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轩丘千珏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刻玉符、指导两个徒弟的修炼和剑术。
  花雨楼和阮青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离开梨院,到恒断山脉历练,轩丘千珏每一次都像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一样嘱咐一遍,不要到恒断山脉深处去。
  龙小芝不知道恒断山脉的更深处是什么样子,她也曾好奇过,只是未化形之前,龙风澈也曾嘱咐过她,不要过早涉足恒断山脉深处,至少在成年期之前都不可以。
  这日,细雨绵绵,薄云不重却无边无际,铺遍了天空。龙小芝正单手支着下巴趴在窗沿上,窗外的梨花因浸透了雨水而显得沉甸甸的,青石铺设的院子里虽没有积水却染透了湿意。
  拱门那里,两把纸伞突然出现在视野中,还没等龙小芝开口,纸伞扬了扬,露出伞下的人。
  花雨楼一眼就看到了窗子上的龙小芝,玲珑可爱,粉唇似樱,花雨楼常常想,如果龙小芝能够长大,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之姿,可惜,紫蝶的资质普遍不高,虽然能够化形,却大多停步幼生期。
  “师傅,我和雨楼已准备妥当,今日启程前往镜荷潭。”阮青雪与花雨楼每次出行前都会向轩丘千珏汇报行踪,轩丘千珏基本不会阻止。
  因为历练的地点大多是阮青雪选择的,阮青雪性格沉稳,考虑周全,不会将自己与花雨楼置身险境。如今花雨楼已经炼气大圆满境界,却一直没有筑基。
  他们当然不会缺少筑基丹,但云阙宗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自主筑基失败三次以上,否则不可用筑基丹筑基。
  此次前往镜荷潭,一是九境金莲即将成熟,二是为了花雨楼的第一次自主筑基。
  镜荷潭在恒断山脉东侧的外围,有阮青雪这个金丹期修士跟着,危险虽有却不会致命。轩丘千珏也没有阻止,只是给了两人一颗葡萄大小的黑色珍珠。“此珠名为碧水,镜潭中用得上。”
  说完正事,两人也不多留,退出房门,花雨楼如同前几次一样又折了回来,在窗子外面,伸手指摸了摸龙小芝的脑袋,诱惑的开口道。
  “小芝麻要不要一起去?九境金莲的莲子,莲藕,镜潭中的泥罗贝和锦鲤可都是珍馐佳肴,滋味堪称绝顶……”
  花雨楼还在措词,托龙小芝的福,花雨楼如今的言辞错句优美复杂了许多,尤其是在吃的方面。
  每一次出门历练,花雨楼都极力诱惑龙小芝同行,无奈龙小芝与自家师傅是一个属性,如无必要,绝不出门。再加上师傅那灵蜜,龙小芝恨不能长在桌子上。
  “好啊,好久没出门了,正好出去转一转,什么时候出发?”龙小芝拍开花雨楼的手,抱胸冷傲的开口,随即微扬着小下巴又补充道。“我不是为了珍馐美食,只是想去转转而已。”
  “真的!本来是要现在就走的,如果小芝麻要收拾行李,那就等上一会,我和二师兄在院门外等你。”花雨楼简直喜出望外,生怕龙小芝后悔,语气极快的说完。此时的花雨楼和阮青雪还不知道,带着一只紫芝到处跑会有怎样的奇遇和机缘。
  “好吧,等我一刻钟。”说完,龙小芝就跃下了木窗,飞回矮桌上。
  龙小芝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她大部分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灵府,也有一些放在古云树的那个树洞里,如今要收拾的就一套精致的紫砂小茶具,还有那个蜜罐。踮着脚趴在蜜罐边缘,看着半空的蜜罐,又抬头看着轩丘千珏。
  那套小茶具是轩丘千珏为了培养龙小芝喝茶而准备的,结果各类灵茶试了一遍,龙小芝没有一样喜欢的,最后只好用来冲灵蜜水喝。
  龙小芝最终如愿的带着满满的蜜罐离开了,扇着翅膀飞出了院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檐已经有连成线的水珠坠落,轩丘千珏放下手中书卷,静坐在矮桌边有些出神,眼中是惯有的温和,薄唇轻抿,没有弧度。
  龙小芝已经在梨院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即使轩丘千珏并未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她也很少山谷,对于他人而言,这种生活可谓无趣至极,龙小芝却自得其乐。
  至于外面的世界龙小芝当然也心存好奇,不过自身能力有限,龙小芝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如今有了花雨楼和阮青雪,龙小芝也有了去外面转一转的想法。
  半年的相处,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了基本的了解,龙小芝对三个人的品行还是信得过,别的不说,至少他们都尊重她,哪怕她只是一只小紫蝶妖,哪怕她并不那么柔顺和乖巧。
  “镜潭是水潭吗?”龙小芝三人并不着急赶路,阮青雪御剑带着花雨楼和龙小芝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而去,因为怕龙小芝不适应,阮青雪还特意撑起灵力罩住三人。
  对于修士而言,只有筑基之后才能御剑而行,筑基以下除非有飞行灵器辅助,否则无法御空飞行。
  行程之中不需要花雨楼费什么心思,如今正好给龙小芝解惑。“镜潭是一种特殊的潭水,这种潭水虽为淡水,浮力却极大,常人很难潜到潭底,镜潭形成的地理环境极为苛刻,需要四面环山,常年无风,潭底海银沙干净如洗,潭水清澈至极,这些独有的风光让镜潭有仙人琢镜之称。”
  龙小芝听后纠结的皱着小眉头。“这样的潭水能长荷花?会有锦鲤吗?即使有的话能捉到吗?捉到的话会好吃吗?”
