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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刘体纯笑道:“都是公侯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谁还贪他几块破筏子?运到长江去还不够我受累的呢。”
  “岂有此理!”袁宗第笑过之后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等打完郧阳回来,就把他这些破板子统统拆了当柴烧!”
  袁宗第派人去房县,通报郝摇旗军队已经抵达竹山。明军在竹山稍作休整后再次启程,水陆并进向郧阳府的府城开去。就算是从来没有来过此地的邓名也不会迷路,只要沿着白水河一直走就好了,目的地就在前面,而明军就猬集在这条河的两岸。
  自从这次出兵以来,邓名就没见过夔东众将考虑过河流以外的行军路线,唯一一段脱离河流的陆路就是大宁河流域和白水河流域之间的那一小段。没错,河流对缺少牲畜的夔东明军的重要意义是毋庸置疑的,只有利用这些河流明军才能运输辎重、盔甲和其它补给品;现在明军所有的几门小炮放在竹筏、木排上可以轻松地随军而行,但在大宁河与白水河之间的那一小段陆路上,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带着火炮通过,那么短短的一点儿距离,押送火炮的明军士兵累得都快虚脱了;在河面较宽,水流不急不缓的地区,明军还可以一起乘坐竹筏,轻松愉快地前行,没有更节约体力的行军方法了。
  不过邓名总觉得夔东明军对河流的依赖性太高,久而久之恐怕离开了河流就不知道该如何打仗了,年轻的明军军官也不会有靠陆地运输保障后勤的经验和能力。
  对敌军来说,如果明军完全不考虑河流以外的进攻路线,或者说明军不能摆脱对河流依赖的话,清军对明军可能的进攻路线就会非常容易判断,也容易进行针对性的防御。
  再回忆一下和袁宗第、刘体纯他们进行过的讨论,邓名发现这两个人对河流运输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比如关于去江南的讨论,刘体纯考虑的也是如何突破江陵一带沿江清军的重重封锁,至于绕过江陵这一段水域则根本没有考虑。不过对此邓名也拿不出什么其它的好办法,袁宗第、刘体纯等人更了解这个时代的军事情况,军事方面的经验也绝不是邓名能够相比的,既然他们都没有摆脱河流的办法,那邓名肯定也不可能有。
  明永历十三年、清顺治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邓名跟着袁宗第、刘体纯、贺珍带领的一万明军抵达郧阳城下。
  正如郝摇旗预料的那样,清军已经完全退回城内坚守。郧阳府周围有五千多清军,但大部分都是战斗力、士气和忠诚都极为可疑的辅兵,就是拥有武器、盔甲的一千多脱产战兵也无法和抽调去西南的兵丁相提并论。
  因此郧阳的守官、守将根本不打算与上万明军在野外交战,而是下令放弃所有外围据点、烽火台、驿站,统统撤入府城防守。虽然放弃驿站和烽火台就等于自动放弃了与周围联系的能力,但郧阳方面对明军的行动模式也相当了解,他们知道这些明军的主要目的就是在府城和周围收集一些物资和人力。虽然郧阳府的城墙并不是十分高大坚固,但也不是这些缺乏重炮、攻城武器的明军能够轻易撼动的。
  既然知道明军的作战目标,那么清军的应对之策也就很显然了,他们把周围驿站、烽火台和据点中的物资、人手全数撤回城中,近郊的居民以及居民手中的物资也赶在明军抵达前尽量搬入城中。这样就能让明军的收获较为有限。明军的收获越是有限,能够呆在郧阳城下的时间就越短,搜索范围也就越小。
  明军在城外安营扎寨的时候,郧阳城内的守军一点也不慌乱,就站在城头上冷眼看着城下的这些明军。有经验的老兵还给年轻的兵勇鼓劲打气,让他们不要太过紧张。这郧阳城内的兵力差不多是城外明军的半数,但火器比起城外却只多不少,若是明军真想不开,强攻城池的话,一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郧阳受到明军进攻的消息,守军很早就给上游的谷城、还有襄阳府发去了报急信件。就在他们发走信件后不久,郧阳这里也收到谷城的急报,说是有上万明军逼近城池,要郧阳这里抽调一些部队去增援。
