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徐骁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成了王朝内唯一的异姓王。
而荀平却没有机会去锦上添花。
第167章 可怜
徐凤年进城后挑了家大客栈,按王朝军规身后轻骑要去官府递交军碟,然后由知章城安排军营驻扎,世子殿下岂会当真。下车时慕容梧竹慕容桐皇姐弟俩已经戴上厚实帷帽,遮住脸孔,慕容梧竹看到抱着武媚娘的鱼幼薇后愣了一愣,显然没料想到马队中还有如此美艳的女子,经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劫杀与反劫杀后,她的精气神低落到谷底,低头紧紧跟在徐凤年身后,踏上台阶,冷不丁撞到世子殿下的后背,她心中骇然,生怕惹恼了这位言笑温柔却手段血腥的外地将种。
但徐凤年只是抬头打量悬挂在客栈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写有一副联子: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剑贺两州的客栈旅舍大概十有五六都挂这么个对联,以前游历中也琢磨不出味道,问老黄温华那更是问道于盲,招手把鱼幼薇喊来一问,才知道是缺字联,上联缺宿字,下联少天字,道教有二八星宿三十三天的说法,搁在住宿上,很谐趣应景,足见龙虎山这座道教祖庭对山下世俗的渗透。
客栈老板见到公子哥带着美眷不说,还有一大帮虎狼甲士,不敢怠慢,亲自出门相迎,顾不上腰杆有毛病不容易下弯,见到这名锦衣玉带的俊逸世家子后,腰弯下去就没直起过,殷勤推荐店里的招牌酒肉,拿到房牌后,饥肠辘辘的徐凤年让客栈老板在独栋小院里摆下桌子,一名半老徐娘的女子亲自端来一壶酒,徐凤年狼吞虎咽时只瞥见勒紧到纤细至极的腰肢,因此她的丰硕臀部显得格外弧度惊人,视线再往上移动,胸部也算壮观,客栈老板长相贼眉鼠眼,不讨喜,这位身份约莫是老板娘的少妇倒是出落得丰腴诱人,看来客栈是铁了心要把这帮外乡豪客军爷给伺候舒坦了,少妇看到这一桌子客人自备碗筷,银筷镶玉,翡翠酒杯,有青衣婢女试毒,当下更加心惊。
徐凤年啃了一块糕点,抬头笑问道:“这糕点不错,叫什么?”
少妇将酒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弓腰敛袖,侧身施礼,丰满胸脯便是一颤一荡,带着独有嗓音妩媚道:“回禀公子,是奴家店里的特产灯芯糕。”
徐凤年听到那悦耳的腔调,咦了一声,讶异道:“夫人是吴州人氏?这口音可是地道的吴杭湖小片,好听好听。相比毗陵溪小片要软一些,也要更糯一点。”
少妇一手捂嘴,一手捧胸娇笑道:“公子好耳力,便是一些吴州人,都分不清吴杭湖与毗陵溪口音哩。”
徐凤年招手,眯眼笑道:“夫人不介意的话就坐下聊,站着怕夫人累着了。”
眼观四面的伶俐少妇瞅见英俊公子哥说这话时,眼光就在她胸口上悄悄抹过,她心中窃喜,也不故作腼腆羞赧,大大方方坐下,她深知自己已不是那妙龄青葱,若是故作少女娇憨,只会惹人厌烦,还不如直截了当些,仗着身子丰腴成熟,更能撩拨男子。不过她入院子后没敢仔细打量,只一门心思注意眼前皮囊好到生平仅见的男子身上,坐下后略微环视,才猛地自惭形秽,那抱白猫的大袖女子,可真是水灵,三名帷帽遮面的女子虽见不得容颜,但脱俗气质摆在那里,让她如坐针毡,欲哭无泪,这趟丢人丢大了。好在公子哥不嫌弃她残花败柳,与她聊些吴州风土人情,这让原本心如死灰的她死灰复燃,暗想莫不是这位俊哥儿吃腻了燕窝鱼翅,想尝尝这难登大雅之堂却别有滋味的灯芯糕?