  花雨楼“……”
  难道是人类和妖灵的审美不同,正常人不都应该对他所描述的镜潭之景感兴趣吗?
  阮青雪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们家这只小紫蝶对吃的执着可谓登峰造极,至少阮青雪还没见过比龙小芝更爱吃的,不过他并不反感,可以说任何人见了龙小芝吃东西时的模样都很难不心生喜爱。
  龙小芝的吃相并不难看,甚至在轩丘千珏的引导下越发优雅,尤其是端着小紫砂杯喝灵蜜水的时候,那优雅而落落大方的举动绝对能唬住大片不知情的人。
  不过一旦换了其他的食物就很难说了,小一点的水果还好,但若大一点,那就好玩了。
  龙小芝不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也从来不说喜欢什么食物,讨厌什么食物,不过一旦遇到极喜欢的食物,吃的时候就恨不得扇翅膀,那可爱而满足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软。
  花雨楼无奈的感叹道。“小芝麻,你怎么就惦记着吃,万一吃太胖飞不起来怎么办?”
  龙小芝轻哼了一声。“你不胖,还不是飞不起来。”
  花雨楼瞬间无言以对,貌似确实如此,三个里面目前就他还不会御空而行。“小芝麻,这样聊天可不行,会嫁不出去的。”
  龙小芝摸了摸小下巴,眼神是明晃晃的鄙视。“我孩子若是还活着,都可以当你太太太爷爷了。”
  龙小芝当然没有孩子,所谓的孩子不过是指曾经自己未化形时产出的孢子,虽然大部分都被自己回收了,但不难保证有遗漏的孢子。
  阮青雪哈哈大笑,话是没错,小紫蝶如今也有三四百岁了,未化形之前如果有孩子恐怕也有几百岁了,但是这话被龙小芝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教训花雨楼,场面喜感满满。
  花雨楼囧囧有神,不由得恨恨的伸出手指,戳了戳龙小芝的脸颊。“想得美,我可不想要个毛毛虫亲戚。”
  龙小芝盯着花雨楼打量了一番。“确实,你这样子最多只能和蛾子做亲戚。”
  花雨楼“……”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第9章 镜潭
  闲聊的话题渐渐跑偏,一路上,阮青雪都在好心情的听着花雨楼和龙小芝斗嘴,别看小紫蝶个头不大,却两三句戳的花雨楼几欲扑倒,然后在花雨楼无言以对的时候,用愚蠢的人类的目光鄙视之。
  “小芝麻,你这聊天的本领师承何处?我要去拜一拜。”两天之后,三人临近目的地,花雨楼捧着被戳了无数刀的心脏问道。
  龙小芝想了想,伸手安慰的拍了拍花雨楼的脑袋。“我只是爱说实话罢了。”
  花雨楼默默扭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二师兄,下面怎么那么多人?”三人转眼就到了镜潭,却发现镜潭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
  阮青雪也发现了情况有异,先不说镜潭的位置有多难寻找,这恒断山脉一直危机重重,为什么会在镜潭聚集了如此多的修士,而且不止有道修,居然还有一向淡薄名利的佛修,以及崇尚自由的妖修。
  “静观其变,切莫多言。”阮青雪嘱咐完花雨楼又补充道。“小芝到我肩膀上来,下面鱼龙混杂,情况不明,不要走散。”
  花雨楼收敛了玩乐的情绪,十三岁的少年身型已经慢慢抽长,长发束起,面容虽略有青涩却被凌厉的剑眉遮掩下去。阮青雪的变化则要小得多,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仍旧是谦谦君子,青雪如玉。
  身为剑修,自身的修为会不自觉的转为剑意,一旦外露就会给人锋利如刃之感。
  龙小芝坐在阮青雪的肩头,肩头的位置靠近脖子,是每个人的致命之处,若想不惊动阮青雪将龙小芝捉走,几乎没有可能。
  三人在镜潭的外围下了飞剑,寻了个位置暂时休整。时间正值下午,同阮青雪三人一样,还有其他修士陆续抵达。
