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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第159节

  万潮往前跪爬了一步:“陛下!汉朝惠帝对诸王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江山易主,而文景武帝削藩,江山稳固,您是英明的天子,应当有自己的想法,莫要被妇人短见左右了。”
  宗吉这时呼吸急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忽然,他想起母后和秦王有旧情,又想起近日外头的传言,说母后往他身边放的都是郭氏女子,后宫一旦有人怀孕,太后将废了皇帝。
  他想着,试着下旨宣秦王,若是此人拒不接旨,不就证实了反心么。
  这些年,他虽说是皇帝,可朝政一直由郭太后把持着,他也想像武帝那样,做一番事业,流芳千古。
  宗吉深呼吸了口气,说了三个字:“去办吧。”
  万潮大喜,连声山呼陛下圣明。
  而郭太后几乎要被气晕了,她正要说几句,哪知万潮又磕了个头。
  “陛下。”万潮抱拳,恨道:“臣日前遭遇刺杀,经讯问,刺客声称其是驭戎监提督裴肆派来的。刺杀重臣乃死罪,臣斗胆,将刺客绑进宫中,让他当众和裴提督对峙。”
  郭太后心感不妙,这老家伙,刚奏完削藩的事,又将矛头对准了裴肆,说到底还是想要治罪裴肆,撤销了驭戎监。
  宗吉自然也清楚,可裴肆是一把好用的刀,他不想折了,便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太后前儿还差人跟朕说,裴肆近日得了重病……”
  谁知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万潮忽然拔下发簪,对准自己的喉咙,老泪纵横:“臣为先帝和陛下效忠几十年,如今被一介阉人欺辱到如此地步,臣也只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裴提督做的,若不是的话,臣给他磕头道歉又何妨。哎,臣的委屈,看来只能向先帝哭诉去了。”
  宗吉简直要被万潮气晕了,想着这老东西估摸着记恨日前外头传他和侄女乱.伦的仇,想当众出一口气,日后他行新政,削藩,还得仰仗首辅。
  罢了,裴肆顶多被羞辱几句,打几板子,裴肆阴狠毒辣,将来是能制衡万潮的,他得保。
  只是万潮刚死了儿子,今儿先让万潮出这口气罢。
  还没有人敢给宗吉说裴肆没阉割干净的流言,宗吉只当万潮找茬,便看向夏如利,厌烦地挥了挥手:“宣吧,宣吧。”
  郭太后知道万潮没安好心,忙道:“裴肆病着,不宜出现在此处。”
  万潮冷笑了声:“大娘娘为何阻拦陛下,又为何如此维护裴肆,可是有什么深意?”
  郭太后心一咯噔,深知这老东西还是冲着她的,手抚额,也学长乐公主方才那样,想要以病痛结束这个糟心的梅花宴。
  可就在此时,夏如利竟领着裴肆进来了。
  裴肆面色苍白,因为身上的剧痛,背稍稍有些佝偻,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光洁的额头渗出些许冷汗,虽阉割了,但仪容之美,在场无一男子能比得上。
  郭太后急道:“你不是病的要死了么?怎么闯进来了,滚!”
  裴肆疼得双腿微微颤抖,几乎站不稳。这两日他在慈宁宫养伤,发了高烧,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心里却记挂着宫外的阿余,到底有没有将善悟那事给解决了。阿余已经有两天没消息了,怕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强撑着起来,要出宫看看,哪料刚走到粹雪斋跟前,夏如利忽然出现,说陛下宣他,还偷偷给他塞了一颗药丸,说对他有好处。
  裴肆扫了眼四周,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怕是万潮这老家伙又要生是非。
  遭了!
  裴肆知道应该是阿余坏事了,说不得连同善悟都被万潮绑走了。
  裴肆拧身退出兴庆宫,谁知却被万潮的随从挡住。
  就在此时,万潮忽然朗声道:“启奏陛下,近日外头议论纷纷,说裴肆没阉割干净,臣自然不信这些流言,可为保皇室清白,臣请当众验明裴肆正身,扒下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是男人,还是阉人!”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抗旨不遵,是死罪 :
  万潮这话一出,全场震惊,但是大家没有议论纷纷,而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瞬间安静。
  众人的神情也各异。
  听万潮吩咐,进来上谏的几位跪着的官员偷偷交流眼色,他们似乎也没想到首辅居然会如此豁得出去,这几人皆屏声敛气,不敢说话,甚至有些后悔进来上谏;
  春愿和唐夫人等女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低头不语;
  胡太后面含讥讽,时不时侧目睃郭太后,佯装用帕子擦唇边浮粉,遮住上扬的唇角,可眼里的蔑视奚落怎么也藏不住的。
  裴肆显然是极力压着愤怒,他稍有些慌,更多的是恨不得生吞了万潮的恨,“首辅喝多了,竟胡言乱语起来!”
