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庄政航回来跟简妍说:“二叔跟我说的也是那事,我只跟他说咱们的银子都投到铺子里去了,凭他再说什么,我都不松口。二叔见没有办法,就放了我回来。”
  简妍叹道:“没想到二叔如今脚软腿软,还不忘操持这事。”因又将庄二夫人要寻江南一针的事与庄政航说了,说完又道:“你跟三叔说一声,也免得二婶惹下祸事,等着抄家那一日咱们才知道。若是三叔有法子,就叫淑妃娘家也知道江南一针的事,若是老天保佑,就叫淑妃娘家将那坑人的绣品抢去吧。”说完,又催着庄政航先去吃饭。
  庄政航答应了,忽地道:“方才我进来隐约听金风说你还没吃呢,你跟我一起吃吧。”
  简妍道:“也不知怎地了,饿得很,却又不想吃厨房里媳妇做的东西。”
  庄政航道:“那就叫阮彦文家的去做了馄饨给你。”
  简妍道:“也吃腻了,外头买来的东西不知底细,心觉怪脏的,也不想吃。”
  庄政航想了想,说道:“我会做一样东西,你等我一会子,我做好了叫你吃。”
  简妍讶异地道:“你会做饭?”
  庄政航笑道:“再不会总也要胡乱弄一弄,不然岂不饿死了?”说着,就向厨房那边去了,简妍拦着他,叫他先吃了饭再去。
  待庄政航去了厨房,简妍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子,心里想着庄政航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庄政航端了一碗东西进来。
  简妍瞧了眼,只见几片菜叶漂浮在大半碗面团之上,不由地抬头瞧了眼庄政航。
  庄政航讪笑道:“疙瘩汤,看着不好,但味道是有的。”
  简妍尝了一口汤,心想这鸡汤是厨房里现有的,味道哪里会不好,笑道:“君子远庖厨,瞧着您老这手艺,您老就远着厨房,做个君子吧。”
  庄政航干笑两声,又催着简妍吃那面疙瘩,瞧着简妍吃了一口,就追问味道如何。
  简妍笑道:“不用吃,我瞧着就饱了。”
  庄政航笑道:“既然你觉得好,就赶紧都吃完,厨房里还剩了一碗呢。”
  简妍见庄政航没明白自己那句话就是不想吃的意思,见他目光殷切,就硬着头皮将面疙瘩吃了,心中不由地对自己骂道:叫你矫情,山珍海味不吃,活该吃面疙瘩。
  不觉进入十二月,天越发冷了,简夫人领了绣姐儿过来玩,瞧见简妍就道:“你怎身上没长肉呢?可是上头没人管着,下面的丫头年轻不知轻重,没给你补上?”
  简妍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昨晚上庄政航还说她更丰腴了,笑道:“母亲这话说出来就委屈阮妈妈她们了。成日家好吃的她们都催着我赶紧吃呢。”
  简夫人摸了摸简妍的手,一面叫胡妈妈将捎来的小玩意送给简妍身边的三对金玉,一边示意简妍叫旁人回避,待无人时,就道:“听说你家二叔逼着要买沈家的绣品。”
  简妍道:“果然去了?我是料着这事的,因前头一个月没有动静,就以为二婶不要了呢。只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简夫人道:“自古以来,因为一件宝物叫人家破人亡的事多了,旁的不提,只说素日里咱们常听的戏《一捧雪》可不就是这么着吗?这事实在是做不得,太过阴损了。前头你跟你哥哥说叫他留心着沈家,我心里就有了底,昨日你哥哥说有人频频去沈家威逼利诱,我就瞧出不对劲来了。恰今日要过来瞧你,我就顺道跟你说了。”
  简妍道:“这事等会子跟你女婿说,叫他去寻了三叔商议对策。”
  简夫人点了头,遂又道:“你这边如今还没给姑爷留人?你身子越发重了,姑爷又年轻,若是一时没个轻重,那可怎么好?”
  简妍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你姑爷没要人,我要给,他哭天抢地喊着不要。”
  简夫人撇了撇嘴,道:“如此也好,就怕姑爷回头过了几年说是因咱们家逼着他,他才不敢要人的。”
  简妍笑道:“母亲想的也忒多了,咱们家只说要长子,也并没有说不许他要人。”
  简夫人放下心来,又交代了简妍几句,在简妍这吃了午饭,才领着绣姐儿回去。
  因绣姐儿来,姚氏那边也领了毛毛过来,毛毛见绣姐儿走,就哭闹起来,等着绣姐儿走了,依旧哭个没完。
  姚氏吓毛毛道:“你再哭就将你送给你绣姐姐做小相公去,你绣姐姐是手下不留情的,看她一日不打你十八遍。”
  毛毛听姚氏这么一说,虽不懂那小相公什么意思,但因绣姐儿的余威还在,于是眼睛里蓄着泪花,打着嗝,当真不敢哭了。
  简妍笑道:“嫂子这就冤枉绣姐儿了,绣姐儿来了几次,哪回不是带着毛毛玩,可打过毛毛一回?”
