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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想要破局,先要破己。
  仙灵挣脱不出,那就干脆不做仙灵好了。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想法,”灵虚捂住了脸,“最可怕的是,我竟然想要陪你们疯一把。”
  碧霞微微弯曲的手指松开了,如果对方说一个“不”字,她就打算强行动手。
  “你一定会觉得奇怪吧?我为什么会在战场上落单,”她嘴角泛出了一丝苦笑,“因为我们打算跟那群家伙握手言和了。”
  碧霞的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
  “约法三章的内容很快就会传遍大陆吧,用不插手道种争夺来换的他们不再屠杀修士……我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她舔了舔干裂得嘴唇,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样就算了吗?为了大局忍气吞声?那些道友和同门难道就白死了吗?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们就是倒霉吗?不!我不接受!”
  “我灵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碧霞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种浓烈的像是火焰般的感情,在她漫长的生涯里从未有过,破天荒的,她在此刻竟然发自心底的感到了嫉妒。
  她在嫉妒灵虚,并非嫉妒女子本身,而是嫉妒她身为人的那一份鲜活……那是碧霞元君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可以帮你们,这条命尽管拿去,”灵虚的话还在继续,她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碧霞的肩膀,“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你们绝对能翻盘!”
  “没有人能下这个保证,”碧霞抬手握住了她的,“我们只是殊死一搏,难道这样不够吗?”
  灵虚闻言愣在当场,半晌之后,她注视着碧霞,缓缓的笑了,“你说的对,这便足够了。”
  得到了剑修的首肯,碧霞就开始了行动。
  灵虚褪去了衣衫,密密麻麻的猩红字符被挨个烙在她的肌肤之上,碧霞的脚下堆积着空瓶,那里原本装着她的血、勾陈的血、破军的血,甚至是有一瓶是属于木德和真武。
  “我残存的法力只够维持三百年,这三百年间所有转世的仙灵都会汇聚在你身边。”
  画完最后一笔,碧霞站起身来,力量的透支让她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我同样也有送子娘娘的职责,可以直接送你转世轮回……作为酬谢,你可以挑选自己的出身。”
  “出身?”灵虚笑了起来,“我只需要能继续练剑就可以了。”
  这么说着,她的佩剑从地上浮了起来,直直的悬垂在主人的头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轻鸣。
  “哦,对了,我还想再次拜入师门,因为……北海剑宗,宁折不弯。”
  灵虚闭上了眼睛,长剑径直落下,一剑刺穿了她的天灵盖,失去了控制的剑意化为了数道雷霆爆发开来,迫使碧霞不得不趴伏在地,等到威能消散,她盘做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唯有道道剑痕证明了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静躺在房间内的勾陈身体一阵颤动,腹部蓝色的道种光芒大盛,瞬间包裹着了青年的身躯,等到光芒退去,床上只留一具枯骨,在他的门外,木德吞下师父递来的道种,抬手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而在一片废墟的战场中央,被追的狼狈不堪的真武突然哈哈一笑,无匹的力量从身体里爆开——他竟当场兵解了。
  碧霞扶着巨石站了起来,她能感受到灵虚的灵魂正在进入轮回,随着最后一丝力量被抽出,她双腿一软,又无力的向下跌去……
  然而,她并没有跌到地上,因为一只手从身后穿透她的左胸膛。
  “看我发现了什么?”夹带着“嘶嘶”声的古怪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万人崇敬的碧霞娘娘吗?我的运气可真不错。”
  碧霞讷讷的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体里翻搅的手,这荒诞的场景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要死了吗?
  是的,仙灵失去了命牌都会死的。
  可是灵虚还没有成功转世……她要是死了,那么一切的努力和牺牲,都会付之东流。
  就像是被这个念头吓醒了一样,碧霞突然清醒了过来,她身体一扭,竟利用胸骨把敌人的手卡在了身体里!
  她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搞什么,死婆娘!”
  没法顺利掏出命牌显然令身后的异兽烦躁不已,他一只手抓住女仙的肩膀,一只手在碧霞的身体里翻来搅去,血水撒了一地,激烈的疼痛让她神智都开始模糊。
  好痛啊。
  受伤原来是这么痛的事吗?
  她拖延的时间够了吗?