  “这次贼人的规模还真不小。”看到谷城的急报后,郧阳的地方官和守将很快就把局面猜测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两路贼兵齐发,一路去了谷城,一路来我们这里,让我们无法互相支援。”
  以往若是郧阳受到郝摇旗的威胁,谷城就会派来一支援军。这支援兵不会进入郧阳,人数也不会太多,只有一千左右。但其中有战斗力的战兵比例较大,会远远地驻扎监视明军,如果明军为了收集物资而太过分散,这支清军也会主动发起进攻,攻击那些落单的明军小分队。若是谷城告急,郧阳的反应也会类似。这种牵制行动会迫使明军谨慎地行动,不敢四下分兵,这样明军的收获就会更小,在清军控制区内停留的时间也会更短。
  不过眼下明军显然是两路并举,每一路对清军都拥有绝对优势,那么郧阳和谷城就都不可能派出援兵了。郧阳的清军判断,自己和谷城的急报很快都会传到襄阳,那里倒是可能派出一些援兵,不过数目同样不会很庞大,目的也仅仅是监视明军而不是驱逐。
  “就算襄阳派了援兵,也要先到谷城,不一定能到我们郧阳来。我们不用想太多了,专心守城,等着明军退兵吧。”郧阳的清军得出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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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的注意:湖广这仗没有做好准备,郝摇旗的目的地是谷城,我没仔细看,原章节修改了。
  第九节 穴攻
  郧阳城并不大,在十几年的战乱中曾经多次被军队攻破,城墙上有许多明显的分界线,这些界限两边的墙壁新旧程度、颜色各不相同。每次被攻陷都会导致城墙被严重损坏,占领者若是无意固守就会将其抛弃,若是打算防守就会给城墙打补丁。由于战事频繁,不断需要打新的补丁,补丁上也许还会打补丁,有时甚至还没有完成修补工作郧阳就再次易手。
  所以眼前的郧阳城墙如同乞丐的百衲衣一般。湖广大地上,各路军队你来我往,很多城市的遭遇都和郧阳差不多,城池多次易手,城墙也是补了又补。
  郧阳是一座标准的四座城门的小城,不用进去看就可以想象到里面大概有两条比较宽阔的道路,各自连接着两座城门,交叉于城中央,而交汇处会是郧阳城内的衙门所在。四座城门没有高大的昆明城那种瓮城结构,只是修建了简单的城楼以增强城门的防御能力而已。
  虽然不清楚城内清军的具体兵力,但袁宗第、刘体纯估计怎么也会有三、四千人。明军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能够把四座城门都堵住的地步,因此明军只在正南面的城门外立下营寨,把战兵集中在这里威胁城内,同时展开对郧阳的进攻以锻炼士卒。另外抽出半数辅兵,由少量战兵保护着在四郊收集物资。
  明军收集物资、搬运人口的工作,给邓名的感觉迹近土匪,不过他无法干涉,也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在明军自己都生计艰难的时候,指望他们用温和的手段劝说百姓自愿地跟他们去三峡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邓名自己是个普通的百姓,他也不愿去三峡当农奴、开垦军屯。
  郧阳城外没有护城河,只有一条不太宽的壕沟,袁宗第等人就省下了掘渠引水的训练过程,直接开始指导部下应该如何有效率地填平壕沟,破坏墙边的工事,以及打造攻城器械等。
  在郧阳城墙的外边,有许多被钉入地下的木桩,邓名以前在重庆城前见过,知道这些木桩叫做“梅花桩”。防守的一方把这种东西错落布置,以阻碍敌人的云梯、楼车靠近城墙。和郧阳的城墙一样,这些地上的木桩同样有新有旧,有些木桩已经接近腐朽,完全起不到应有的防御作用;而有一些则是崭新的,看上去钉入地下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这些木桩钉进地下的时间明显不同啊,”抓住一个机会,邓名指着那些有新有旧的梅花桩询问刘体纯:“看上去前后能差上好多年吧?”