  唐慎钰见恩师终究没听他劝,走了这步,事态彻底失控……
  唐慎钰急得跨出席面,一把将万首辅扯起,强笑道:“是啊,老师方才多贪了几杯。”他暗中掐了一把万首辅,使劲儿给恩师使眼色,“我这就扶您下去歇歇。”
  谁料,万潮一把推开唐慎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天子面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他扫了眼,郭太后一句话不说,可眼角却已然红了,神情凄婉,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那双眸子里却透着过分的冷冽和愤怒。
  而陛下更是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启禀陛下,最近流言蜚语四起,臣身为首辅,”
  忽然,宗吉抓住空酒樽,猛地朝底下砸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万潮的额角。顿时,万潮的额头就被砸出指头宽的口子,血渊渊不绝往下淌。
  万潮竟也不去抹,深深地望着皇帝,目光复杂,躬身作礼,声音发沉:“陛下啊-”
  宗吉厉声喝断万潮的话:“放肆!首辅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怎么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
  万潮咬紧牙关,他看出来了,果然和慎钰说的没错,皇帝确实偏袒裴肆,也确实要维护那秽乱后宫的母亲,有这样两个祸国殃民的人在陛下身边,陛下如何能成长为一代明君!
  “陛下,老臣……”万潮目光坚毅,闷头往前走了一步。
  “你还说!”宗吉重重拍了下桌子,噌地声站起来,他看了眼身边的郭太后,母后低着头,不说话,眼泪不住地流,没有半点往日的强硬凌厉,老迈又可怜。
  宗吉的心仿佛被什么揉了下,他浑身发抖,手颤巍巍地指向万潮,“你是朕的首辅,乃有功之人,朕权当你是喝醉了说胡话。可你要再倚老卖老,当着朕的面羞辱朕的母亲,朕绝不饶你!”
  万潮一愣,他知道,郭太后分明就是惺惺作态,他来硬的,那老妇就可怜兮兮地示弱,陛下年轻,怎么是这老妇的对手。
  万潮知道,自己已经没退路了,这件事如果今日没个结果,不光他的幼子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日后郭太后和裴肆这一党人翻起身,肯定会趁机弹劾他污篾皇族。
  万潮心一横,噗通声跪下,以头砸地,直勾勾地望着皇帝:“陛下,谣言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胡编乱造,只消对裴肆验明正身,便可打消天下人的疑虑!此人身系着先帝的英名、慈宁宫的名誉。如若不查明真相,先帝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甚至您的圣誉都会遭到揣测!老臣这就一头碰死在先帝的灵前,去跟先帝忏悔。”
  夏如利眼见场面难看,笑着出来打圆场,“宫里每年都要检验太监是否阉割干净,也经常替一些太监们重新清理。裴提督当年救过先帝的驾,先帝亲口夸他是有功之人,让他去侍奉太子爷,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读书。这些年来,提督对皇家忠心耿耿。总不能因为他模样好,就怀疑他什么吧。”
  “呸!”万潮素来厌恨这些沆瀣一气的阉人,两指指向夏如利,喝道:“你一个内人,竟敢在厅堂之上胡乱插嘴,当初你是怎么对陈银落井下石的,你当众人不清楚?”
  夏如利剜了眼万潮,心里冷笑,不识好歹的拗货!
  “陛下!”万潮又磕了个头,他见陛下站在那里不言语,哀叹了口气,“老臣无用,辜负了先帝的嘱托,这就去邺陵给先帝赔罪去。”
  宗吉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腹内像燃着了般,万潮这老家伙是文臣之首,官场和民间素有威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他真一头碰死在先帝灵前,怕是今日这场是非就会坐定了,母亲和皇室的声誉彻底会扫地,而他也将背上一个糊涂包庇的名声。
  宗吉看向裴肆,之前既发生了善悟莲忍的事,他有些担心,裴肆会不会也……于是换了种方式问:“你,阉割干净了没?”