  “阮道友,昔日金州一别,不想今日还能再会。”龙小芝三人来的晚,位置有些偏后,没想到却碰上了熟人。前来打招呼的是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袈裟的和尚,容貌颇为英俊,举手投足间尽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感。
  龙小芝虽然有传承记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佛修,不免有些好奇,因此细细打量起这个英俊的和尚,觉得与自己想象中的佛修形象十分相似。
  “凡心大师。”阮青雪回了一礼,和尚虽然衣着朴素,但额头中心已经有了三瓣用金色曲线勾勒的简约莲花,属三道法佛,金丹期的佛修。
  阮青雪曾经在金州与凡心有过一次合作,两人的年纪和实力相当,对彼此都颇为欣赏。
  “阮道友与我佛有缘,也是小僧的朋友,若阮道友不弃,可直接唤我凡心。”
  “既如此,凡心亦唤我青雪即可。”阮青雪虽然不觉得自己与佛有什么缘分,却不妨碍交个朋友。随后,阮青雪又介绍了花雨楼,连龙小芝也没落下。
  龙小芝学着花雨楼的动作,像模像样的对着凡心回了一礼。哪知凡心见状,眼神微亮,对龙小芝道。“小施主与我佛有缘,若能修佛必定有所成就,小施主……”
  凡心话还没说完,就见龙小芝赶紧捂住小脑袋,护住自己的头发,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凡心“……”
  佛修当中也有妖修和灵修,而且妖灵大多不牵扯尘缘,心思简单,若能静心修佛,成就不在人类之下。
  凡心难得有看的顺眼的妖灵,没想到龙小芝的反应会如此特别,凡心几乎要下意识的摸一摸脸,自己这副慈悲的面孔难道失效了?
  “凡心可知这镜潭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的修士。”看到有些愣神的凡心,阮青雪不厚道的想要发笑。
  凡心很快恢复了那副慈悲面孔,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解释道。“此事的起因在十多年前,当时南境丹门中的墨丹门出了一位炼丹奇才,可谓根骨绝佳,惊艳世人,墨丹门也凭借此人一跃成为丹门之首。”
  “凡心所说的这人我也有所耳闻,这人名为墨问水,不止南境,当年此人的名声在寰辰大陆上都广为流传,据说他曾炼制出了一枚神级丹药,只是从未有人见过。”十多年前,阮青雪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对大陆之上的风云人物自然知晓。
  “没错,神级丹药出世,天地异象无法遮掩。墨丹门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墨问水此人极为冷清,自然不喜这种纷扰,也就闭关了,而这一闭关就没了音讯,如今的墨丹门虽然仍旧是丹门之首,地位却岌岌可危,只因众人还忌惮着墨问水这个名字才相安无事。”谈起墨问水,凡心也有些感慨,那样一位曾经大放异彩的人物怎能不让人感叹。
  一旁的龙小芝托着小下巴,听得认真无比,虽然这个和尚啰嗦了一些,但正好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凡心被龙小芝那双大大的眼睛紧盯着,那眼中的催促显而易见,顿时颇感愉悦。“半月之前,一向沉寂的墨丹门一反常态,突然发布了一条悬赏令,玉简在一天之内遍布了金州、凉州、陵蓝、司水四大主城,以及其附属城池。”
  听到此,阮青雪已经猜测到镜潭的暴露与墨丹门有直接关系,只是仍旧无法将镜潭与墨问水联系起来。
  “青雪一定诧异镜潭为何会聚集如此多的修士,而且包含了佛修和妖修。”凡心突然轻轻一笑。“佛修也并不是无欲无求,只是追求的方向与世人有所偏差,墨丹门在玉简之中不但绘制了镜潭的详细地图,而且将镜潭涉及的珍宝一一列举,最后甚至许下了重诺,完成了委托的修士可以在墨丹门的珍宝阁中挑选一件东西。”
  阮青雪面上情绪不变,心中却泛起诧异,镜潭虽然多产珍宝,但其价值恐怕值不上墨丹门的重宝,而且竟然能吸引凡心前来,看来镜潭果真有异。“能吸引凡心前来的恐怕也是佛家重宝,只是青雪却想不出。”
  这时,一直默默坐在阮青雪肩头的龙小芝却突然开口。“是不是佛修坐的那个莲花台?这个镜潭不是也叫镜荷谭吗?”
