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第49章 沾沾你的福气
  “魏大人,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啊?这、这不会是你的目的吧?!”
  魏铭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小丫头,忍不住笑道:“顺水推舟而已。”
  他这么说,小丫头立刻尖叫着跳了起来,“果然是你!我本来后面还能赚好些呢,这下全被你断了财路了!天啦噜,我信了你的邪!”
  魏铭被她这又惊又跳的样子戳到笑点,“真是顺水推舟,若是没有赵功告发,我难道能自己告自己不成?”
  崔稚并没有轻易信他,“话是这么说,但就是赵功没告状,我觉得你也能引得他告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
  魏铭捂了额头笑着摇头,“这次确实耽误了你赚钱,这十张宝钞,你留下吧。”
  “咦?”崔稚立马乐了,但转念一想,“这钱本来就是我的!知县买断了我的金点子,不得给我买断费吗?你这根本是借花献佛!”
  说着,直接将钱掖到了腰间,钱收了起来,悄悄抬头去看魏铭,见他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哼哼道:“你不见钱眼开呀?这都穷成什么样了?”
  这话说得,好像谁人都见钱眼开似得。
  魏铭摇头。
  崔稚又瞧了他几眼,“我说魏大人,你上一世是不是当了老大的官,每日都有人上门送钱那种?所以现在见着钱,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嫌弃?”
  前两句猜的倒对了,魏铭想。
  他当上知县就有人开始送钱了,待到皇上亲封了太子太师,确如她所言,几乎每日都有人上门,送冰敬炭敬,四时节礼。
  只是再清高的人,怎么会嫌弃钱呢?尤其是如今这等贫困的时候。
  魏铭想了一下,“要不然,你我八二分吧?”
  “什么八二分?还八二年的拉菲呢!”崔稚满嘴时空穿梭,不等魏铭再开口,问他,“魏大人要钱做什么?吃香的喝辣的?”
  魏铭看了她一眼,“家中三间土房,怕冬日难抵严寒。”
  崔稚经他这一提,才想起来魏家那破破烂烂的小院。那三间土房塌了一间,晚间睡觉,魏铭让她睡土炕,自己睡地上。
  有钱就得改善生活啊!
  崔稚手一挥,“我一分成都不跟你分,不过盖房子的事我包了!前提是,你可不能把我赶出去!”
  他怎么可能赶她?魏铭向她保证,见她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突然道:“你以后别连名带姓的叫我了,穿帮了可不好,还有翠枝这名,实在太土味了,我师父都叫我小七的。”
  小七?
  “莫非在师门行七?”
  “是呀!前边六位师兄呢!我是师父关门弟子。”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悠悠长叹一声。
  她没再说回去的话,瞧见路边有块小石,两步小跑上前,一脚踢了上去,似乎想踢飞心里的不快。只是……
  “啊!”空荡的路上,凭空发出一声尖叫,“我的脚要断了!这个石头是埋地里的!”
  魏铭被她吓个半死,再看那石头稳稳当当的埋在地里,而崔稚已经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被个石头耍了……要命了!我还怎么回去?!”她疼得抱着脚,眼泪汪汪。
  魏铭见她得意忘形遭了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蹲下身来。
  “我背你吧,小七。”
  ……
  天色渐晚,云层很厚,夕阳在远山顶上徘徊,透过云的缝隙透出束束金光,将瘦瘦弱弱两小孩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这条回家的路一样长。
  有鸟从路上空掠过,看了一眼一步一个脚印的男孩,和趴在他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女孩,扑棱着翅膀,扎进了树林里。
  ——
  崔稚躺在家里养伤这几天,下了两场大雨,满村的人都跑出去喊龙王显灵,田氏回家就道,真有人看到龙王爷了。
  这话传来传去,简直成了人人都见到了龙王,搞的崔稚不信也有几分信,很遗憾没出去看一看龙王爷头上几个角。
  魏家盐粮全部清掉,小院却没因此沉静下来,常有村人前来走动,只郭婆婆、白婆婆就来看过崔稚五六次,东财也偷偷跑来了一回,往她手里掖了两个野枣子跑了。
  来看她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连崔稚自己都没见过,到了门口嘿嘿一声笑就走了。崔稚终于发现了怪处,她把田氏拉在床边问,田氏慈爱的摸着她的手。
  “小七,你是咱们的福星,请了灶王爷和龙王爷来,村里人吃了粮见了雨,自然感激你,要来沾沾你的福气!”