徐凤年冷不丁问道:“牯牛大岗上的那个轩辕,最近看上了谁?”
少妇下意识道:“公子是说慕容家的那对姐弟吧,听说最近就要被带上徽山,剑州那些年轻爱慕相思他们的士子们都在跳脚骂人呢。”
徐凤年轻轻笑道:“是哪位轩辕公子如此好福气?”
少妇犹豫了下,见到对面好看到不行的俊哥儿竟然亲自倒了杯竹叶青,递过来,她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触碰到他的手指,心神摇曳,再不管什么忌讳,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道:“哪里是什么轩辕家的公子少爷,是老祖宗看上了慕容姐弟,姐姐叫慕容梧竹,弟弟叫慕容桐皇,是隔壁剑州最出名的一对美人儿,还有一首歌谣来捧她们来着哩,把他们说成是以后可以去京城皇宫的天大富贵,京城不是有座梧桐宫吗,姐弟两人出生时,一位仙长道破天机,留下歌谣作谶语,大概意思就是雌雄双双入梧桐。”
少妇见公子哥笑脸温柔,再喝了口酒,胆气更盛,小声说道:“奴家还听说轩辕那边生怕姐弟两个名声太盛,会传到皇宫里去,江湖上不是有个胭脂评吗,为了不让慕容雌雄登评上榜,轩辕家的老祖宗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徐凤年眯起丹凤眸,眉心一抹紫红印记如竖眉,愈发清逸出尘,柔声玩味道:“那轩辕家老祖宗的口味,是不是太驳杂了点?连慕容桐皇都不放过?”
少妇已然看呆了,等到一旁青衣女婢咳嗽一声,才回神,借着低头喝酒遮掩尴尬,抬头使劲瞧了几眼年轻公子哥,媚笑道:“奴家可听说那慕容桐皇生得比女子还美呢。”
靖安王妃坐在桌上,慕容姐弟则站在徐凤年身后,帷帽下的神情各有不同,慕容梧竹哀怨忧思,彷徨无助,只是痴痴望着那个背影,只觉得侥幸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轩辕掀起多大风浪,也不管这根稻草是否会被根深蒂固的轩辕世家随意捏断,她本就不是坚韧的女子,若非弟弟坚持,便是她被掳去徽山做那轩辕老祖宗的玩物,也只会偷偷哭几回就认命。慕容桐皇则怒气横生,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徐凤年呵呵笑道:“夫人给说说那慕容桐皇是怎么个好看,我不太相信一个男人能漂亮到哪里去。”
背后慕容桐皇传来一声冷哼,如果不是最后一柄匕首交给了慕容梧竹,他都想朝这个后背捅下去。
老板娘眼神古怪,有些鸡皮疙瘩,误以为眼前公子有那名士癖好。
徐凤年一脸委屈,看得老板娘心疼得恨不得搂入怀中好好怜爱一番,马上神情恢复自然,秀眉一挑,一下子就挂出千百斤的少妇风情,女子风韵,果真是小的有小的好,成熟的有成熟的妙,她妩媚道:“奴家也没真正瞧见,只听说长得能让莲花不开,剑州都称这位慕容为莲花郎。”
徐凤年点头,感慨道:“轩辕老祖宗,不愧花丛老饕的名头。”
少妇再不谙世事,也知晓江东轩辕的家世彪炳,紧张万分提醒道:“公子小心些说话才好。这里虽还不是剑州,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徐凤年笑着点头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无以回报,只能多跟夫人讨要些美酒点心。”
少妇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极为识趣,妖娆起身,再次敛袖施礼,胸脯当即颤颤巍巍,转身走出院子。徐凤年等到她离开院子,这才让三位戴帷帽的绝色摘下束缚,坐下进食,慕容姐弟看到靖安王妃的容貌后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冷艳美人,慕容梧竹眼神黯然,倒是慕容桐皇悄悄松了口气,对那个行事叵测的将种子弟敌意消散几分。徐凤年看着三人细嚼慢咽,让青鸟去跟凤字营拿来一柄北凉制式短弩,天下军旅,“成制”是很敏感的关键,北凉大到军伍马政,小到弓弩佩刀,皆是条例清晰章法鲜明,北凉刀不去说,世子殿下手中这弩也有大讲究,横姿着臂施机设枢便是弩,与弓的张满即发不同,弩的优势在于张弦与发射分离,北凉弩更有连射功能,此弩便可四珠连发。徐凤年低头,手指抚摸短弩的悬刀与钩心,神情专注。
慕容桐皇看似无意问道:“弩?”