  裴肆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忍痛跪下:“回陛下,小臣是……阉人!”
  宗吉一挥手,给夏如利使了个眼色:“去验!”
  夏如利领了旨,吩咐随侍的小太监去拿帷帐来。
  顷刻间,四个小太监高高举起帷帐,将裴肆围在里头。
  裴肆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如果说之前他被强制阉割是屈辱,那么,今日的当众验明正身,就是凌迟。
  他不是人,是狗。
  是郭太后和万潮博弈对峙的牺牲品,是可以任意被践踏的、被羞辱的。
  这时,夏如利掀开帷幔进来了。
  裴肆知道,夏如利是瑞世子的人。
  现在,他的身心被千刀万剐成了碎片,他望向夏如利,试图寻求一双能搀扶他站起的手。
  夏如利避开裴肆绝望悲愤的目光,抱拳拱了拱,这是他仅仅能给小公子的回礼和安慰。
  今早他刚收到风,太后把小公子阉割了。
  他轻拍了拍裴肆的胳膊,用口型说:“忍着,王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说罢,夏如利蹲下,将裴肆的衣摆撩起,插.进腰带里,褪下小公子的裤子,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裴肆的底下被白色纱布缠住,布上渗出鲜血,就像女子的月事布一样……缠绕的很平,几乎贴肉,一看就是阉人。
  嗳。
  夏如利叹了口气,扭头高声道:“启禀陛下,裴肆是货真价实的阉人!”
  就在这时,万潮忽然一头闯进来了。
  也就在这当口,帷幔被扯出了一小片,恰好对着的那个方向,坐着她—春愿。
  也恰好,春愿和裴肆四目相对了。
  春愿难堪地侧过身,不去看。
  裴肆却想笑,他真的笑了,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他可以从阉割的屈辱中自我救赎,咬牙站起来,可他却无法面对喜欢的女人看到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裴肆抹去泪,冷漠地看向万潮,主动将衣裳往开扯了些,“首辅看清了么。”
  万潮一看这副样子,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也没再继续纠缠下去,勾唇狞笑,说了句:“确实是阉人。”
  万潮轻蔑地看了眼裴肆,拧身离开。
  他跪在殿正中央,再次给殿外守着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万潮虽不再揪住裴肆是不是阉人这个问题,但他乘胜追击,顺着个势头再次出手,朗声道:“陛下,虽然证实了裴肆,呵,是个阉人。但老臣日前遭到刺杀,行刺之人却是他的心腹,老臣斗胆,将犯人藏入老臣的车驾中,带进宫中。老臣死不当紧,但只要求个公道,当面问问裴提督,为何要刺杀我!”
  话音刚落。
  万府的侍从就抓了两个捆绑着的男人来了,丢到了殿里。
  正是阿余和郭太后的另一个情夫善悟,这两人皆被五花大绑,脸上身上遍布伤痕,衣裳满是血污和脚印,显然是被打狠了。饶是如此,依旧能看出善悟是个样貌英俊的美男子。
  大抵怕他们在进宫的时候乱喊乱叫,万府的侍从早都给他们嘴里塞了布团。
  阿余冷静多了,愤恨地瞪向万潮,那日他奉提督的命去解决善悟,将将在夜里将人提出来,忽然四面八方冲出来二十几个壮汉,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凶狠毒辣,一看就是军营里的,他双拳难敌四手,又被人迎头撒了迷药粉,眨眼间就被人拿住。
  这几日被困,万潮倒是过来逼问他,他咬死了,一个字都不说。而那个花架子善悟,却,却什么都招了。
  他想着,提督看他没回来,肯定会猜到他出事,定会来救他,哪知等了三天却没等到提督,反被万潮这老家伙扽到宫里来了。
  阿余猜测,提督估计是出事了,把眼望去,提督就站在不远处,面色惨白,身形晃动,仿佛受了重伤的样子。
  “裴提督,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啊?”万潮微笑着问。
  裴肆要紧牙关,看向上首。
  果然,陛下已经慌了,那眼神仿佛在责怪他,怎么又办事不利!
  而太后,太后却异常的冷静,看着他,目光含着杀意。
  自打他被阉割后,老婆子就不怎么理他,昨日差李福过来问过他,两位高僧的事办妥了没?
  他知道,从上次懿宁公主事后,老婆子就对他起了疑,迟早会丢弃他,他怕再次得罪太后,只说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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