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应芜约是闭关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里,她想要参悟天道,却始终没找到出路,烦闷、苦楚、惆怅、踟蹰,她并非怜惜世间万物…反而,能让她心生怜爱的太少,更多的是怅惘。
  应芜想,她大抵是无法像褚绥那样爱这世间的。
  她不能走褚绥的道,若不参悟自己的道,她又该如何自处。
  再也不是初登仙门的小仙了…天界能有她的司位,她须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上苍让她如此天赋异禀,恐怕确实意有所指,了悟数十载,能想到的,也只有继承褚绥的位置,成为这世间新的震慑。
  可惜她无法如褚绥那样爱世人,庇佑凡世,她恐怕难以做到。
  褚绥的圣体与天地相连,日后…就护着他的圣体,就当代替他护着苍生了。
  尽管没有完全了悟,甚至有些不甘愿,但应芜还是睁开了眼。
  她想好了她的道,所以她结束了她的修行,可褚绥所说的彻悟并没有到来,她仍旧是满心惆怅,还带有一点无可奈何。
  应芜叹了一口气,她侧头看向她备下的沙漏,已翻转五十轮,如今正转到一半。
  她放下手臂,慢慢起身。
  闭关如此之久,不知他如何了,那个人实则惧怕寂寞,应芜只顾着参悟行路,居然忘了了悟他们,但思念蔓延,想要再坐回去,接着悟,已经无法静心。
  应芜走出石门,门外树木枝繁叶茂,伴有鸟雀蝉鸣,落花一地,褚绥正坐在门前,还在与自己下棋。
  应芜修为大增,看他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都说强者惺惺相惜,只有到了这样的高度,才能体会到褚绥这周身的灵气…竟是如此雄伟宏大。
  应芜走到他身后,跪在地上,用手拂过他的臂膀,为他拂去落花,褚绥侧头,看她修为,竟入金仙圆满。
  区区五六十载,便要突破金仙境了吗?
  褚绥叹气,应芜道:“师尊为何叹息?”
  “想你成长得太快,一时有些不适应。”
  “阿芜长到多大都是您的弟子。”应芜靠在他的背上,轻声问,“您都去哪玩了?是不是快将徒儿忘了?”
  “凡间大多相同,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为师却有些好礼相赠。”褚绥敲敲桌台,一座妆匣骤然出现,花纹繁复,巧夺天工,绝非凡品。
  “取了些花药宫的东西,那些仙子不爱梳妆,姿色天成,吾便亲手给你制了些胭脂水粉。”
  应芜大喜过望,赶紧翻来瞧瞧,但他一说天宫仙子,心里又酸溜溜地呛他:“于您而言,仙子都是姿色天成,就徒儿要这装点。”
  这是怎么了?
  瞧着高兴,却又有点不高兴。
  褚绥用手勾勾她的耳垂,应芜拍开他的手,闷闷地跪在一边,褚绥道:“不喜?”
  “喜欢。多谢师尊。”
  “那这是怎么了?别别扭扭的。”
  “徒儿醋。”
  “哦?你醋什么?”
  “师父这张嘴,逢人就夸。”
  “说些讨巧的话,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应芜哼哼,她打开妆匣,又看到里面挂着一排耳珰坠子,应芜用手抚摸,褚绥又捏捏她的耳垂,和她说:“说是要将这小耳朵扎个洞。”
  应芜握着他的手腕,问他:“师父会扎?”
  “可以试试。不过刺一下,不比被雷劈轻松?”
  言出法随,天上果然雷声轰隆,应芜下意识躲到他怀里,褚绥道:“不怕,要下雨了。”
  应芜却躲着,不动弹一点。
  褚绥无奈,将匣子放在她怀里,自己则亲自把这娇儿抱了起来,应芜抱着匣子,一股紫檀的幽香,等他们回阁,她又坐在案前摆弄,这匣子个头不大,却实在能装,里面珠翠铺满,女子的首饰,他一样都没落下,都给她备着了。
  有些是褚绥用灵石和宝器换的,有些是他自己做的。
  应芜打开一盒口脂,满鼻清香。
  她抿唇一笑,将这胭脂水粉放回匣中,侧头道:“徒儿先去沐浴,换一身漂亮的衣服回来。”
  褚绥点头,应芜嗖得飞回房间,刚一打开柜门,里面的各色罗裙便让她惊在原地,应芜探头探脑地看他,他正在摆放她取出的首饰,又觉得满心欢喜,将每一条罗裙都比对一下才去沐浴。
  衣服形色各异,都很合身,应芜取了条她喜欢的赤色裙裳,颠颠地跑了回来。
  褚绥点头,说:“好看。”
  应芜笑着跪坐在他腿边,靠着他,挑了好几个发饰,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
  摆摆弄弄了半日,应芜还叫他将耳朵刺了,此时正挂着一对流苏,在镜子面前臭美。
  褚绥托腮瞧着她,偶尔会伸手摸摸她,脸颊、肩膀,应芜美甚,这样瞧着,心里十分舒服。
  她将看到的都佩戴了一下,好不容易玩腻了,将身上的珠翠都摘了下来,只留下一把玉镯,此玉如烟水朦胧,戴上后,通体舒适,她实在喜爱,一直没舍得摘下来。
  应芜这手腕纤细如柳,玉镯果真大了些,褚绥握着镯子,给她缩小了一圈,戴着才正合适。
  她欢欢喜喜的,趴在他腿上晃他,褚绥笑道:“还想讨要什么?”
  “那徒儿也太贪得无厌了,您这么疼徒儿,徒儿什么都不敢要了。”
  “有何不敢的,为师没有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褚绥的语气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是狂妄至极,让她爱惨了他的轻狂。应芜看着他的一双手,心想自己或许确实有求于他,便将脸贴在他的手心,含住了他的手指。
  他勾勾指尖,去逗弄她那小舌,应芜含了半晌,褚绥看她起身,还以为又要亲嘴行房那一套,心里不想,但还是坐稳身体,似乎在等她。
  应芜看他握紧桌角,好像有些紧张。
  她想要问他为何紧张,但又觉得他这样…有些许可爱。应芜握着他的手腕,怯生生地问:“今日…师尊可要打坐调息?”
  “何时不必打坐调息?”
  “阿芜…一时相思难耐,今夜想要和师尊…”应芜觉得还是告诉他一声比较好,便大方地说,“想和您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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