徐凤年没有理睬,只是想起了北凉军中赫赫有名的流弩风采,弩手策马在战阵上游动,穿梭来往,狙杀敌将,取人性命在百步以外,是北凉一支久负盛名的精锐劲旅。要想成为流弩手,殊为不易,骑术与箭术都要出类拔萃,位列北凉六等甲士中的第一等,共有一千两百余人,其中六百整编成大庐营,其余多为斥候游哨,北凉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膏粱子弟想要去边境捞取实打实的军功,首先要被老卒调教得掉几层皮少几斤肉,合格并且优异,就会被丢入哨子营担当一名斥候,跟北莽探子真刀真枪厮杀过,割下三颗首级,才算在北凉军中立足,前不久李瀚林寄来书信,说他成功当上了游哨,做梦都想跟北莽那帮蛮子碰上头,信上说他老爹听闻他不安分呆在后边而是跑去做斥候后,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繁忙政务就跑去边境军镇,要把这个要给李家传宗接代的独苗五花大绑回家,差点跟北凉军起了冲突,幸亏大柱国从京城马不停蹄返回边境,才将马上就要担任北凉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劝回去。
那个在离阳王朝卧榻之侧常年大兴兵戈的北莽啊。
徐凤年怔怔出神。
王朝边塞诗人都喜欢将那帮蛮子视作茹毛饮血的牲口。百蛮之国,民风彪悍,蛮兵尽为甲骑,控弦之士数十万。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有父死妻后母兄死妻寡妇的习俗,这在王朝这边看来简直就是惊世骇俗,毫无伦理道德可言。但北莽这些年最大的丑闻却是一个祸乱宫闱的女子做成了皇帝,三十年间先后服侍三位皇帝,其中父子皇帝二人,最后一位才登基十三天的短命皇帝在血缘上甚至算是她的侄子,这在离阳王朝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位女帝据称有面首三千,年过半百,却性欲旺盛,前些年甚至让密使传话给徐骁,只要徐骁肯降北莽,她愿意“妻徐”,与徐骁共享天下。对这个半离间半笼络的天大馅饼,徐骁也干脆,先斩使者,再捎信去北莽,就五个字:奴徐仍嫌老。
徐凤年笑了笑,徐骁也忒阴毒了,那老妪好歹也是北莽女帝,做奴婢还嫌弃她年纪太老。可那老妪的心机委实恐怖,对此滔天羞辱竟然丝毫不怒,只是一笑置之。
徐凤年放下短弩,抬头看到一脸不悦的慕容桐皇,皱眉说道:“别跟我摆谱,路边救了野猫野狗还知道摇一摇尾巴。”
慕容桐皇眼神阴冷,死死盯着徐凤年。
徐凤年伸手一弹绣冬刀鞘,绣冬翘起,啪一声,把这名剑州最出名的惨绿美少年打得踉跄后仰,跌倒在地,徐凤年冷笑道:“老子又不是轩辕大磐那个变态,对你没兴趣,长得像娘们了不起啊,你他妈的能给老子生出崽来?公驴和母马交配出来的骡子,知道不,你就是。”
慕容梧竹被徐凤年这番恶毒至极的言辞给吓得目瞪口呆。
慕容桐皇低着头,笑声从牙缝里一丝一丝挤出。
慕容梧竹不知哪里生出的胆量,双手握住一把匕首,面朝徐凤年。
徐凤年重新拿起短弩,抵在慕容桐皇脑袋上。
满脸泪水的慕容梧竹惊呼道:“不要!”