  崔稚闻言又惊又喜,美的不行:我真成沾沾福本福、锦鲤本鲤了?!
  但崔稚转念这么一想,把魏铭找了过来,“木哥,是不是你帮我宣传的啊?”
  魏铭先忙碌着清算盐粮,后赵功、戴岗蓄谋害人一案需要他作证,又跑了两趟县城,今日才刚回了家。
  他听崔稚这么说,没否认,“本来粮食也是你谋来的。”
  这话真是让人大热天吃冰沙一样熨贴,崔稚嘻嘻笑了两声,问魏铭,“赵功那边判了吗?”
  今日上晌,李知县开堂审此案,赵功等人已经全部判罚了。
  首先赵功这个粮长,以看管粮食为名,私扣县里发给村人的口粮,衙门调查发现,赵功曾扣下一石粟米卖给临县的富户,其子赵宝建更是扬言,要多少粮,赵家都能弄出来。
  除了监守自盗,赵功让戴岗贿赂捕快张洪的事,也证据确凿。
  知县直接剥了赵功粮长身份,明言赵家五十年内不许再出任粮长、里长等职。罚赵功七十大板、其子赵宝建五十大板,可以折米粮五石交上,但板子还有二十板,少不了。
  赵家现在哪还有这五石粮食,李知县便让赵家折成银子三十两,否则板子伺候。
  这二十板已经要了赵家父子半条命,七十、五十大板谁能受得了。赵家倾尽家产,凑上了三十两银子上交,一家人每天只等着喝黄土。
  而戴岗情节虽轻,但身份存疑,只是时间久远,查不出确切证据,便罚他四十板,可以折赎粮一石,同理可折以银上交。
  即便是这一点罚没,赵功的妹妹便每日上门去骂赵功害了自家丈夫,一家人见面成了仇,连带着半个张塘村都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至于捕快张洪,他万不敢攀扯王复,一力抗下所有罪名,知县查出他没少或诈骗或恐吓百姓银钱,这些钱他都自认进了自己口袋。
  李帆也知撬不开他的嘴,直接将他抄没家产,杖五十,徒两年,上报青州知府没有异议。
  李知县的判罚可以说是就事论事,不轻不重,崔稚也没什么异议。
  魏铭让她不要操心那许多,“天热伤口易发,你小心养伤,才是紧要事。”
  是呀,崔稚也不想小小年纪,就成了跛子呀!
  第50章 春回大地
  一场一场雨下下来,大旱彻底缓解,满安丘的井里都溢出了水。
  知县李帆以盐易米在全县推广开来,连带着青州其余几县也都纷纷效法,百姓称赞李知县,连巡抚巡按都前来安丘,专程夸奖了李帆,准备上书朝廷,让其余大旱地方,也能以此法自救。
  李知县立时声名鹊起,他也坦言是受到本地一小儿启发,这事不用高矮生说,齐鲁大地上有的是说书人,开始他们的演绎。
  李帆又嘉奖了启发他的人一次,只是他不晓得是崔稚,仍旧以为是魏铭。他让苗先生前来绿亭村,赠了魏铭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启蒙书籍。
  崔稚翻了翻这套启蒙书,似《三字经》、《千字文》这种常见的,就不说了,还有一本《龙文鞭影》,魏铭告诉她,这书主要是讲一些人物典故,多是二十四史中的人物。
  “李知县这是盼你成龙啊!他是不知道,你本来就是龙!”崔稚翘着二郎腿道。
  魏铭着实怔了一下,见她嬉笑态度,还不自知,严肃道:“这样的话,再不要乱说。”
  崔稚这才意识到,触了封建君主的逆鳞了,赶忙捂了嘴,半晌才道:“我一定注意,不给你惹事。”
  她缩着脑袋的小样,也是好笑的紧,魏铭想绷着脸吓唬吓唬她,都绷不下去了。
  “罢了。”他道,将书收了放到了崔稚床边。
  “咦?你不要?”崔稚问了一句,又想了起来,“对哦,你不需要。”
  魏铭伸手点了点书,笑看她一眼,“你需要。”
  他转身走了,崔稚在他背后朝她挤眉弄眼。
  苗品过来送东西给魏铭的时候,当然要看望一下“高矮生”。他只当崔稚讲书讲的这么好,还以为她也上过学,启过蒙,甚至还偷偷问她,父祖可是抄没流放的官员。
  也只有官宦之家,才能把六七岁的女孩教得这般口齿伶俐、出口成章。
  他高看崔稚一眼,同崔稚说话自然不一般,拿出夫子本事引经据典地说话,差点把崔稚说懵了,要不是魏铭救场,崔稚就要露馅了。
  她哪里知道那许多典故,大路边的说说也就罢了,苗先生给她玩深层次的,她当然要趴了,她满脑子只有段子和现代梗!