  “邓先生说得不错。”刘体纯虽然不常来郧阳,但对这里的情况一看就很清楚。他告诉邓名,郝摇旗曾经多次来攻打郧阳,如果有一段时间没来,那肯定是去谷城了。无论是在郧阳还是在谷城城下,郝摇旗也和刘体纯、袁宗第一样,不忘利用出征的机会锻炼士卒,每次都会给城前的梅花桩阵地造成一些破坏。
  等明军走了之后,清军就会巡察城下的梅花桩,在郝摇旗破坏的缺口上补上新的,所以木桩就有新有旧。那些陈旧腐朽的木桩清军也懒得刨出来更换,因为他们习惯了郝摇旗的一贯作风,知道对方不会强攻城池。
  邓名看到,在明军进行攻城演练的时候,城上的清军也在进行防御演练,明军破坏防御工事的时候,城头的清军就用火器和弓箭干扰。不过明军并不是真的想攻城,所以很注意对士兵的保护,更不会为了破坏工事而冒险,所以队形的安排非常松散。同样,防守者并不是真的想杀伤明军,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锻炼新兵,所以清军的骚扰射击没什么效果。攻城战持续了两天,明军只砍断了十几根桩子,付出了几个人负伤的代价而已。
  从李自成时代开始,闯军就很重视攻城技术,刘体纯、袁宗第二人作为商洛十八骑转战天下,对这些技术都很重视。城前拔木桩,营后造云梯,虽然不打算真正攻城,但整个明军营地一片忙碌。
  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明军很快堆起一个土丘。
  “这是穴攻开始前的必备,”刘体纯领着邓名查看土丘,明军在堆起土丘后就迅速开始挖掘地道:“土丘不能距离城墙太远,不然就会让地道伸得太长,挖掘起来费力、费时,而且失败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
  挖掘地道需要考虑通气性,地道越长透气性就越不好,就需要挖得更宽敞,因此刘体纯认为地道的开端距离城墙越近越好。修筑土丘就是为了掩护下面作业的挖掘兵,而守军比较有效的防御手段就是派人出城攻击这座土丘,把入口堵上。
  “按说郧阳的守军不会出来攻打这座土丘,不过我们不可不防,万一被他们偷袭了,下面的儿郎就要被活埋了。”
  刘体纯告诉邓名,如何防御敌人偷袭土丘也是学问。因为土丘距离城墙比较近,所以守军很容易观察土丘周围进攻者的部署,发起逆袭的时候也会比较有针对性。当然,如果兵力富裕,时间也充裕,进攻者能够把地道挖得非常宽阔时,土丘也可能向后挪一段位置,挪到更安全的远方去。
  明军的这座土丘位于两道城门的中间,在城墙拐角的位置,这样无论清军从哪座城门杀出来,都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地道入口。挂角的位置还给清军最少的射击位置和观察位置。如果清军突击队打算缒城而下的话,也比较困难而且容易被明军发现。刘体纯和袁宗第在土丘周围部署了防御部队,为了有利于防御部队的隐蔽还挖掘了一些交通壕。同时在后方部署了轮值的警戒部队,随时可以向前增援。
  邓名看着井井有条的部署,知道这都是闯营在过去二十年积累起来的经验教训,不知道为此付出过多少士兵的性命为代价。相比去砍墙边的木桩,挖地道反倒更安全,更符合刘体纯他们锻炼士卒的同时避免伤亡的思路。闯营的攻城主力都在土丘这边,各队军官轮流下地道实地观摩。对土丘周围的各种防御部署及其重要意义,刘体纯、袁宗第二人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给年轻军官们听。
