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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

  伊栋梁匆匆打断她:你不用管这些。人牙子也有他存在的道理。
  兄长。伊兰舟微微皱眉,拉紧了梦舟的手,怎能这样说?
  我还有事,这就走了。伊栋梁无意与她争辩,向老城主走去。转身时,他瞥了梦舟一眼。
  里头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梦舟不由得往伊兰舟背后躲了躲。
  这不就搭上富贵了么。
  这句话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场景渐渐黑暗下去,又再次明亮起来。
  这一次的地方还是伊府。
  小姑娘现在应该叫梦舟了,她正在伊府的花园里。
  这时的伊府花园,还并不像虞长乐看到的那样只栽了满院的树。这时是六月,院里花团锦簇,满目芳菲。花香充溢在鼻端。
  梦舟采了几枝茉莉花,用一个青瓷的小瓶插了,又采了一篮子各色的鲜花向伊兰舟的屋子里走去,小姐!你看看这茉莉开得好不好!
  她情绪高昂,满是欢乐,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端着花瓶,花篮套在手上,口里还不间断地:小姐,我给你簪起来吧!白色的花,与小姐最搭。
  房间里,伊兰舟正手持一卷书。这时的伊兰舟大约十五六岁,比幼时生得更漂亮了,但衣着依旧素净。
  她闻言,放下书浅笑道:我不簪花。不如我给你簪起来吧。
  好啊好啊!梦舟很开心地坐到了化妆镜前。
  伊兰舟失笑: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是不是?
  虞长乐看到铜镜中梦舟的面容。她有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眉尾向上挑起,一副十分机灵的模样。额角有淡淡的疤痕,笑起来时有种鲜活的泼辣和刺劲儿。
  伊兰舟将花别到她鬓角,衬得人比花娇。
  小姐的手艺真好!梦舟嘻嘻笑道。
  其实梦舟并不适合这样素白的花,但既然伊兰舟喜欢,她也就喜欢。
  伊兰舟现在是站着,虽然看起来孱弱了些,可脸上却是有血色的。虞长乐也注意到她的屋子里并没有轮椅。
  二人站着的是虞长乐来过的那件屋子,还有一扇小门通向另一个房间。这是虞长乐那天夜里没有注意到的,看来那是梦舟的屋子。
  哥哥又送了花种子回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种着。伊兰舟道。她的口气很自然,与梦舟之间全无主仆的分别。
  虞长乐猜得出,现在是伊栋梁求学问灵的那段时间。伊栋梁和老城主的关系真的很好,几乎像父子一般,伊氏兄妹甚至住在城主府中。
  十几岁的女孩子,像两枝花一样依靠在一起说着话,胭脂水粉都要用一样儿的。梦舟懒懒地倚在伊兰舟身上,道:看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咯。
  伊兰舟被她懒散的样子逗笑了,问:你还是不喜欢哥哥吗?为什么?
  梦舟心里说,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虚伪的老鬼。废物一个还去学什么灵师,老城主还大力支持。结果现在病得那么重,看见这个狗东西会带得人倒霉。
  口上却道:没有。我只喜欢小姐,对城主没什么看法。
  这倒是真的,虞长乐知道梦舟普天下谁都不在乎,只在乎一个冰雪天把她带回家的伊兰舟。其余人在她眼里不是烂人就是废物,只有她家小姐是顶顶的仙女。
  你呀。伊兰舟笑叹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六月已经有些热意,闷在闺阁中的正午更是躁得慌。
  伊兰舟侍弄了一会儿花,便又去看书。梦舟贪凉,毫无形象地赖在地上,枕着伊兰舟的腿,手上给她轻轻地打着扇子。
  花的幽香在房间里流动,闻着似有凉意。但许是天气闷热,伊兰舟看了没几页就放下书,按着额头道:梦舟,给我拿些药丸
  她没说完,声音便低了下去,倒在了梦舟身上。梦舟一下子慌了,连声道:小姐?!小姐!!
  少女晕倒在她怀里。梦舟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快叫医师,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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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杀今明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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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生死一别
  场景又是一转。
  映入虞长乐眼帘的,是二十多岁的伊兰舟。
  重重幔帐,药味弥漫。伊兰舟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脖子上挂着那只长命锁,虞长乐知道这是梦舟在佛殿里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只求她的小姐平平安安。
  伊兰舟的睫毛颤抖了下,睁开眼睛,绽开一个笑:梦舟,我不是叫你不要守着我的吗?