慕容桐皇抬起头,那张弓弩顶在他眉心处,仰视徐凤年,竟然笑了,笑得祸国殃民,尤为天然妩媚,柔柔道:“奴知错了。”
慕容梧竹匕首掉落在地上,怔怔望着慕容桐皇,像在凝视一个陌生人。
靖安王妃笑意古怪,鱼幼薇则不去看这一幕,抚摸着武媚娘的柔顺毛发。
徐凤年蹲下去,看着那张脸庞,平静道:“真可怜。”
第168章 可爱
参与剿杀袁庭山的有杨青风,所学庞杂,精通旁门左道,擅长驱役禽兽。南疆巫女出身的舒羞也不差,怀有颇多锦囊秘术,与杨青风拉开百步距离,齐头并进。宁峨眉丢开卜字铁戟,身背戟囊,手中持有两枚飞戟,率领十余轻骑弃马入林,呈现扇面阵形持有短弩碾压过去,九斗米老道魏叔阳则身形如山魈,在枝桠间纵跃,与宁峨眉高下呼应。三股追踪势力,撒下天罗地网,追杀那名青年刀客。
杨青风入林后,时不时弯腰查看地面蛛丝马迹,起先还能在林间泥地上看到间隔与深浅都有迹可寻的足印,追蹑轻松,但很快脚印就开始渐行渐浅,步伐骤然拉开,逃亡路径不再简单踩在地上,而是将落脚点放在树干或者石头上,杨青风停下脚步,身体半蹲,伸出两根病态雪白的手指捏起一些泥土,嗅了嗅,另一只手从系于腰间的小兜囊中抓出三头红爪黑鼠,把土壤在它们鼻尖洒下,小家伙们嗖一下窜入密林深处,舒羞不知何时来到杨青风身边,云淡风轻道:“没料到这小子还有些道行,我觉得要不咱们干脆分兵行事,把距离彻底拉开,否则不小心一棵树上吊死,没脸去见世子殿下。”
性情阴沉的杨青风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愿与这个娘们共事,能单枪匹马是最好,一些隐蔽手腕也施展得开。舒羞不敢怠慢了世子殿下吩咐的大事,两袖一挥,折了个方向,如苍鹰腾空掠去,踩在枝桠上,蜻蜓点水,几次弹跳,站到树冠顶点,却不是张目远眺,而是闭目皱了皱小巧鼻子,猛然睁眼,嘴角一勾,娇躯俯冲而下,休迅飞凫,在林中折了个方位,寻着一股气息紧追不舍。那耍刀的小子狡猾得很,已经谨慎刻意地隐蔽脚印,可舒羞却依旧能够凭借着逆风迎面的气息盯梢不断,嘴上喃喃狐媚道:“小家伙真顽皮,累得姐姐出了身香汗,被姐姐逮住了,非要把你剥皮抽筋哦。”
小半个时辰中,舒羞两次成功看到那小子背影,其中一次这小子竟然不跑反而给舒羞来个伏击,整个健壮身躯如壁虎贴在一根树干后面,若非舒羞察觉到气息重了几分,断定这小王八蛋就在附近,否则从树旁掠过的时候就要被一刀劈成两半,舒羞灵活躲闪掉这一记凶狠必杀刀势后,身体倒退,双手双脚黏在附近一根大树主干上,俯视那名狞笑的青年刀客,一手轻轻拍打沉甸甸的胸脯,媚眼娇笑道:“呦,小弟弟,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呀,姐姐这一路可白心疼你了。”
被这娘们如影随形追杀的袁庭山丝毫不见气急败坏,收刀后嘿嘿笑道:“我小弟弟可不小,姐姐要不信的话,回头只剩下咱们俩了,袁庭山定要让姐姐销魂登仙。”
如同蜘蛛贴在树上的舒羞媚眼如丝道:“这小嘴儿真甜。”
袁庭山耳朵始终保持小幅度的颤抖,拿刀敲击双腿,两圈缠绕小腿的沉重铅块碎裂坠地,笑道:“姐姐的姘头马上要到了,弟弟我可没两龙战一凤的喜好,先走一步。姐姐要是娘亲尚在,倒是可以喊来跟弟弟一起滚大床,姐姐这般好看,想必娘亲也风韵犹存,双峰对峙,前后夹击,弟弟我可就要束手就擒了,可惜今天才姐姐一人,恕不奉陪!”