  她还没有去找破军,那个傻孩子能平安转世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碧霞统统不知道,在剧烈的疼痛来临时,有什么东西投入了她怀里,轻柔又舒适的力量熨烫着她的灵魂,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满天星辰和一颗颗圆滚滚的小球……
  这是……
  碧霞元君的意识中断了。
  她被掏出了命牌。
  第107章
  阿恬清醒过来的时候, 差点就被熏了个仰倒。
  猩红色的蛇嘴对着她大张,两颗獠牙溢出晶莹的毒液,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最重要的是, 蛇头与她挨的很近, 近到稍微一动就会亲上。
  阿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蛇,于是她一只手抢过命牌, 另一只手抡起万劫,毫不客气的给了它一剑柄。
  “嘭!”
  猝不及防的黑衣人毫无缓冲的挨了这一击, 只见他直接飞了出去, 落在远处砸出来一个大坑, 唯有尾巴露在外面直抽搐。
  东华帝君下意识的捂住了脸,惊觉这太不符合自己英俊潇洒的形象就放下了手,转念一想, 他正在用着魏舍人的身体,还要什么形象?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白心离的身后,只望着后者的脸蛋能够在少女抽过来的时候充分发挥迷惑性作用。
  阿恬有些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力气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随后她瞥见了手里拿着的命牌和上面书写的“碧霞元君”, 顿时释然了,论谁被泰山打一巴掌都要扛不住啊。而她之前所看到的,应该就是碧霞元君死前最为深刻的记忆。
  被砸出的坑洞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异响, 黑衣男人用尾巴保持着平衡,撑住坑口边缘直接跳了出来,他的斗笠在方才的击打里彻底损坏,露出了他一直不愿意示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被红色鳞片包围的脸, 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不过,与其说那是一双眼睛还不如说是两道竖立在面部的裂缝,看上去阴森又可怖。
  “烛龙……”阿恬叫破了他的身份。
  “作为三百年后的重逢,这可真是让人无法招架的热情啊,碧霞,”男子嘴上这么说着,眼珠子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啧,竟然没有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被禁锢,我该说真不愧是泰山神女吗?”
  他的语气很冷,就像是三百年前那只插入碧霞元君胸口的手,带着彻骨的寒意。
  阿恬很清楚烛龙讨厌自己,正确来说,烛龙讨厌所有的仙灵。因为他,原本是凌驾于所有仙人的存在。
  在太古时期,天地混沌初开,秩序初见雏形,那时候,主导着日升月落,执掌着四季轮转的神兽,便是被称为“烛九阴”的烛龙。
  他人脸蛇身,通体赤红,身长千里,能呼风唤雨,睁眼时天色大亮,闭目时黑夜降临,吹气时冰封千里,呼气时万物复苏。要是给太古的仙人们排个名次,恐怕连三清都要老老实实的呆在烛龙身后拍他的马屁。
  然而,曾经捧的多么高,跌落云端的时候就摔的有多惨。
  在某一天醒来,完善的天道诞生了,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四季轮回都变为了自然规律,这意味着世界不再需要烛龙。于是烛龙死去了,延绵千里的身躯消亡于钟山,而它的意识,则是苏醒于一条弱小的异兽身上。
  那是烛龙第一品尝到不甘的滋味,而不甘就像是慢性毒药,一旦饮下它,就会深入骨髓再难根除。跌落神坛的他被嫉恨啃食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在三百年前抓住了命运赋予的机会。
  “没办法,你太丑了。”阿恬的回答异常耿直。
  “……丑?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状若癫狂的仰天大笑,笑完之后倒是端正了脸色,“碧霞,我这些年过得很痛苦,但我不后悔,一丝一毫都没有。”
  话已至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恬握住了万劫,剑柄入手的冰凉触感让她在刹那间竟感到了陌生,似是察觉了主人的情绪,万劫不满的震了震,换来了前者的洒然一笑,她将手中的命牌向大师兄的方向一扔,右手重新握上了剑柄。
  接下来就是——出鞘。
  这是一场完全失控的战斗,因为阿恬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量,实际上,她也控制不住。