  小姐已经说过一万次啦。梦舟轻哼了一声。
  伊兰舟笑道:一万次你也不听,医师说什么你倒是都听。你与我情同姐妹,本不必如此。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掰着指头数:什么不能受惊悸、不能受寒、不能受热、不能吹风我哪里这么娇弱了?
  是我自己愿意的!再说,就算调换过来,你也一定会为我做这些的。梦舟道,扶着伊兰舟坐起身。
  虞长乐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些片段。自此十五岁那一天之后,伊兰舟就一病不起,病情反反复复,几乎终日还能躺在病榻上。
  而梦舟一直陪着她,事事亲力亲为。她总疑心有人要害伊兰舟,服侍伊兰舟的只有几个婢女,其中就有小茗;而能近伊兰舟身的,只有梦舟一个人。
  今日是不是哥哥会回来?伊兰舟道。她今日气色好些,说话间,嘴唇渐渐有了血色。
  他还知道回来。虞长乐听到梦舟心里呸了一句虚伪。
  伊兰舟下床,梦舟为她穿好衣,裹得密不透风。
  我想去花园里转转,就不要带侍女了。梦舟刚要说那怎么行?,便听伊兰舟道,只有我和你,就像十五岁时候那样。她不比梦舟大多少,却总是把她当孩子。
  于是梦舟便息声了,只咕哝道:小姐呀。
  院子里还是开着很多花。在四年里,梦舟把所有的花都照顾得很好,时时将鲜花给小姐看。在她看来,伊栋梁唯一的用处就是会提供这些花儿,让小姐开心。
  呀,忘带花篮了。
  梦舟懊丧地跺跺脚。伊兰舟道:我在这儿等,你去取吧。
  那怎么行!梦舟看看凉亭,这石凳子这么冷。
  伊兰舟笑着打了她一下:真把我当什么娇贵的花了!正午暖暖和和的,哪里要紧?
  好吧。梦舟不情不愿地应下,还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通。
  最精致漂亮的那个花篮是特意给小姐准备的,梦舟一时想不起来放在了哪里,便在几处屋子都找了一遍。
  提着花篮出来,她心情松快地沿途看看都有哪些好看的花,待会儿准备告诉小姐来采。
  溪水边的桃花不知有没有开了,梦舟想了想,便绕过花木从去。这里十分幽禁,她很少来,草长得很高了,因此走得有些一深一浅。
  没想到,她却忽然听到了人声。
  张兄
  梦舟皱起眉,谁会在这里说话?还是个男声。
  一同经历这些的虞长乐心跳开始加速。梦舟蹲在草丛里,探头看过去,花树掩映下隐约可见两个男人的身影。
  尽管隔得很远,梦舟还是认出来了:是伊栋梁和他的一个灵师朋友。
  伊栋梁怎么提前回来了?梦舟疑心更重,悄悄地更往前去了。
  张兄,虫粉毒已起效了。和她一样,都病在床上呢。伊栋梁的声音。
  虞长乐看到那位灵师身上邪气缭绕,一看便知走的不是正途。那张兄道:听说前城主已经写了交接文书?明明还未交接,他就已称前城主。
  梦舟呼吸一滞。这是什么意思?虫粉?毒?伊栋梁给老城主下了毒?!
  和她一样这个她,是谁?!梦舟心里惊涛骇浪,一个恐怖的猜想渐渐升起。
  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伊栋梁似有疑虑。
  张兄笑道:老城主久病不愈,告老还乡。再完美不过。伊兄,你以花掩毒的手段,我可真是佩服啊。
  张兄,蛊虫何时能采摘?伊栋梁向张兄说,二十年已到了。我怕再不采摘,她就要被虫粉毒死了。
  张兄思量片刻,道:今晚。
  巨大的惊骇摄住了梦舟的喉咙,她死死捂住嘴,一时大脑竟一片空白。
  伊兄。张姓的邪修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连亲妹妹都能作蛊母,我可是有些不信你呀。
  伊栋梁哈哈笑了几声,亲昵地揽住邪修的肩:怎么会呢?张兄你可是帮我成大业的人。将来蛊虫炼成,镇于祖宅,保我更上青云,兄弟我可不会忘了照拂你。
  张兄道:我二人将来同分权柄,情同手足,伊兄你可别忘了。哈哈哈
  梦舟和虞长乐都从对话里推出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梦舟看向手中的花篮,想起那四时鲜花,只觉寸寸都是淬了毒的刀剑!