言语调戏间,双脚失去足足十几斤重量的袁庭山没了累赘,身形后退敏捷异常,瞬间没了踪迹。不急于追剿的舒羞缓缓落地,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嘴角,啧啧笑道:“调戏到老娘头上了!”
这次短兵相接后,脑子灵光的袁庭山便开始顺风而逃,不再逆风给舒羞留下线索。这让舒羞心中的怒意暴涨,重新与杨青风在溪畔汇合后,她见到杨青风蹲在地上捡起一件沉重的铁制内袄,附近一只黑鼠被枝桠钉死在地面上,舒羞心情转好,望向小溪对面,嗅了嗅,皱眉道:“这小子武功还好说,可狡猾如狐,这么追下去不是个事。修习轻功分明是走负碑的愚笨路子,估摸着他身上负重起码有二十斤,光光比拼脚力,你我都不怕,可他接下来出刀肯定越来越快,姓杨的,别阴沟里翻船。吕钱塘死了,你可别再折在这里,姐姐我孤单得很。”
杨青风冷哼一声,踩石准备跃溪而过,舒羞虽看似闲聊,但一直在嗅着袁庭山气味,远处飘散而来,加上那边溪畔地上沾水的足迹所指,照理来说,已是过溪入林,但舒羞闻着闻着就脸色剧变道:“小心,这小子返身窝在水中!”
话音刚落,小溪中心水花暴溅而起,一刀刺出,算准了杨青风的气机流转,在一气歇二气生溪上身形斜下的节骨眼上,这狠辣一刀便恰到好处地刺了出来,所幸杨青风双脚一撞,梯云而升,硬生生将身体拔高了一丈,可止步于此的话,袁庭山志在必得的一刀仍能重创杨青风双腿,舒羞瞬间心思百转,一咬牙,脚尖踹出石子,激射向宛如青龙出水的袁庭山太阳穴,这个瞬息万变的局势,局外的舒羞占据主动,不出脚干扰,杨青风十有八九要吃亏,舒羞出脚又分成两种微妙情形,石子击中刀锋,是最利于杨青风的解围,可这枚石子却是直指袁庭山死穴,舒羞的坐山观虎斗,时机拿捏可谓巧妙。
袁庭山毫不犹豫收刀,挡下石子,身体下沉溪中,继而炸开溪水,掠入对岸,大笑而去:“姐姐有了我这新欢还不忘旧爱,如此贪心,小心撑坏肚子!”