  其他军官们只是用脑子记忆,而邓名则统统详细地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邓名还问到了以前的战例,询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和损失使得闯营产生了进行这些布置的念头。
  “穴攻的目的无外两种,一种是挖地道进城,另一种是破坏城墙。想要从地道攻进城的难度很大,地道要非常宽阔,能够容纳大量士卒快速入城;若是为了这个目的,就不能在城墙拐角的地方堆土丘,不然防守一方只要在里边的城角处再修一道内墙,不用很宽,就能把去路完全堵死。”
  刘体纯给邓名介绍着以往的经验,袁宗第则在边上补充讲解战例,邓名一边听一边忙着记录。
  企图打地道入城的人都会选择在城墙的正面修筑土丘,位置会比较靠近城门。因为即便成功地从地道钻进城去,只有一条地道还是无法保证大军迅速通过,穴攻入城的目的就是配合正面攻城部队,设法夺取、打开一座城门。
  而在城墙拐角挖地道,有经验的守将一看就知道进攻者的意图是挖掘城墙地基。挖到墙角边以后,进攻者并不一直挖过城墙,而是不断向深处挖掘,同时把一些坚固的木桩搬进地道里,在运走墙基下面的土后,用这些木桩撑住上面的墙基。等到把一段城墙下边完全挖空后,就撤出人员,放火烧毁那些支撑墙基的木桩,造成墙壁坍塌。
  “关键还是通风,如果地道太狭窄不通风,就无法把木桩烧毁。”刘体纯认为在这种挖墙角的攻势面前,最好的防守仍然是主动出击捣毁地道的入口,在面对这种攻击时,地道的通风手段也关系到下面的兵丁的性命:“挖掘地道的时间很长,想把墙基挖空,安上足够多的木桩,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如果城墙厚的话,需要的木桩就更多,挖掘的时间就更长,为了烧毁更多的木桩也需要把地道挖得更宽。这期间一直可能遭到敌人的出城偷袭,只要敌人成功突破到地道入口,只要让他们控制地道入口一刻钟,甚至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可以用土囊封住入口,还在里面的人都会被闷死。”
  “穴攻最重要的不是挖得有多快,而是如何保护好土丘。”袁宗第对此深有体会,在他过往的军事生涯中,尤其是崇祯年间闯营还缺乏攻城经验时,闯营的穴攻总会因为守城士兵攻击土丘而遭遇失败。即使援兵赶来驱逐了敌军,但一时半刻也无法把堵在洞口的土囊都刨出来,再次打通洞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后来,我们开始挖地道以前就会准备好大量的竹竿。”这一次袁宗第和刘体纯也准备了很多长长的粗竹竿,把里面都打通,挖掘地道的时候把很多竹竿插入地下:“有的时候,即使防御得再小心,仍然会被敌军派出的死士突击到土丘边上,被他们封住洞口,那时这些通气的粗竹竿就能救命,能够让下面的人坚持到我们把土囊刨出来。等到大功告成,要焚烧支撑墙基的木桩时,有这些竹竿透气,也能让火烧得更久一些。”
  “这样做不会泄露地道的走向吗?”邓名有些疑惑地问道:“再说,敌人堵洞口的时候也堵住竹竿怎么办?”
