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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第109节

  江流送来潮湿的冷风,捎来隐隐的血腥气,止不住他的满心复杂,眼见胤祹连皇父都不认得,皇上揉揉眉心,终是道:“回神了。”
  “朕自小将你抱给苏麻抚养,承欢太皇太后膝下,只因定贵人,万琉哈氏,非是你的生母。”
  十二攥住衣摆的手蓦然一僵,皇上温和了面色,缓缓道:“你的生母,是个娴静温柔的好女子,同定贵人一道小选入宫,与她情同姐妹。只生下你不久,身患急疾撒手而去……临行前央求于朕,将你的玉牒记在定贵人名下,想要多个人照顾你,朕应了她。”
  胤祹愣住了,李德全也愣住了。
  这哪来的真正生母,他怎么不知道??
  “不是亲生,故而远着些,你不必怀疑自己。朕万万没有料到,定贵人大逆不道,私通外贼,罔顾皇阿哥的性命,更想着犯上弑君!”皇上沉下脸,凤眼酝酿着滔天风暴,那毒妇竟还打过元宝的主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这么多年,真是百死不足以谢罪!
  想到此处,皇上只觉头上泛着绿光,顿了顿,把小黄帽摘了下来。他同胤祹讲述‘生母’的事,讲着讲着像是说服了自己,驱散了心底的别扭复杂,倒对这个儿子生出前所未有的怜爱与耐心。
  十二阿哥也终于反应过来,这儿不是极乐,不是梦境,面前人不是佛祖,而是真真切切的汗阿玛。水声风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他的泪珠霎时凝结,在眼底要掉不掉,蹭地一下放开手,面上苍白与红晕交织。
  还没来得及惊慌,没来得及恐惧,伤心,苦楚,破碎,全被另一重情绪冲淡了。这个年纪的皇阿哥,梦想博得皇父的喜欢,皇上是他们最为崇拜,最为信任的人。
  半晌,他红着眼,极小声地问:“儿子的亲生额娘,姓什么?”
  这个问题,倒把皇上难住了。
  他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
  李德全绞尽脑汁,在脑中飞速搜寻着有效信息,电光火石间,他灵光一闪,躬身说:“小主也姓万琉哈,与定贵人同族不同宗,自小同她一块儿长大……”
  回头将万琉哈一族好好敲打,若不想招来灭门之祸,需老老实实夹紧尾巴,按他说的去做!
  皇上赞许地瞥他一眼,眼底透出怅惘,道:“是,朕犹记得她。”
  随即吩咐:“来人,送十二阿哥回去歇息,让太医煮碗安神汤,给阿哥压压惊。”
  ——
  定贵人当场晕了过去,被简简单单包扎了脖颈。等她昏迷着醒来,怔怔地一动不动,浑身弥漫着希望破灭之后的绝望,心如死灰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神情。
  也就忽略了周边场景,忽略了自始至终存在的不对劲,忽略了她的贴身宫女尖叫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忽略了八爷脸上,并没有丧弟的悲痛之意——
  吱呀一声,门蓦然打开。明黄身影映入定贵人的眼帘,在她面前缓缓站定,皇上平静道:“说吧。”
  声音却不是对着她。
  定贵人稍稍有了反应。只听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将她被挟持时说过的话,完完整整,不错一字地重复一遍,这声音刻骨铭心,声音的主人,刚刚抱着胤祹跳下龙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定贵人猛然抬头,却见一个陌生的面孔,穿着陌生的灰色短打,恭敬向皇上汇报,紧接着道:“奴才搜寻了整座龙船,再无漏网之鱼。反贼头领乃是天地会仅剩的坛主,伏首之后葬身鱼腹,奴才以为,他们是逃往江南的最后势力,便有剩下,也再不成气候。”
  “做得好。”皇上微微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你的易容之术,朕瞧着有进步。”
  小黑利落地拱手,神色端正:“谢皇上赞誉。”
  如晴天霹雳般,定贵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颤抖,浑身失去了力气。若再不知她陷入圈套,她就是傻,她就是天字一号的蠢货!
  喉咙发出一道破碎的嘶鸣,皇上却是看也没有看她,“拉下去,好好审问。不是胤祹的亲生额娘,也就不必顾及什么,若撬不出来,自行处置了罢。”
  ……
  什么叫不是胤祹的亲生额娘?什么叫自行处置?!