面无表情的杨青风脚尖在水面一点,燕子抄水掠到对岸,平淡道:“欠你一次。”
舒羞眯眼并未言语。
袁庭山在林间亡命疾走,两次占尽天时地利的精心设伏,都没能斩落那对狗男女,虽未气馁,胸中却还是有些愤懑怒意,如舒羞所说,他修习轻功,是走后天的负碑路数,那些生在武林世家的子弟,谁他娘不是四五岁时甚至在襁褓中便被族内高人推筋揉骨?练武要练早,一则年幼时心无杂念,心境最符合武道的澄清意净四字,幼年练武不仅可以塑形锻体,熟稔各个架势,可以打下厚重根基,而且儿童时筋骨柔软,专而易成,事半功倍。袁庭山出身市井底层,哪有这等先天占据优势的大好机会?袁庭山无依无靠,这十多年为了习武,装孙子给人做狗算什么,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又算什么,一次次拼了命去富贵险中求,攒钱买刀,入了一个二流宗门拜师学艺,连睡觉时都手脚挂铁,与人对敌,哪次不是当作生死战,师门被灭,若非那半部刀谱不曾到手,而且仇家也有秘笈,他才懒得去报仇雪恨,他忍了两年时间才一击必杀,得手后一刀一刀去剐那名二品高手的仇家,桌上足足剐下了两盘肉片,才逼出了秘笈所在,若是世家子孙,不说轩辕这般高高在上的,便是寻常二流宗派,稍稍嫡系,何需他这般为了一本破烂半秘笈就要豁出命去?因此轩辕青锋必须要成为他的女人,入赘轩辕也无妨,只要成了被轩辕世家器重的人物,在牯牛大岗上潜心修行,辅以龙虎丹药,内外兼修,才能登顶武道巅峰!至于轩辕盘古是不是个好东西,轩辕家族是不是把他看作一条丧家犬,等到了他掌控徽山的那天,不说整座牯牛大岗所有轩辕女子都是他的胯下玩物,便是道教仙府龙虎山,他都敢一刀斩去。
老子大好前程,怎能死在这里!
袁庭山面容狰狞,在山间癫狂奔走。但愈是疯魔,袁庭山心思愈是缜密,以草木枯叶和泥土涂抹在身上掩盖气味,顺风而行。只要不死,便是爬都要爬到那万人之上的地方,那儿有天下第二王仙芝,有桃花剑神邓太阿,有官子无敌曹长卿。更有无数秘笈,神兵利器,和那一位位眼高于顶等着他去践踏的绝代佳人,这样的美妙江湖,袁庭山如何舍得去死!
知章城,慕容桐皇坐在被褥寒酸的床板上,客栈墙壁多是以竹篾夹抹石灰,隔音极差,泥壁更有许多寒酸羁旅士子写在上面的打油诗,或者粗鄙旅客的粗言秽语,慕容家虽说族品不高,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士族,便是在剑州算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慕容梧竹显然住不惯这简陋居室,忧心忡忡。慕容桐皇反而瞧上去打定主意身在龙潭虎穴,既来之则安之,浏览墙壁上的字迹,桌案上有文房四宝,他让心不在焉的姐姐磨墨,接过一枝劣质软毫,对墙壁上的歪诗杂言一一点评,慕容梧竹望着他的后背,颤声道:“你真的打算对那位恩人?”
性子软弱的她不敢捅破那一层窗纸。
慕容桐皇笔势不停,讥讽冷笑道:“恩人?信不信晚上他就让你我去暖床?你以为这种将门官宦子弟能有几个是好人?即便那人按耐得住一天两天不动手,你就心软了?温水煮豆腐,到时候再下嘴,你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慕容梧竹,事先说好,那柄匕首是给你自尽的,你若是敢做那人的侍妾贱婢,我就找机会一刀捅死你!”
慕容梧竹凄然道:“到今天你还想着去那座梧桐宫吗?”
慕容桐皇猛然转头,面沉如水,慕容梧竹被吓得后退几步,靠在另一侧墙壁上,瑟瑟发抖。
慕容桐皇咬牙道:“我只想活得比狗好一点!”
