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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有什么存在了十九年的东西在崩塌,有一双眼睛在讥讽的看着他。笑话!
  虞长乐捂住脸的手慢慢颤抖起来,耳边鸣声一片,就在此时
  虞长乐。
  他回过神来,一片深蓝色的衣角映入眼帘。敖宴皱着眉看他:你怎么了?这些人在吵什么。
  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没什么。虞长乐疲惫地摇摇头,勉强笑道,你通过了?
  嗯。我是第二个,阿蓝是第三个。敖宴眉头皱得更深,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你是不是白痴?那都是假的。
  不那是真的。虞长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喃喃道,那都是真的!
  怎样都好,我不想收他!中年男子拂袖站起。
  女先生也抬高了声音:自华!学生面前怎能如此失态?当今人间因人族无知,而对妖类多有歧视。难道我映鹭书院也要犯这等错误?
  白胡子老头道:这一届学生里,有无相染苍,有东海龙族,半妖又如何?
  谁说我要做学生?阿蓝嗤笑,传音到每个人,你们人类有话说陪太子读书,我不过是来陪他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教我?再者,映鹭书院不是包容并济么?你们是要打自己的脸?
  白胡子老头被啐,也不动怒,依然笑呵呵。
  其余先生也在劝阻:是啊,自华,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要动怒。
  自华先生被几方质疑,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好!退一万步说,这些都能接受。但你们难道还看不出,他长得像谁?
  这句话不啻一道惊雷,一下子把虞长乐炸醒了。他猛然抬头道:什么意思?你你知道我的父母?
  几道视线都落到了虞长乐身上,可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推开敖宴冲到那位自华先生面前,我父母到底是谁?
  章自华!上一辈的情绪,你何必又带到孩子身上?更何况当年那位女先生站起来。
  章自华与虞长乐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急切,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这让他愣怔了一下,却掰开虞长乐的手,不再透露一个字,而是转身道:收一个学生,要我们全部通过才行。我自愿弃权,退出表态。
  这就是退让一步的意思了。又有一个先生弃权了,女先生则是蹙起了眉,低声却激烈地和旁边的先生争执着什么,一时私语声一片。
  敖宴面色冷了下来。
  虞长乐心中混乱无比,心渐渐沉下去,却又无比焦灼地想知道,他的身世究竟代表了什么。他看向一旁蹲坐的阿蓝,阿蓝知道吗?
  是不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隐瞒着?
  我过去的十九年究竟算什么?
  我进不成映鹭书院了?
  那,师父怎么办?
  他在梦舟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情绪。而现在,他又感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忽然,虞长乐感觉到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敖宴的手心很热,把虞长乐带到了自己身后。虞长乐听到他说:映鹭书院欠我东海龙族一个人情。
  此语一出,满堂皆静。
  中年男子脸色难看,女先生率先笑道:当年确有这一回事。
  泽流君请讲。白胡子老头甩了甩拂尘,道。
  龙族比起其他天灵妖,更为亲近人类,所有的天灵妖中也甚少有龙族这样以一整个家族为单位、常与人类交游的;
  普通百姓亦是将龙族奉为祥瑞,东海龙族更是地位超然。
  当年欠下人情,映鹭书院曾答应会满足龙族嫡系子弟提出的一个要求。
  敖宴开口,便是要用这个人情了?
  虞长乐看着敖宴的侧影,听到他淡声道:现在我要你们还我这个人情。
  他是我的朋友,我要他与我在一起。
  虞长乐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蓝衣少年不容拒绝的侧脸。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虞长乐根本没仔细听。
  这是敖宴第一次说,他们是朋友。他们是因意外才相识,不得不一起同行,虞长乐虽然嘴上总去调侃敖宴,但他一直以为,敖宴心里是不把他当朋友的。
  尽管敖宴没说过,但虞长乐看得出,这位东海二太子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自由自在行走天地。只因一场意外,二人才不得不同行。
  那么他是不是敖宴的第一个朋友?