  “地道的大致走向城内是猜得出来的,所以我们在地上插一些假的竹竿迷惑他们,比起挖地道,随便乱插一些竹子那可容易太多了。我们也不会给敌人很多时间,哪能让他们又堵洞口又砍竹子的?”袁宗第指出,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只能说明进攻者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地面的控制,如果地面的军队战败了,那地下的人怎么都是死。
  部署防御、插真假通气竹竿,这些事情袁宗第和刘体纯做得都很用心,如何高效率地挖掘、运土他们二人也亲自言传身教。但他们并没有真的想挖空郧阳的墙基,因为这绝不是短期内能做的事情。城内既有主动出击的应对手段,也有不少被动的防守手段。比如在城内修筑新的内墙,预先堵住那些因为城墙坍塌而出现的豁口;或是在墙内开凿水渠,在进攻方准备烧支柱的时候往里面灌水。无论哪一种应对手段都需要花费人力和时间,但还是要比挖空墙基的工作量小。袁宗第和刘体纯无法预料城内到底会采用什么措施,出城逆袭、给地道灌水都可能给进攻方造成很大的损失。
  当地道挖到郧阳墙基下后,刘体纯、袁宗第就打算收工。
  现在挖掘兵已经可以亲身体会地道上面的墙基坚固程度,也学会了如何判断地道尽头的地表位置,达成了所有的训练目的,就没有必要进行后面的拓宽和安置木桩的工作——因为工程量巨大、耗费时间长。至于如何安置地道里的木桩,可以在其它地段练习,没有必要真的跑到墙基下去演练。
  这期间刘体纯和袁宗第又在别处堆起了土丘,打算再挖几条地道,让部下们趁热打铁地锻炼技能。周围收集粮草和人口的士兵还没有回来,谷城那边郝摇旗也派人送信来,说他刚刚开始扫荡,还需要郧阳的明军再帮他牵制一段时间。
  不过这个时候邓名站出来发表意见了。
  之前邓名一直是虚心学习,从来没有质疑过袁宗第和刘体纯的任何决定。现在地道已经通到墙基下面,虽然仅仅几米宽,高也不过一米,但作为一个现代人,邓名不明白为什么不用火药炸一下。
  “用火药炸城?”袁宗第和刘体纯一起摇头:“火药炸不了城的。”
  “为什么?”邓名觉得这个论断违反了他所知道的常识。
  这个时代,还真没有用火药进行城墙爆破的常识。不但没有,反倒有失败的例子,袁宗第和刘体纯都亲眼目睹过。
  “当年第二次攻打开封的时候……”
  既然是邓名发问,刘体纯就讲起了以前的往事。第二次攻打开封时,李自成手中已经有了上百门大炮,交给刘宗敏用来进攻城墙。刘宗敏用这些大炮朝着开封城没日没夜地连续轰了几天,仍然没能将城墙轰出豁口,甚至看不到有出现豁口的迹象——因为李自成缴获的这些火炮口径都太小了,没有攻城的能力。
  情急之下,刘宗敏就不断增加装药量,结果出现了大量的炸膛事故,不但依旧对开封城墙无可奈何,反倒给自己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还损失了不少火炮。但炸膛现象却提醒了刘宗敏,他灵机一动,命令在开封城墙上凿洞,然后填进去大量的火药。
  袁宗第记得当年刘宗敏的原话就是:“要让开封城墙像大炮一样地炸膛。”
  而结果呢?
  结果就是点燃火药后,开封城墙上的那个装满火药的大洞放起了焰火,非常壮观美丽的烟火,方圆数里的闯军都看得清清楚楚。烟花燃放完毕,城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刘宗敏牺牲巨大、辛苦挖出来的那个洞,原来是多大现在还是多大。
  “火药没法攻城。必须先铸造大炮,沉重的几千斤大炮,然后用大炮轰开城墙。如果遇到更厚的城墙,就需要更沉的大炮。”这就是袁宗第和刘体纯的看法,他们没有铸造这样大炮的能力,所以也就没有攻城的能力。
  “那为什么大炮会炸膛呢?”黑火药不能用来爆破这种说法是邓名听过的最可笑的军事观点,他立刻反问道。
  对此袁宗第表示不知道,而刘体纯认为这当然是因为“火能克金”,而且墙壁属土,不能被火药攻克。
  “在昆明的时候,我们点燃火药库以后发生了爆炸,仓库的墙壁不是土吗?不也被火克了吗?”