  伊栋梁想平步青云,便结交邪修,弄到了那虫毒。在伊兰舟十五岁不,在更早就将虫毒藏在了花里,使伊兰舟身体衰弱,病重不起。老城主的病重而退仕,也是他的手笔。
  他未必不知道伊兰舟的天资,而是本就知道,才要炼其为蛊虫,助他自己的气运!伊栋梁身上灵气,也多半因为此!
  那边二人说笑着,位置移动,虞长乐终于看清了邪修的脸。在伊府里并无这号人,看来伊栋梁并未遵守承诺。
  那句情同手足,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梦舟如坠冰窖,她心中的寒意直直地传达到了虞长乐心里。她往后退去,却因发软的手脚跌坐在地,带得树丛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气氛顿时一凝,虞长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伊栋梁向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了?邪修谈得正兴,没有注意到这里。梦舟全身紧绷,恰巧此时有一阵风吹过,穿过树丛发出了沙沙声。
  无事。伊栋梁摇摇头,目光还看着这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大约是什么小老鼠吧。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道:反正结界已经布下,它也插翅难逃。
  二人走出了视线。
  梦舟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腿,仿佛在做梦似的无声地道:小姐小姐对,要赶紧告诉小姐。要快点告诉小姐!!
  踉跄地跑出去十几步,梦舟又猛地站住了。
  不,不能告诉小姐。
  小姐心肺虚弱,怎么受得这种刺激?
  她渐渐绝望起来,紧握着花篮的柄,手用力得发抖,上头的螺纹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而且,就算告诉了小姐,又能怎样?结界已经布下,别说还有一个小姐,哪怕是梦舟一个人都不一定逃得出去。她们二人插翅难逃!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关注到伊栋梁!为什么她早不想到那些该死的花!为什么她救不了她的小姐!?
  梦舟一颗心一会儿像浸泡在岩浆里,一会儿又掉进冰天雪地。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抖得厉害。她忽然一把握成拳,竭力遏制住了颤抖。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虞长乐口不能言,只有双眼与双耳默默地看着、听着这三年前的一幕。他恨不能回到过去,亲手改变这一切!
  可是,不行。
  再回到花园的小凉亭的时候,梦舟已经恢复了笑意,神色如常。只有虞长乐知道她的手心全是汗,腿肚子绷得厉害。而她心中,已经酝酿有一个计划。
  对不住啦,小姐,我记错了。花篮不在那儿。梦舟脚一软,干脆就势坐到了伊兰舟脚边,拉着伊兰舟的手撒娇,小姐
  伊兰舟摸摸她的头,笑:好了好了,多大的人啦,不要卖痴了,像什么样子。我也不会怪你。
  小姐,他们说我土!梦舟忽地带上了哭音,抱着伊兰舟的腿把脸埋在她膝上,他们说我是贱籍,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贱民,进了伊府是鸡想变凤凰!!
  伊兰舟愣住了:谁?你离开时去哪了?告诉我是谁。
  就是他们嘛!就是那群下贱坯子、小浪蹄子!!梦舟越哭越像真的,不肯抬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小姐,我这辈子就只能穿丫鬟衣裳了,是不是?呜
  梦舟性格向来强势,从未在伊兰舟面前哭过,更别提这样闹小孩子脾气了。
  你不是丫鬟,你是我的妹妹呀。伊兰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握住她的手,细声细语地安慰,任他们如何说,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从你进伊府的那一刻起,你我就是姐妹了。
  梦舟闻言鼻子一酸,心中大恸,真的掉下泪来。可她不能说为什么,只能抽抽搭搭地道:真的吗?那我能不能,能不能和小姐换一天身份?我穿小姐的衣服,小姐穿我的衣服。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伊兰舟,心中紧张无比,生怕小姐看出不对来。
  幸好,伊兰舟点了点她的额头,哭笑不得:原来你是想着这个。早说不就行了?
  那快走快走,现在就换!梦舟装作破涕为笑了,拉着伊兰舟回房间。
  她二人身形相似,换上之后几乎不辨你我。再加上对彼此神态熟悉,若是在屋子里待一天,不露出脸,其他丫鬟定然也分辨不出来。梦舟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道:小姐的衣服真好看!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鲜妍得像花。梦舟道:还得更像些。她往脸上扑了些粉,生生白了一层,又把自己那对上挑的眉毛尾巴藏了起来。
  伊兰舟的脸就在她脑海里,闭上眼都不会忘,她垂眸的那一瞬间,虞长乐几乎就以为她是伊兰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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