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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晚 第84节

  车里没开除雾和暖气,玻璃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周晚意用手戳了戳,鬼使神差地写了个江字。
  等她反应过来准备抹掉的时候,江厌卷着浓浓笑腔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别擦。”
  周晚意侧眸,眼睁睁地看他抬起干净修长的食指在那个江字后面又添上了几笔。
  指尖温度将雾气划开,江厌的字很漂亮,即便是写最简单的英文字母也风骨不减。
  【江厌love周晚意。】
  他说:“我会永远爱你。”
  玻璃镜面映出男人深邃的眸,周晚意眼眶微微湿润,忽然就想起来了高三洛川大降雨的那晚。
  那是她暗恋江厌的第二年,校广播里取消晚自习的播报刚响起,班里就哄闹成一团,整座城市都在涨大水,学校怕出事故就要求一定要家长亲自来接送才肯放人。
  周晚意姑妈工作很忙,于是很自然地留到了晚上七点后。
  六月梅雨季,天黑的很快,校园里静悄悄地只能听到雨水从檐角落下来砸在地面的声音,西教学楼零星几个教室里亮着灯,周晚意看着玻璃窗上结起来的蒙蒙水雾,没来由地想要纪念一下什么。
  她停了做卷子的笔,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写了江厌的名字。
  然而写到一半,教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
  这是周晚意时隔一年,第一次和江厌正面对上。
  少年似乎是在雨里浸久了,身上染上不少潮气,一双乌黑的眸子淡淡地朝她瞥来,惊得周晚意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迅速抬手抹掉玻璃上未写完的名字,慌错地与江厌对视。
  “请问,赵川霖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周晚意紧了紧手指,回答他:“赵老师已经下班了,不过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要吗?”
  江厌点头,收伞进教室。
  他很高,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敲了敲周晚意的桌角,“可以写在纸上吗?”
  周晚意抿了抿唇,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没纸了。”
  江厌黑眸顿了顿,“那写我手上吧。”
  周晚意在笔袋里找了一支出墨最好看的笔,攀着江厌温热的大鱼际,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落笔。
  她写得很慢很慢,甚至为了能和江厌多相处一会儿,还特意在号码的最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上了赵老师的大名。
  大名写完,她也没有理由再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江厌拢了拢五指,没什么波澜地说了声:“多谢。”
  雨声渐大,周晚意亲眼看着喜欢的少年重新推开教室老旧的木门,她跑到过道的玻璃窗边上目送他高瘦清隽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里。
  他走路很快,快得周晚意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思绪被拉回,周晚意看着那行字迹,问江厌:“你还记得赵川霖老师吗?”
  那是周晚意的班主任,曾经也带过江厌他们班。
  江厌点头,“记得。”
  他指了指挡风玻璃上的那个江字,“我还记得以前有个小姑娘在玻璃窗户上写了我的名字,也是像现在这样,只写了一半。”
  周晚意呼吸一滞,弓着的后脊慢慢绷直,“你怎么知道……”
  江厌继续笑,“我还知道,当时那个小姑娘的数学书底下就压着一大沓空白的稿纸。”
  他收回手,很轻地拍了下周晚意的额头,“骗术一点也不高级。”
  之前还在站沾沾自喜的周晚意下一秒整个人直接石化,呐呐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的记性一直很好。”
  这倒是实话。
  周晚意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在医院看到我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吧?”
  江厌:“是的。”
  从前的小心思被当事人亲口戳破,确实挺羞涩的,周晚意捂住脸,觉得好尴尬。
  头顶的乱发被男人细心地理好,男人语调淡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晚意透过指缝去看他,光影明昧间,男人眼底眸色渐深,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我的晚意,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辛苦了。”
  周晚意心倏然一沉。
  辛苦吗?
  确实辛苦。
  在那段见不到光的日子里去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她的喜欢是藏在人群里放肆而贪恋地看着他,是小心翼翼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独角戏,甚至她连在他面前自我介绍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天之骄子,是天上的明月光,孤高清冷,不近凡尘。
  周晚意想靠近,但又怕被月亮的寒气侵蚀。
  但她不曾后悔,甚至还很感谢江厌。
  感谢他,在那段见不到光的日子里,给了她一束可以追逐的光,让她能够在被题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想一想他清隽的面容和耀眼的成绩。
  于年少时的周晚意来说,江厌是目标,是希望,更是偶尔可以缓口气的栖息地。
  除雾功能开启,车窗上的雾气缓缓消散,那几个字迹也逐渐变淡。
  周晚意放下手指,有些不舍地说:“字迹没了。”
  江厌莞尔,“没了可以再写。”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写。”
  他瞳仁黑沉沉地,格外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只给你写。”
  第76章 女朋友
  月光照落眸底, 似点墨缓缓化开。
  江厌的语调里带着勾人的蛊:“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女朋友?”