  刘体纯表示他并不精通五行生克,所以无法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但他指出,或许昆明的“明”字属火,增加了火药的威力。
  袁宗第受此启发,认为应该是因为朱明属火德,在三太子这个火德王的周围,火药威力倍增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初中化学知识,邓名估计黑火药反应后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和氮气,若是在密闭空间内而容器又承受不住压力时,就会发生爆炸。再联想一下以往看过的烟花、爆竹,若是包装物有豁口就产生焰火,而没有释放气压途径的鞭炮就会发生爆炸。实际也和邓名想的差不多,气体体积是原先体积的近万倍,一千多度的气体在密闭空间内能产生极高的气压。
  “黑火药可以爆炸,只要……”经过一番思考和联想后,邓名再次开口的时候变得更有信心了。
  刘宗敏的那次失败只是因为他不懂初中化学,没有制造一个密闭的空间。
  第十节 爆破
  虽然邓名信心十足,但是刘体纯却依旧是将信将疑。在他看来,火药的力量也就仅仅能够把一个铁球弹丸从炮膛里推出去,想要炸塌几米厚的城墙是不能想象的;袁宗第同样知道刘宗敏失败的教训,不过他倒是倾向于一试。他觉得,昆明之战似乎证明了三太子这个人对火势有一种特别的促进效果,根据周开荒对昆明武库爆炸的描述,好像三太子有一个直径数里的作用范围,在这个范围里火药的威力能够得到极大的提升。
  作为一个现代人,邓名认为用火药进行爆破是理所当然的。在他原来的世界,这种战术要等到太平天国时期才会被大规模应用,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杨秀清进攻南京。南京的城墙是朱元璋修建的,墙基厚达十五米,高十余米,固若金汤。当时满清两江总督陆建瀛手中只有五千人,就敢凭借南京城墙抵抗数十万、号称百万的太平军——陆建瀛认为南京城池坚固,清初拥有大量火炮的郑成功都拿它无可奈何,防御太平军也不成问题。
  一开始太平军也确实无计可施,虽然兵力百倍于城内的清军,依旧无法突破城防。太平军曾集中火炮对南京城墙进行昼夜不休的炮击,但密如雨点的炮弹都被十五米厚的城墙挡开,只能对城楼上的建筑造成有限的破坏。后来杨秀清就挖掘地道至南京墙基下,用棺材盛满了黑火药,封闭地道后进行爆破,将几乎坚不可摧的南京城墙炸塌,从而夺取了这座城市。
  邓名本来建议打造一个木制的容器,但袁宗第和杨秀清不谋而合,说何必这么麻烦,去挖一具棺材用不就得了?
  士兵们从乱坟岗找来几具还算坚固的棺材后,邓名挑了一个看上去最结实的。明军的计划是首先把这具空棺材运入地道,按照棺材的大小,在郧阳的墙基上掏一个窟窿,然后把火药从袋子里倒出来,放在棺材里搅拌均匀。
  邓名总觉得挖坟取棺不道德,不过看袁宗第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邓名知道劝也没用,只是在心里琢磨若是爆破能够成功,以后一定要自己制造容器。刘体纯在边上看着士兵们的准备工作,依旧不相信这一招能够管用。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成功的先例,只有刘宗敏失败的教训,刘体纯不信这么点火药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爆破这战术目前除了邓名没有其他人知晓,更不会明白封闭空间的重要意义,因此邓名就带着亲卫亲自下地道去查看墙基下的空隙。
  趁着邓名离开,刘体纯就对袁宗第抱怨道:“就算把这个棺材盛满了,顶多也就是十口袋火药吧?如果是用来开炮能打多少炮,这些炮弹就能把城墙轰出缺口来吗?能打掉一层皮就不错了。”刘体纯仍然觉得火药只能推动大炮的弹丸,就算把全军所有的火药都用来发射弹丸也砸不开郧阳的城墙,那么其中一部分火药当然更不行,还别提连一个铁球都没有。
  “你不是说过昆明有个‘明’字,会旺火么?”袁宗第觉得没必要和邓名对着干,攻城以来三太子一直认真学习,从没有指手画脚,现在提出唯一的一个建议而且充满了信心,不好断然拒绝:“这郧阳不也有个‘阳’字嘛,一样旺火。再说还有邓先生,皇明三百年的火德,那是闹着玩的吗?”
