过夜,就为了抢第二天的头香。
松烟也想抢来着,说给孟中亭安安心,崔稚这才晓得原来孟中亭考完了试,还紧张着呢!他这毛病可真够厉害的,连温传这种紧张到吃不下饭的,眼下都如常了。
苏玲提议前来进香安心,众人这才过来。
崔稚这么说了,魏铭也道好,众人要寻个僻静处凉快,抬脚要下山,同那彭久飞遇见了个正着。
再次与彭久飞当街相遇,众人自然都提升了警备,尤其松烟一下逃到孟中亭身前,“六爷,咱们不怕!”
就他这个样子的,像是不怕的吗?
崔稚都不由地笑了,孟中亭将松烟推下,“帝君就在头顶,自然是没什么怕的。”
考前彭久飞就撂下话来,说考完试同孟中亭好生说道说道,不过自考完乡试之后,彭久飞人好像消失了一样,原本说要一起请着吃饭的事也没了影,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孟中亮还差人上门请他,竟然没见着人。
现在他和尹组出现在这里,孟中亭倒是不觉得他是奔着自己来的,而且只看那彭久飞一张脸……
“他怎么起了一脸烂疮?”崔稚和邬梨异口同声。
彭久飞那张脸上,大大小小的水泡挤得满满的,尤其嘴角,通红一片,连带着整张嘴都肿了。
众人盯着那彭久飞看,彭久飞岂会毫无察觉,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同这些人搅合,就算是孟中亭在,他也只看了一眼,转过了脸去。
崔稚啧啧两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很好。
她见孟中亭略略松了口气,而彭久飞已经抬脚走了,就是走之前,又往这处扫了一眼,像是在看魏铭,魏大人半晌没动静,崔稚看去,却发现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细看之下,竟有几分玩味。
玩味?
崔稚忽的想到了第一场魏铭刚出场的时候,她心念一动,凑到魏铭脸前,“魏大人你……”
说着,往彭久飞那儿示意地瞥了一眼。
魏铭一下就明白了,他不禁心道,这丫头心思转得忒般快,竟然能让她瞧出来端倪。
不过这事还不到发出来的时候,魏铭拉了她的袖子,“不说不动是为妙。”
这一提醒,崔稚可就更明白了,当下反手扯了魏铭的袖子一下,偷笑起来,魏铭也不禁抿嘴一笑。
两人的事只有两人明白,孟中亭瞧了一眼两人相互扯着对方的袖子,心下微有些闷,刚要说点什么,忽的听见身后闹了起来,闹起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彭久飞。
原本彭久飞就是来上香的,他把整个济南城的大小神明全都拜了一边,今日来拜文昌帝君,倒不是指望能高中,只是盼着自己不要在这场科举上坑害了全家上下就行。
因而他见着孟中亭魏铭他们,都没有理会,可谁知往上走这,竟被人当面嘲笑了,说什么“脸烂成了猪头,文昌帝君也不知是门下哪位学生呀!”
他仰头一看,两眼都冒了火,竟是徐继成那厮!
徐继成大摇大摆,身边带了不少人,包括同样冒籍的那牛长恭和冯启春。他们仗着徐继成是势,都笑话彭久飞,就算畏惧彭家的势力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可都跟着发笑,终于把彭久飞压了许久的那团邪火勾了出来。
彭久飞再也忍不住,一句直接骂到徐继成脸上,撸了袖子直奔徐继成而去。那徐继成在他舅舅佟孝贤的庇护之下,谁人敢惹,当下被彭久飞骂了一句,也跟彭久飞一样撸了袖子,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扭到了一起。
“别打架呀!”这一打,可把两方都吓着了,现在是乡试阅卷的关头,要是因为打架吃了官司,到时候中了举,指不定也要被划去,当下两方七手八脚地去抢人,你抓了我,我又挠了谁,都说不清了,原本不想打架的两方人马,也全都纠缠在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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