  就如定海神针,虞长乐翻涌的心浪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有挥之不去的焦灼,但却也涌上了些许暖流。
  其余考生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山巅。几位先生带着敖宴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再谈,敖宴回过头,口型道:没事。等我。
  虞长乐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了怎么了?先生呢?阿苓终于跑出了无念长阶,怎么人都走了!虞公子,你脸色好差啊。是在无念长阶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虞长乐道:算是吧。
  山顶上人越来越多,考生们围作一团窃窃私语,剩下来的先生维持着秩序。沈明华还没有到,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
  那位女先生拉住虞长乐的手,笑道:好孩子,随我来吧。叫我浣纱先生就好。
  去哪儿?虞长乐见只拉了他一个人,不由问。
  浣纱先生面容沉静端庄,看起来三十多岁,我见你便心生爱惜,所以便带你提前离开。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眼中露出与气质不符的狡黠:待会其他人还要再听六桃先生说一大段呢。浣纱先生看向白胡子老头。
  先生
  不要问我。浣纱先生打断了虞长乐,该知道的,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虞长乐看到她目光中的柔和和慈爱,默默点了点头。
  她引着虞长乐来到一间小室,和门童打过招呼,取了一块白色玉牌和一本书给虞长乐:这玉牌代表你在书院的身份,凭着这块牌能进一些秘境,但也不可乱跑,当心危险。这本册子你拿去看着,了解些情况。
  小室里燃着袅袅香烟,与浣纱先生十分相符。虞长乐坐着,二人都不说话,浣纱先生则闲饮着茶水。
  浣纱先生看看天色,道:六桃也快结束了。我这便回去了。
  虞长乐问:敖泽流君,什么时候回来?
  别担心。很快的。浣纱先生笑了笑,出了小室。
  一小童领着虞长乐走上了山道。
  这座峰云雾缭绕,山体里嵌着许多玲珑的房舍,竹制的走廊和阶梯连接其间,凸出许多石头或竹子的平台,犬牙交错,别有趣味。
  一道涓涓细流九曲八弯地自上流下,淌过竹筒与石道。
  虞长乐待按照玉牌上的编号走入最上方几间小舍之一,打开房门看到床铺才知道,这便是住宿之处了。
  他在柔软的床铺上躺下,令牌搁在一边,仰着翻看小书册。里面介绍了一些映鹭书院的情况,还有先生的简短身世来历。
  创立映鹭书院的白鹭先生在第一页,写的却不甚详细,只说他乘白鹭来此、定居此处,建造书院。往后翻,他看到了浣纱先生和其余几位先生。
  这位女先生原本是浣纱女,上面说,她某日观流水而悟道,从而达到了问灵之境。后又云游四方,被映鹭书院邀请。
  这位先生会认识我的父母吗?虞长乐摇摇头,不再想它。
  阿蓝?
  他把书放下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阿蓝也从门外跟了过来,跳到了他的枕边。
  不等阿蓝开口,虞长乐便道:没关系。你不便插手,不愿告诉我也没事。
  这本是你的家事,与我何干?阿蓝一愣,接着迅速闭上眼睛,冷声道。我睡了。
  虞长乐把脸埋进它雪白的毛里,阿蓝睁开了眼睛,没动。
  你说,敖宴会在哪住下呢?他名次只在我之后,会分到一起吗?这间屋子里有两张床。虞长乐喃喃问。
  虞公子!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虞长乐听得出那是沈明华的,是我!好巧,我是最后一名哈哈哈哈借你吉言,终于通过了!四年了!真不容易!阿苓姑娘在另一座峰上,和浣纱先生住在一起。我在你隔壁,我们真有缘,哈哈哈
  阿蓝哼笑:看起来好像不是按照名次分的。
  虞长乐睫毛垂下,道:我困了。
  现在天色还没黑,虞长乐十九年来都精力旺盛,从没有在这个时间就睡下的。
  模糊中,虞长乐仿佛看见了火光。
  白怀谷站在漫天大火里,身后结界如蛛网一寸寸破碎,他手中提着一柄晶莹长剑,白刃如雪,那是他的本命灵剑,芙蕖。
  随他去吧。怀璞老人叹了口气,将露滴洒入火海。
  白怀谷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表情,将手中芙蕖收剑入鞘,转身踏入了崩裂的结界。
  刹那间,灵光震动,蓝色的碎片如流星坠入火海。
  其实虞长乐那天告诉敖宴时,省略了一部分 。他并没有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白怀谷走。
  灵露入火,漫山遍野的火势减弱。虞夏跑进了焦土,大喊道:师父!
