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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吉隆坡国际机场。
  距失联事故的发生已经过去六小时,除去本国最先赶到的媒体,第一批国外媒体也已赶来。安保人员在竭力维持机场秩序,机场的询问处已被挤爆,好不容易有个负责人出来解答,也是应接不暇。
  又过一会,部分失联人员的家属到达现场,哭声,质问声,无助的呐喊声,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给整座机场蒙上悲壮凄凉的色彩。
  初宁站在人群外,所听所见,让她手不停地抖,包掉在地上的时候,身旁的周沁提醒:“宁总。”嗓子紧巴巴的,她再也压制不住情绪,捂着嘴巴呜咽流泪。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呜呜呜。”
  初宁脑子发蒙,她想找个地方坐,人像抽了魂似的手往旁边摸,结果扑了个空,重心失衡,人给摔在了地上。
  “宁姐!”周沁哭音未消,蹲下来扶她。
  初宁的手心蹭去一大块皮,锋利的疼感拉回她些许理智。
  机场广播仍是三国语言循环播报事态进展——政府重视,奋力搜救,积极安抚。
  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初宁站起来,往人堆里走了走。边上是两名老人家,身处异国,不懂英语,也不知道该找谁问情况,迷茫得像落了单的孩子,只不停念叨:“赵志国呢,赵志国有没有找到?”
  周沁热心肠,指着东南角:“名单可以去那儿查。”
  “我眼睛看不清。是那里吗?”老人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顺着方向大致分辨。
  “我带您去。”初宁说。
  周沁用英文交流,工作人员立刻明白,查了一番后,凝重地点了点头。初宁放低声音,转身对老人家说:“……赵志国,护照号是……”
  老者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沿着眼角深刻的纹路,模糊一片。
  “今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他说赶回来给妈妈过生日。怎么人就没了呢。”近乎自言自语的省问,听得初宁心酸难过。她不是一个喜欢安慰人的人,她觉得安慰一词,多少带着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您老安心,没准儿,没准是重名的。”
  但此刻,除了安慰,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机场里,人,越来越多,哭声也越来越凄厉。初宁像是一条逆流的鱼,在汪洋大海里茫然地游动。
  本来,她也该在这架飞机上的。
  但登机前的一小时,她突然发起高烧,烧得人都抽搐了,把周沁吓得半死,慌慌张张地叫来机场工作人员帮忙,把她给送进了医院。做了个血检结果,排除了传染型疾病,是重型病毒感冒。初宁这几天忙工厂的事,也一直没用药,拖久了就严重了,照了个片子,显示已经侵入心肺,太危险。
  于是,航班改签,想走也走不了。对此,当时的初宁还颇有微词,埋怨自己,“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撑不住,看,耽误时间了吧。”
  却没想到,这一耽误,救了两条命。
  当真是阴差阳错。
  吊了一晚的水,初宁的病症得到缓解,公司太多事情等她回去处理,只能订了今天的机票。登机时,周沁整个人都在发抖,看着机舱门,又回头看看机场大厅里哭泣不止的家属,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总,我害怕。”周沁小声说,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初宁深吸一口气,然后牵起周沁的手,无声地握了握,很用力。
  数小时后,飞机平安降落北京。
  初宁开了手机,二十余通未接来电,轰炸式的短信。大部分是公司员工,满屏的关心情真意切。初宁翻了翻,在最底层,看到了迎璟的。他打了两个,间隔半小时,短信也有一条,问她出差回来了么。
  初宁先回复几个重要的,一圈下来,就把他给忘记了。
  她回公寓,看到熟悉的床、桌、沙发时,整个人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下来。初宁先是打开电视,新闻实时滚动播报失联客机的最新消息,听了几句,初宁脑袋发晕,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命运的残忍与眷顾,大起大落,轻易地将人玩弄。在世事无常面前,根本无能为力。
  初宁自此才知道后怕。直到听到敲门声。她一背凉汗去开门,是赵明川。
  大概也没想到有人在,赵明川的表情略惊,即刻又恢复冷漠。
  初宁今天没心思吵架,“你来干吗?”
  赵明川:“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新闻里,家属的哭声、控诉声真实地传来。
  初宁顿了下,联想到什么。她看着赵明川,目光如针。
  赵明川拧眉,“你这什么眼神?”
  初宁防备心极重,下意识地说了句:“我还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
  赵明川脸色骤变,指着她:“你说话掂量掂量。”
  初宁后知后觉,才知有失分寸。但她忍不住,一天一夜,生死之间。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加压的魔咒,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连赵明川的声音都听不太清。
  他说:“我是不喜欢你,但还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再说了,你能不能想点人事,我他妈会提前知道这架飞机要出事?”