  凡心朗声大笑。“小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凡心的反应显然已经肯定了龙小芝的猜测,花雨楼却十分不解的问道。“镜潭虽然以九境金莲闻名,但九境金莲一旦离开镜潭潭水就会慢慢枯萎,根本达不到莲台的要求,而且妖修也不需要莲台。”
  “没错,但是在墨丹门的珍宝阁中有一种丹药,常青丹。极品常青丹可以让离根的灵植继续生长,不受地域限制,虽然炼制莲花台需要的材料十分稀有苛刻,但莲花却是必不可少的主要载体,九境金莲更是上上之品,又有谁能抵挡得住诱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凡心没有说,就是与九境金莲签订契约,而且必须是本命契约,生命共享,属于驯化之中的最高级别,不过九境金莲并非凡品,九为极数,九境金莲的品质已是极品,想要驯化风险太大,权衡之下,凡心只能选择前者。
  “至于妖修,如果镜潭中有龙吐珠呢?凡人有传说,鱼跃龙门,过而化龙,唯鲤或然。镜潭中的锦鲤本无什么特别,但根据墨丹门提供的信息,镜潭中有一条锦鲤口含龙珠,只待吞食九境金莲的莲子化蛟,龙族血脉强悍,只要沾上一点血脉就有化龙的可能,妖修追求的极致无外乎羽化成仙,而龙族却生儿为仙。”
  随着凡心的讲解,三人终于明白了镜潭吸引了众多修士的原因。
  “墨丹门如此大动干戈与墨问水有关?”墨丹门给出的诱惑越大,阮青雪反而越发清醒,镜潭深有数千尺,几乎没有人能到达潭底,正是因为未知,所以镜潭究竟有多少秘密,世人还真的不曾清楚。
  说道这里,凡心的神情也严肃了不少,显然他也抱有同样的警惕心理。“墨丹门没有明说,但小僧曾经得到一个消息,墨问水当年闭关的地点就在镜潭附近,这十多年墨丹门一直低调行事,墨问水更是了无音讯,小僧怀疑,墨问水怕是在镜潭出了什么变故,墨丹门此次才会大费周折,借由九境金莲和龙吐珠来吸引大批修士。”
  凡心的这段话特意设了限制,只有阮青雪三人听得到,凡心的意图也很明显,需要合作伙伴,墨丹门的举动让他本能的意识到了危机。
  “墨丹门的玉简中是什么样的委托,完成条件是什么?”阮青雪问道,宗门发布的玉简都会在各个城池的千机阁存放,修士可以查看,却无权带走,除非宗门特意将玉简任务委托给某一个人。
  “委托是协助墨丹门弟子潜入镜潭潭底,其他就没有了。”
  第10章 牡丹花
  这个委托看似简单,却还真没几个人能够完成。镜潭神秘莫测,多产珍宝,自然有人下大力气研究过,却因镜潭奇特的潭水而颇受阻碍。
  镜潭之中,修为越高的人,受到的浮力就越大,而修为低的人又无法长时间闭气,也无法潜入太深。
  在此之前,阮青雪从未潜入过潭底,一是受到浮力影响,还有就是镜潭清澈无比,哪怕无法到达潭底,潭底的情况还是一目了然,海银沙铺就的潭底反射银辉,上面还有一些圆滑的碎石和鱼虾栖息,阮青雪想不通墨丹门这个委托的意义何在。
  同阮青雪一样想不通的大有人在,有人觉得墨丹门掌握了镜潭潭底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人认为墨丹门是疯了,才会发布如此无意义的委托。
  但不管怎样,镜潭的诱惑,以及墨丹门的许诺仍旧吸引了大批修士前来,而墨丹门的弟子也早已在谭边等候。
  镜潭中的九境金莲每隔九年就会结出莲子,而金莲却奇异的常开不落,尤其是在莲子成熟之时,还会散发柔和的金色光芒,将镜潭映照成一片金色之海。而镜潭的浮力,在金莲绽放光芒之际是最小的,也是最适合潜入之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