  刘体纯也就是随口抱怨几句罢了,他和袁宗第的想法差不多,既然邓名坚持那怎么也得让他试试,而且就是失败了他们也绝不会责备邓名浪费火药和时间,反倒一定会宽慰他一番。
  明军在下面掏墙基的时候,城内的清军正在墙后面挖水渠。郧阳的防守者不认为明军会强攻,所以也没打算出城去逆袭土丘,而是选择了挖水渠的应对策略。这条渠的挖掘速度并不是很快,清军认为,按照正常进度,还要好多天明军才能把墙基掏空,至少现在守将还没有看到明军把木桩运进地道。不过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万一明军想不开,真要挖塌勋阳的城墙,清军守将就立刻灌水淹没坑道,给明军一个颜色看看。
  清军守将按部就班地挖渠的时候,并不知道此时明军的攻城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完成,而不是他预想中的十数日之后。
  用来爆破的棺材已经装满了黑火药,在把它密封到墙基里面之前,邓名还需要测试一下导火索。最好用的导火材料无疑还是黑火药,它不需要任何空气就可以发生反应。为了防止导火索的火药受潮,邓名用柏油刷过的棉布做了一条长长的带子,里面装上火药。
  先把一条装满火药的袋子埋在土里测试了一遍,确认可以胜任导火索后,邓名就下令把棺材塞到挖出来的窟窿里去,他本人亲自在地道里负责密封。选择爆破的这段郧阳城墙大约有三米宽,墙基接近五米。明军挖出来的窟窿差不多四米深,棺材放置在城墙的正下方。在朝外的棺材板上打了一个洞,为了保险,安放了两条导火索,然后开始把窟窿填实。
  使用的材料包括大量的石砖,邓名先砌一面墙,然后糊上一层土,再开始砌第二面墙;下一面墙的砖块和上一面墙的砖块交错摆放,然后再糊上一层土……一层接着一层。邓名唯恐密封不好,层层之间都要夹上土层,也不知道最后砌了多少面墙,反正是不计其数。挖出来的地道被砖墙堵上了一小半,密封层恐怕得有十几米宽了,如果不是导火索不够长了,邓名本来还想再砌几道墙。
  摆好石砖后,邓名依然担心密封层会松动导致爆炸失败,就用几根大木头死死顶住最外的墙面。
  在邓名紧锣密鼓地进行密封工作时,郧阳守将好奇地在城头观察明军的动静。看到明军往坑道里面搬运石砖时,清将百思不得其解:这是要帮我修固墙基么?
  往坑道里面运木头虽然是穴攻的正常步骤,不过落在清将眼里同样显得十分古怪,他确信明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挖出了足够大的洞穴,现在运进木头,除了给挖掘和运土造成麻烦,没有任何其它的好处。
  在正常情况下,运木料进坑道也是随挖随运,每当挖空一块地方就用一根木料支撑住墙基,不可能一口气挖完然后再同时把木料运进去,因为那样墙基早就会下陷,把里面挖掘的人压死。最后,清军守将觉得,明军运进地道的木料看上去并不适合用来做支撑立柱,而且明军运了几根以后不继续运了,显然是放弃了。
  “哼!就算是练兵,也得当真的去做才会有效果。”清将对城下的明将嗤之以鼻。他直到最后也没想明白明军运砖块是要干什么,不过断定敌人仍是在训炼队伍,而且训练工作进行得很潦草:“要是让新兵们看了,认为这种小木料就能当支柱的话,以后真要攻城不是要出大笑话!”
  怀着对敌人的极度鄙视,清军守将离开了城墙,到下面去检查水渠挖掘的进度,感到自己严肃认真的态度同外面那些敷衍了事的明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看我,就是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穴攻,还是要认真地挖着沟渠,真的挖一个池塘出来并且蓄水……这样练兵才有作用嘛。”
  尽管不赞同邓名的计划,可是当刘体纯看到邓名满身尘土地从地道里爬出来后,还是深感这个宗室子弟果然与众不同,这种下坑道的事情一般的将领都是不屑于亲历亲为的。
  邓名又做了一条新的导火索,把它同地道里的导火索牢牢地连接起来,依旧是用香烛当作延时引信。部署好这一切后,邓名就要求刘体纯和袁宗第下令军队远离这一带。黑火药若是没有发生爆炸,那顶多是有灼热的气流,但若是发生爆炸,肯定会有冲击波出现,在昆明的时候邓名就有体会,现在就指望爆炸的冲击波能够破坏郧阳的城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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