  初宁抱着头,突然蹲在地上。
  赵明川一怔,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在哭。
  但又好像是幻觉,她再抬起头时,眼睛干干的,唇色苍白。
  初宁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赵明川的手臂有力,要扶她。
  ……却被有气无力地推开。
  赵明川的耐性能忍到现在实在是极致,看着这个冤家妹妹倔强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他给她倒了杯水,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然后风风火火地摔门走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初宁天天看新闻。闲下来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地去刷失联家属的微博。再后来,各方事故分析原因的猜测涌现,什么政策阴谋论,甚至外星人劫持,稍微靠谱点的,有理有据地通过飞机构造的拆解,去猜测是否某个核心物件出错而导致失联。
  初宁被这样一篇报道吸引。那些枯燥专业的名词,延伸至世界乃至我国的航空发展现状。最后一句总结她印象极其深刻——
  “航空工业的发展,是大事,是难事,是勇事,是好事,它不是神秘无解的天外来客,它落实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飞机起飞、降落——不容许万分之一的失误,只有必须与唯一。”
  一股穿堂风从初宁脑海里呼啸而过。
  这时,她手机响,是迎璟打来的。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像是一个开关,莫名地串联上了她心里的豁口。
  “你终于接电话了!!”迎璟中气十足,“我天!吓死我了!你看到马航失联的新闻了吧,现在都还没找到!你跟我说你去马来西亚出差,真的太恐怖了!”
  初宁被他一顿吼,吼得耳膜乱跳。
  迎璟忽地放低声音,“你电话还关机,我以为你……啊呸呸呸,不说丧气话,总之,你没事就好!”
  初宁说:“迎璟。”
  “嗯?我在的。”
  “你明天有空么?”初宁声音平静。
  “有空。”
  “那上次的火锅,还能兑现么?”初宁又问。
  那头迟疑了半秒,很快,“当然!”
  ———
  强哥火锅店生意是真心好,周围也有三四家同类火锅竞争,偏偏他屹立不倒。老板李小强长得也不咋地,又不年轻,浑身就这个倒三角的身材还能看两眼。
  初宁坐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粗粗估算了一下人流量,这店一天收入……嗯,是和老板的长相成反比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背后一阵风,就看到迎璟抱着个篮球出现。
  初宁把他从头到脚一番打量,“呃,你穿这么点不冷?”
  迎璟一身短衣短裤篮球服,另只手还握着半瓶矿泉水,笑着说:“我今天的篮球服是耐克新款,我想炫耀一下。”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哈哈,我骗你的。”迎璟的冷笑话都自带温度,有种蠢萌的效果。他坐在初宁对面,扬手:“服务员,麻烦这边点菜。”然后看了眼初宁,哇哦一声,“你好像比上次更瘦了。”
  话没错。初宁这段时间很是憔悴,甚至去看了两次心理医生才缓过劲。
  迎璟把篮球搁在身边,还轻轻摸了摸它,说:“乖乖的,不许流口水。”
  初宁没忍住,笑了笑。
  “你今天擦口红了?”迎璟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好红哦,真好看。”
  这种自然而然的夸赞,比任何带有修饰词的美言更让人受用。初宁放松下来,跟他开玩笑:“很红吧,我过来之前,刚吃了一个小孩儿。”
  “……”迎璟连忙抱紧了自己,“我才不是小孩儿。”
  初宁敛敛眉。
  “我给你点了猪脑,两份够吗?”服务员送来了菜单,迎璟在上面打钩,“三份吧,我怕你吃不够。你想吃海带丝还是海带片?海带片吧,脆脆的。”
  他三五两下点完,初宁瞄了眼,至少三十个盘子。
  “再来瓶可乐。要可口的。”迎璟补充:“大瓶的。”
  初宁提醒:“汽水少喝点。”
  “为什么?”迎璟抬起头,瞳孔映入她眼里。
  初宁和他对视三秒,然后轻飘飘地挪开,“杀精。”
  迎璟猛地咳嗽,咳得脸都红了。
  “……有必要吗?”跟个纯情小男生似的,初宁觉得很平常,“这有科学依据的。”
  小话痨迎大王,挠挠头发,彻底当机冷场了。
  初宁切入正题,问:“你手头上的事儿,还有多少没做完?”
  迎璟明白她指的是赵明川的那个项目,答:“第一阶段快结束了,之后看他们的进度。”
  初宁:“没有那么快,从信息搜集到整理,再到策略调整,还需要上董事会讨论。”她的时间观念十分精准,确定道:“没你什么事儿了。”
  迎璟哦了声,完全猜不到初宁的想法。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了火锅料,热气腾腾的,辣椒油看着就过瘾。迎璟正流口水呢,就听到初宁忽然问:“到不到我这里来?”
  迎璟懵了懵,觉得大概是自己没听清,“什么?”
  初宁语气平和,重复:“上次那个项目,我跟。”
  “……”迎璟脑袋死机,“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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