  师父!
  虞夏踏过细弱的火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结界一同摇摇欲坠、最终化为灰烬其实所有的预兆,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黑烟遍布,虞夏被熏得满目泪水,脸上也是滚烫。他看不清前方,只知道往外冲。
  白衣的身影没有回头。
  虞夏站在高处,白怀谷的身影已经走过去很远了,他手圈在嘴边,大喊道:师父!!
  这一回,白怀谷停住了脚步。为什么?虞夏喘了口气,吼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结界要困住的是你?
  为什么
  白怀谷转过头,虞长乐看到了他的半个侧颜,幽黑的双眼对上了他的眼睛。隔得那么远,虞夏也看得到白怀谷眼中的讥诮比霜雪更冷,他开口,说了什么。
  说完了这句话,狂风大作,吹动了白怀谷的白衣。他转过头,身形在飞舞的荷花瓣中消失不见。
  虞长乐知道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他却有点分不清了,眉头紧皱,睡梦之中烦躁地翻了个身。
  白怀谷,说了什么?
  我不是你师父。
  梦境与现实倒错。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师父不认我,是不是知道我早晚会害人害己、不得好死?
  宛若冰裂,虞长乐蓦地睁开了眼睛,起身时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他摸了摸额头,发觉全是冷汗。
  天已经完全黑了,有淡淡星辉洒到屋子里。旁边的床铺还是空的。虞长乐发了会儿呆,才发现白天没注意到,这间小屋可以说十分温馨,若是与人住在这里,必定是一件美事。
  他跳下床,推开房门,高处凉凉的夜风灌了进来。
  门口正对着一方空阔平台,站在平台上一眼望去,夜色寂寥,星河倒悬,满山寒流。
  石头平台角落,生着一棵奇异花树,粉色的花瓣细而迷,带着点点荧光。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星光和粉花儿的光在石桌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虞长乐在石凳上坐下,自言自语:阿蓝呢?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见我旁边住的是谁。
  你还想和谁住?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敖宴?虞长乐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喜,抬头望去,蓝衣的少年正倚在花树枝上,一条腿垂下来。细碎花瓣落了满身,点亮了他的面容。
  原来他坐在树上,怪不得没看见。虞长乐莫名眼睛一酸,笑道:除了你,我谁也不想住。
  你睡着了,我就没进门。敖宴从花树上跳下,将手中的一只黑色坛子摆在了石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喝酒么?
  他分毫不提白天六桃先生说话时,再三强调不得喝酒、喝酒误事。
  虞长乐眼巴巴地看着酒坛:喝!师祖不让我喝酒,我还没喝过呢。
  敖宴又提出一只烤鸡:先吃点垫胃。你没吃晚饭。
  敖宴将酒坛启封,醇香酒气溢了出来。他又从乾坤戒里取出两个碗。
  这酒有名字吗?
  没有。这是我从乾坤戒里拿出来的,龙宫的酒。敖宴顿了顿,不过你想要,它就有。长乐,怎么样?
  敖宴带过来的烤鸡还是热的,乾坤戒保持了它的美味。虞长乐这才感觉饿得前心贴后背,猛吃烤鸡,笑道:你在打趣我?
  敖宴勾起嘴角,语气随意:一个名字罢了。
  你会喝酒吗?吃完烤鸡,虞长乐问。
  敖宴道:会。
  虞长乐道:我不会,你教教我?好哥哥。
  这不能教。敖宴道。
  虞长乐哈哈大笑。
  话本里,英雄好汉都是在干完大事后才喝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虞长乐饮了一口,被酒味冲了下,唔好辣。我没有干什么大事,不知还喝什么酒。咳,真的好辣。
  但是也很香,酒液是淡蓝色,像是浅浅的海。
  敖宴道:酒解千愁,也是话本的说法。
  哈哈,我愁吗?你看出来啦。可是举杯消愁愁更愁。虞长乐一手撑着下巴,已经有点晕了。
  你喝慢点。敖宴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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