  平安果的硬纸包装壳扎在手心,疼意沿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到大脑皮层, 周晚意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时间忽然就变得很慢很慢, 就连她睫毛煽动的动作也被无限放大。
  初雪过后的月光清冷透亮,淡淡地透过车窗洒进来,清辉落了两人一身。
  这块空地没有路灯,周遭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之外,没有任何人踏足。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 江厌的眸子暗了暗, “可能是我太唐突了。”
  “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好吗?”
  他的语调依然温柔,只是偏瘦的身形被月光勾出些许落寞。
  周晚意咬了咬嘴唇,“嗯。”
  她把手里的平安果放到中控台上,装着红糖生姜水的保温杯被撞得晃了晃,她伸手去扶, 却被男人抢先一步。
  温热的手指相接,周晚意最近工作忙指甲没工夫修剪, 微微长处甲床一点点, 却因为动作太过快速而没有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在男人指侧拖出一道细小的白痕。
  “不好意思。”她迅速撤回手,有点无措地道歉。
  “没关系。”
  江厌把阅读灯打开,白光从车顶照下来, 将藏在暗色里女生照的一清二楚, 她的脸颊上薄红未褪, 且一直连到耳根, 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害羞,还是愧疚。
  江厌的眸子沉了沉,从储物盒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冷淡风的皮质小盒。
  打开一看,是一套完整的修剪指甲的工具,银色的铁质工具泛着银白色的冷光,江厌的手指很漂亮,拿着指甲剪的姿势就像是拿手术工具,赏心悦目又严谨。
  周晚意默默地缩了缩手指,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要帮我剪指甲吧?”
  江厌将指甲剪在手心敲了敲,“嗯,手拿过来。”
  外科医生的手应该是用来拿手术刀的,用来给周晚意剪指甲实在是大材小用,但更重要的是她害怕。
  自从七岁那年小姑妈因为近视眼,给她剪手指甲剪到肉里面以后,周晚意就再也没有让任何人碰过自己的手指甲。
  时至今日,她的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上面还有一道白白的印痕。
  江厌看出来她的惧意,弯眸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弄伤你的。”
  他身上戴着医生光环,看起来温柔又靠谱,周晚意原本蜷缩起来的手缓缓伸直,豁出去了似的伸到男人面前。
  车里的空调被打开,男人的手心血运很足,他干燥的指腹轻划过女生突出的手骨,一根根将她手指捋得更直。
  他察觉到周晚意紧张的情绪,语调里带了点低哄的意味;“放松点儿。”
  南方人很少有说儿化音的,即便是说也会显得有点四不像,但江厌就不,尾音低低沉沉的,极有磁性。
  周晚意记起来,他的研究生和博士好像都是在京城读的,呆了几年多少也浸出来点京腔,只不过平时说话时很少显露。
  周晚意听得心里酥酥的,手指无意识放松下来。
  车内小灯不算特别亮,江厌头颈弓出一道清隽的弧度,就像被大雪压弯的松枝,张弛有度。
  周晚意抽了张面巾纸铺在手底,以免剪下来的指甲四处乱飞弄脏江厌的车。
  似乎是习惯使然,男人指侧略微粗粝的茧子轻轻磨着周晚意指尖软肉,敏感的神经末梢被蹭着一路疯狂向上涌。
  他说的没错,外科医生的技术确实是好,指甲剪的耐心又细致,比周晚意以往每一次修理的都要漂亮。
  看着男人纤长的眼睫不断煽动,周晚意心脏忽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一团温水暖暖地泡着,舒适且足够放松。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江厌,我答应你了。”
  鼻尖的雪松香在肆意蔓延,说完这话的周晚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剪碎掉的指甲“咔哒”一声蹦起来,江厌慢半拍地抬眼,眸里惊愕尽显,“你说什么?”
  “我说,”周晚意弯眸笑着凑近,“我想了想,能够在13亿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人真的非常不容易……所以这一次,我想要抓住你。”
  她凑到他的唇瓣上轻啄了下,笑得魅惑:“江医生,这下我的意思够明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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