  崔稚抱起那本《龙文鞭影》翻看,嘴里喊着小乙,“小乙呀,要不要和姐姐一起识字呀?”
  小乙才不到三岁,识什么字,玩才是要紧呀!哪里似她,芯子里二十好几的人了,繁体字一半都认不清!
  小乙大声回答:“不要!”
  屋里的崔稚长长叹了口气,又求她:“要么!要么!”
  “不要!”
  院子里,树荫下,魏铭笑出了声。
  ——
  朝廷下发赈灾粮,县里能以盐易米,人们又趁着夏秋几月风调雨顺,抢种了晚高粱。
  永平十年的山东大地,百姓比以往灾害饥荒年份,都过得从容许多。
  魏家的房子翻新,把一侧的菜地也括了进去,院子一下宽敞了起来。魏铭和崔稚亲自敲定了格局,竟盖出一座小小三进院。
  进门前院一间房,留给魏铭,他说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再与三个女眷混居实在不合适。
  原本菜园子和部分院子合在一起,与前院拉了一道墙侧分两边,开了月亮门和花窗,里间正房一间,田氏带着小乙住,东厢房一间,崔稚住。前院和内院后边,留出一道退步,长长地建了一间灶房,开了后门,又在灶房旁边挖了个两尺见方水塘,等着有鱼苗,便养几条鱼进去。
  魏铭讲究实用,崔稚强调美观,田氏注重生活,小乙要玩。
  外院花窗下,留了个种石榴树的地方,石榴树下还挖了一小片花圃;内院花窗下,崔稚请温家人做了一个小秋千,小秋千旁放了一块大石,正是伤了她脚的那一块,从地里挖出来一看,竟刻着五个大字——泰山石敢当;田氏在院子空地开了小片菜园种了蒜和葱;小乙满院子乱窜,小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咯咯地留下一串小母鸡笑。
  小院冬日里还平平无奇,村人来看稀罕景的,都道也就那样。
  待到永平十一年二月,春回大地,草长莺飞,魏家小院一下子成了女大十八变的小姑娘,俊俏起来。
  苗先生第二次来时大吃一惊,“请了谁人造的园?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次苗先生来魏家,是李知县又想起了治下这位堪称神通的小儿,特特让苗先生来,劝魏铭前去县社学读书。或许李知县从魏铭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总是惦记着魏铭能走向正途。
  “县社学虽然离家远,但先生教的好,同窗也都学的好,你去县里总比自己在家苦读来得快。”苗先生道,“县尊已经在着手恢复安丘社学了,但是两年饥荒亏空的厉害,进学的少,教书的也少,现在多少人想进县社学,你可抓紧些,好生读个两三年,考个秀才出身,拿了廪膳生的名额,家里体面又轻省,多好。”
  苗先生还以为他不愿意,魏铭连道先生放心,“学生正准备往礼房报名县试,只是本县在学的廪生尚未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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