  没等定贵人哭喊,兜头一个麻袋,把她拖了出去。
  ——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刺客被干脆利落地解决。
  弘晏被一群灰衣侍从寸步不离地守着,窗户不能伸头去看,连热闹的影子都见不着,顿时觉得人生苦短,乐趣不再。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四爷领着七爷和十三阿哥匆匆前来的时候,他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书。脑袋被高高的书本拦起,那坐姿,看着可挺拔,可认真!
  ——唯有凑近聆听,才能发现秘密的小呼噜。
  七爷震惊了,十三震惊了,四爷早有预料,见此感触颇深,欣慰不已。他在门口望了一望,见侄儿完好无损,当即放下心,轻手轻脚准备离去。
  哪知弘晏察觉到动静,晃了晃脑袋,眨眨眼叫住他,圆脸蛋嵌着小梨涡:“四叔,刺客都伏诛了?龙船安全了?”
  四爷软和了面色,点点头。
  弘晏驱散睡意,朝满屋子的灰衣侍从望去,眼神幽幽。
  灰衣侍从:“……”
  他们的小心肝有点受伤,对视一眼,一个接一个地撤去。转眼厢房变得空旷,弘晏呼出一口气,撒娇般地询问四叔‘热闹’的始末。
  四爷斟酌着说了几句,不过是皇上领导英明,满船无人伤亡,至于定贵人和十二阿哥的事情,他全然不知。太子前去安抚朝廷重臣,他和七弟十三弟也有要事在身,于是在弘晏依依不舍的眼神下,歉然地与知己告别。
  弘晏方才睡得很香。不是不可以去床上睡,但他有一吨重的偶像包袱,万一被人抓包可怎么好?如今正是出门的好时机,生怕两位师傅魔鬼般地现出身形,弘晏珍惜剩下的半日假期,带上三喜临门,准备出门透透气。
  周围寂静无人,弘晏的阿玛叔叔都有差事在身。拐过长长的门廊,恰恰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外出公干的小黑和小灰,他们换了崭新的衣裳,罕见地光明正大,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像是衣锦还乡!
  “那儿有八爷带人去审……皇上拍我的肩,赏我碎金子,叫我回主子身边好好休息。”
  说话的是小黑,闻言,小灰眼神波动了一瞬:“嗯。我也有赏赐。”
  小黑:“皇上还夸了我。”
  小灰脚步微顿,转而平静地说:“哦。”
  小黑锲而不舍:“皇上夸我的易容之术有进步。”
  小灰:“……”
  小灰瞥他一眼,冷冷淡淡地道:“你说,要和她来世做一对鸳鸯,还摸了她的手,抱了她的腰,若不是皇上心胸宽广,必丢你进湖里喂鱼。实话实说,我以为能换个同僚做搭档,皇上,不愧是当世明君。”
  小黑:“…………”
  小黑沐浴完毕的手开始痒。忽然觉得头领说得对,皇上难不成要秋后算账?
  他开始忐忑:“我把碎金子给你,有没有保命的办法。”
  小灰矜持地没说话,忽而耳朵一动,抬头望去,发现弘晏站在不远处,震惊看着他们。
  弘晏望向小黑,面色一片空白:“你摸了汗玛法的手,抱了汗玛法的腰,还要和汗玛法……来世做一对鸳鸯??”
  第127章 佛法 一更
  弘晏高高竖起耳朵,捕捉到后半场对话,呆头鹅似的愣在原地。细细回味无数遍,自以为听力没有问题,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他六岁以来,听到过的最刺激的墙脚!
  小黑他……真野啊。
  连汗玛法的手都敢摸,过后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真乃奇迹中的奇迹,弘晏霎时肃然起敬。除了那句鸳鸯他不太理解,也不敢细想下去,毕竟人生在世,嗯,难得糊涂。
  震惊的问话脱口而出,他轻咳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回归淡然之态,真诚道:“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你们继续。”
  小灰:“……”
  小黑:“……”
  这断章取义恍若神来之笔,断得小黑腿都软了,差点扑通一声跪下来哭诉,“主子,不是您想的这样!皇上龙躯何等尊贵,奴才万万不敢冒犯啊。”
  小灰面色空白了几秒,跟着点点头,见小黑拿死鱼眼看他,动动嘴唇,终是凭着良心附和一句:“不是这样的。”
  弘晏眨眨眼,一下来了好奇,“那是怎样?”