  命牌与本尊的重逢让她彻底体验了一把碧霞元君的威能,每一次挥剑都像是一场崩灭,强硬到恐怖的力量直接摧毁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建筑,如果不是白心离和东华帝君还在场,恐怕陷入昏迷的太玄门众人也会死伤惨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如此。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湖面上,一座泰山的虚影正缓缓降临,威压浓的让人喘不过气,就连滔天的洪水都迟缓了几分,虚影降落在了星斗剑阵上,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将剑阵碾个粉碎,段煊胸膛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尚如此,更别说其他弟子,一时间,北海剑宗几乎等于是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被牵制的夫诸终于获得了自由,可它的第一反应不是乘胜追击,而是转身立马逃跑。
  它没能成功。
  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这头状似白鹿的上古凶兽就直接爆掉了脑袋。
  这世间或许有人可以对泰山不敬,但也绝不包括它夫诸。
  有了异兽的前车之鉴,原本打算四散的剑修立即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段煊试探着放下了剑,散去了凝聚在身上的剑意,就在他这么做的那一刻,周围肆虐的洪水也消失了,沉重的威压化为了轻柔的抚摸,安抚着他因激战而留下的伤痕,这种感觉很奇妙,与其说像是慈祥的母亲,不如说是君王在犒赏顺从的子民。
  没有了剑修的阻碍,逐渐凝实的巍峨高山带着铺天盖地的黑影正式落在了太玄门位于湖底的山门之上,湖水被激起万丈高,露出了下面几乎一半被摧毁,一半被冻结的城池,偶尔可以看到里面透出来的剑光和冰凌。
  泰山重重的落在了城池之上,被震落的冰晶摔下来化为了碎屑,发出了一声声脆响,汇聚成了震耳欲聋的震响,就在山体要将整个湖心岛都夷为平地的时候,虚影突然停止了下坠,而在仅剩一半的太玄门山门里,阿恬用万劫将烛龙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我不后悔,”被刺穿了真实心脏的烛龙笑了,他的脸上,鲜红的鳞片与血迹混杂在一起,“与其被抛弃然后苟延残喘,不如奋手一搏,你迟早也会明白的。”
  “那我拭目以待。”阿恬说道,拔出了万劫对准了他的脑袋,就要挥下。
  清亮的鸣叫声骤然响起,她抬头往声源处望去,入目的便是两条狰狞的黑龙,它们自泰山与城池的缝隙中穿梭而来,因巨大的阻力而发出愤怒的咆哮,而站在这条龙背上的则是一只人面鸟身的童子,他一脚踏一条,手持柳鞭,作牧童打扮,只是布满羽毛的身体配上那张清秀的脸倒是有了几分诡异。
  阿恬觉得他很眼熟,答案到了嘴边,却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纱布,怎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躲在后方的东华帝君低喊出了一声“不好,是句芒,我先走了”,然后他便整个人直直倒下,要不是白心离在前面撑着,只怕魏舍人会被这么一砸出个好歹。
  “句芒……?”少女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可就跟他那张脸一样,仔细一想又觉得其实毫无印象。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句芒飞到了三人不远处,他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若不是在如此场景下见面,定能让人顿生好感,“前面的难道是碧霞元君?”
  “不,”阿恬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承认,于是她一脸诚恳的道,“是路过的村姑。”
  “……我第一次见到破坏力这么强的村姑,”句芒闻言一时也有点无语,“你是村姑的话,那你身后的两个又是什么?”
  “俺相公和二大爷,”阿恬想也不想的回答,“俺们是来给太玄门送菜的。”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哎呀?”她低头看了一眼万劫,“回仙长,是菜刀呀!”
  倘若不是句芒还没有老到神志不清,阿恬这套应对从表情到语气都无懈可击,特别是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她真的是太玄门下的菜农。
  知道少女打定主意装糊涂,芒句轻笑一声,轻轻招手,烛龙的脑袋便直接从身体上分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飞到了他的手里。
  “你是碧霞也好,村姑也罢,今日我就不深究了,”他微微一笑,“只不过玉帝的御令在他的脑袋里,虽说我俩并没有什么深厚情谊,但我若是想要回仙界可少不了这个。”
  他这话未必没有试探阿恬的意思,可惜后者拿出了每次闯祸后哄白家夫人的看家本领,不仅一脸真诚,还特别自然的向后退了几步,挽上了白心离的胳膊,一副“俺们是吉祥的一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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