慕容梧竹眼眶湿润,跑到慕容桐皇身边紧紧抱住,泣不成声。当年若不是弟弟拿匕首刺瞎族内那名长辈的眼睛,她十岁就要惨遭祸害,所以不管她如何胆小如何懦弱,只要是他说的,慕容梧竹都会去做。慕容桐皇犹豫了一下,轻柔拍着姐的纤弱肩膀。这对姐弟,生来便是连那势利阴沉的父母都依靠不得,谁家父母,在儿女年幼时便整天惦念着待价而沽?会坦言“我家雌雄,奇货可居”?若非家中爷爷死后留下的忠心老仆以死相助,他们相依为命的姐弟连慕容府邸都走不出半步!若非他谋划出逃多年,让三位自诩清流,骨子里却是贪恋美色的士子在外策应,一样走不出剑州!其中一名道貌岸然的士子便曾秘密拦截,结果被虚与委蛇的慕容桐皇干脆利落地一刀刺死,一路行来,慕容梧竹可以哭哭哭,慕容桐皇却不行!他轻轻推开姐姐,温柔笑着拿软毫在脸上鬼画符,画了两撇胡须,终于逗得梨花带雨的她破涕为笑,慕容桐皇这才擦去她眼角泪水,眼神坚毅道:“天底下不会有人对我们好的。所以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慕容梧竹点了点头。
敲门而入,徐凤年看着这对苦命的姐弟,温言道:“你们真想去京城那座梧桐宫?”
被听闻心事的慕容桐皇恼羞成怒,从慕容梧竹袖中抽出匕首,就要与这无耻之徒拼命。
徐凤年看着这个美少年那两撇胡须,平淡道:“如果说我可以送你们去皇宫,你们真的愿意吗?或者说我可以施舍给你们一份过得比狗稍好的安稳日子,你们答应吗?”
慕容梧竹眼眸绽放出光彩。
慕容桐皇讥讽道:“你当自己是谁?!”
徐凤年平静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能有持弩甲士护驾?不好奇那连珠弩出自哪里?不好奇那些精悍护卫佩刀叫什么?慕容桐皇,你不是很聪明吗,我的口音像是哪里人?为何我与褚禄山熟悉?”
慕容桐皇记仇道:“你与我这个骡子说什么废话?”
徐凤年笑道:“弩叫黄枢弩,王朝内手弩踏弩都不罕见,可这黄枢弩,却不常见。你们是轩辕老头的禁脔,可这弩却是我北凉军的禁脔。”
徐凤年继续语气平静道:“至于制式佩刀,有个挺响亮的名称,北凉刀。这总听说过吧?”
北凉刀。
慕容梧竹还是有些懵懵懂懂,慕容桐皇却一脸震撼,手中软毫掉在床上。
徐凤年走过去捡起软毫,笑了笑,在慕容梧竹脸上也画了两抹,点头赞许道:“比你弟弟好看。他啊,臭脾气,死脑筋,一点都不可爱。以后你这当姐姐的都儿孙满堂了,估计他还是孤苦伶仃,活该。”
慕容梧竹俏脸绯红,吹弹可破的肌肤能滴出水来。
徐凤年把毛笔递还给身体紧绷的慕容桐皇,轻声道:“信不信你们陪我去一趟那啥牯牛大岗就行了,说实话,真要对你们有不轨企图,我至于兴师动众先杀绝了轩辕二十骑?还得在这里看你们脸色?”
独臂羊皮裘老头儿站在门口,斜靠着房门,一根手指扣着鼻屎,语气懒散道:“你们别信这小王八蛋的鬼话,那个裤裆里带把的还好,长得再女人,好歹是个爷们,那个姐姐倒是要真小心点,指不定哪天就被滚被窝了。这小子勾引良家的本事跟老夫当年有得一拼。”
被拆台的徐凤年恼火道:“放你的屁!老子这一路吃了谁,鱼幼薇,裴南苇,还是舒羞?老子比和尚还他妈的和尚!”
老头儿撇撇嘴,拍拍屁股走了,还真放了个响屁。
这下连慕容桐皇都转不过弯来。
徐凤年没心情继续呆在这里出丑,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间,准备去一趟城外的荀平坟地。
慕容桐皇突然说道:“你图什么?”
心情大恶的徐凤年破罐子破摔道:“垂涎你姐美若天仙行了吧,警告你,再敢唆使你姐藏刀子,老子一巴掌把你裤裆里的小鸟拍死,让你彻底做个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