  小黑顿时陷入百口莫辩,左右为难的境地。想他堂堂间谍之王,演技一流,有天居然会栽在任务上头。要是不解释,让误会加深下去,他焉有小命在?
  要是解释……虽然皇上没有勒令,但这一桩宫闱秘事,好像不宜让主子知晓。
  瞧他半晌憋不出一句话,小灰再也看不下去,好心提醒道:“为今之计,唯有主子可以救你的命,让你安然无恙,而不是丢进湖里喂鱼。”
  此话如听符咒,令人震耳欲聋,醍醐灌顶!
  小黑冷汗唰地下来:“……说,我说。”
  ……
  等摸清楚来龙去脉,弘晏来不及忏悔方才大大的误会,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他如何也没料到的。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拍肩——踮脚才发现够不着,没等他说话,小黑十分有眼力地弯腰,弘晏欣慰地点点头,深沉道:“有我在,你的命,谁也夺不走。”
  反贼当前,没有性别,不正是任务需要吗!只可惜敢绿汗玛法的那位勇士,早就死得透透的,否则晚一点没命,吸足仇恨值该多好。
  安慰了几句,又夸赞了几句,承诺给小黑打造一个奥斯卡小铜人,弘晏没有忘记武力值天花板小灰,准备赠他一块牌匾,上写“独孤求败”四个字,听着就是一股苍茫气势!
  转眼催促道:“快快领路,带我十二叔的房里。”
  ——
  太子奉命安抚重臣,待走访完毕,额间出了微微的汗,这才有闲暇询问儿子如何。何柱儿跟着主子东奔西走,罕见地不甚清楚,忙叫人递来巾帕,说:“奴才这就前去瞧瞧。”
  太子颔首接过巾帕,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船脊,在拐角处撞上八爷。八爷一身团纹玄色衣裳,不似往日低调,光明正大显现在人前,见此停下脚步,朝太子拱手笑道:“二哥。”
  伺候的人大吃一惊,唯独太子没有讶然,挑眉看他,“差事办好了?”
  “都办好了。”八爷贴心地道,“二哥可是要寻侄儿?十二弟水土不服,刚刚请了太医,弟弟方才瞧见元宝往十二弟的房中去,手中捧着一本佛法,想来不在寝卧。”
  太子:“……”
  太子万万没有料到,离刺杀才过去一个时辰,弘晏便找上往来不多的十二弟。没听说十二水土不服,难不成见到刺客的脸,或被血腥气冲撞……还有,什么叫捧着佛法?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而记起八爷知己的身份,这张俊秀带笑的脸蛋杵在跟前,仿佛也变得碍眼了起来。
  “往日住在狭小的梢间,怕是委屈了你。”太子清朗一笑,颇为关怀地道,“既然差事已了,住去船中罢。四弟住的邻侧还有空房,与七弟隔着过道,屋内宽敞明亮,摆设都是你喜欢的,如何?”
  八爷:“……”
  八爷委婉的拒绝并不管用,一个时辰之后,打包住进了四爷的隔壁。
  他叹了口气,望向随行的何焯,这个皇上幼时给他安排的伴读,幽幽道:“我原本想住侄儿旁边。”
  何焯素有才思敏捷的赞誉,虽为八阿哥的伴读,只陪他习字一段时日,很快跟随父亲外放,成亲之后在一地府城的衙门做了师爷,如今回京不过半年。
  哪想风云变幻,如今的局势,连他都看不懂了。只因陪伴了两年的八爷……竟为皇长孙的知己之位争破头脑,还要向他这个智囊请教。
  何焯实在不懂,但身为主子最信任的军师,须得出谋划策,面面俱全,于是僵硬地安慰:“您住在这,便能盯着四贝勒的行踪,遏止他与皇长孙殿下多多相处。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算一记奇招!”
  ——
  另一边。
  十二阿哥靠在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锦被,净面之后,再也不见面颊的泪痕。他出神地望向窗外,舌根满是苦涩的药味,半晌,摇头拒绝递来的蜜饯,只说:“你们都出去吧。”
  待屋里变得静静悄悄,胤祹闭起眼睛,遮住对反贼奸贼,对天地会与漕帮的滔天恨意,却听木门吱呀一声响,弘晏从屏风后头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十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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