  姚氏不好意思地笑道:“谁叫你家绣姐儿瞧着厉害呢。”
  简妍瞧着毛毛玩累了,就叫露满、玉环领了毛毛去里间睡觉,又将简夫人的话跟姚氏说了,道:“嫂子回头跟大哥说一说,看大哥要如何处置吧。如今不过是威逼利诱,过两日就是杀人放火了。”
  姚氏答应着,鄙夷道:“侯府老夫人、夫人们月月进宫,也不见娘娘召见过母亲一回。偏母亲就兴成那样,费心费力要在娘娘面前长脸。”
  简妍笑道:“许是侯府老夫人骗二婶说娘娘如何待见她呢。”
  姚氏笑道:“母亲自己掏了银子,又撺掇亲戚借了一些,凑了二三十万两给王府送去。但看过年后可有人还了银子给她。”说完,笑了几声,又觉自己公公婆婆十几万两买个笑话来,她这做儿媳妇的跟着旁人一起笑太过愚蠢了。
  待庄政航从药铺里回来,知道这事后,就道:“没想到二叔胆子那样大,竟是为了侯府的事什么都不顾了。”
  简妍道:“富贵险中求,火中取栗的事多了去了。”
  庄政航道:“原是没想到二叔会使出这手段来。”吃了饭,就去寻庄三老爷说话。
  庄三老爷又将庄敏航也叫了过去,叔侄三个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理。
  庄敏航道:“三叔、二弟放心,回头我就跪求父亲母亲莫要再做此事。”
  庄政航道:“大哥先前已经劝过二婶,二婶哪里会听你的?”
  因是庄二老爷庄二夫人一意孤行叫庄三老爷、庄政航为难,庄敏航很是过意不去。
  庄三老爷袖着手想了想,道:“我明儿个就去参二哥一本。”
  庄敏航、庄政航愕然地望着庄三老爷,庄敏航忙道:“三叔,父亲、母亲虽有错,但相煎何太急……”
  “正是,二叔人脉宽广,若是到时候二叔反咬一口,”庄政航见自己一急就说错话,叫庄敏航不自在了,于是忙又道:“若是牵扯到侯府,到时候贤妃娘娘,侯爷各处对三叔不满,叫三叔落到父亲那般下场可就得不偿失了。”
  庄三老爷静静地道:“我明儿个就去参二哥假装有病贻误公事。就说我瞧着他有将近一月未去上朝,又瞧着他并无病态,疑心他是装的;回头敏航不要给二哥下药了。”
  庄敏航愣住,因怕庄二老爷身子受不住,那泻药不敢多放,因此每每等庄二老爷身子有了起色才敢再下药进去,此时庄二老爷脸色是好些了,若是庄三老爷说庄二老爷是装的,庄二老爷便跟旁人说不是装病,也没人肯信,毕竟哪有那边参了一本,这边就康复了的;况且那腹泻之事到底不雅,庄二老爷也不好就与旁人分说。
  庄政航道:“这不轻不重的,就参了二叔又有什么用?还有那折子也递不上去吧?”
  庄二老爷捋着胡子道:“得叫二哥知道我盯着他呢,若是他有丝毫行差踏错,我就大义灭亲参了他。回头敏航再跟二哥说,就说我瞧着这几日二房进出的人鬼祟,如今已经查出沈家的事,就等着抓二哥短处参他,得个铁面无私的名呢。我素来行事就如此,旁人也不会疑心我什么。最要紧的是侯爷知道了,也要疑心二哥前几日有意装病推诿,不肯与旁人一同请旨跪求陛下册立新后。日后但凡侯府有什么动作,就给二哥下药,如此侯爷自然会疑心二哥滑头,有事就躲开,待与二哥存了嫌隙后,就难能再亲近。”
  庄敏航忙道:“就听二叔的吧,想来庄氏一族如今做官的也就我们家跟侯府还有五堂叔一家,其他家里虽也有人,却又是无足轻重的。侯爷若知道父亲有意推诿,定会将父亲视作鸡肋,一时半会,却也没有那么大胆量将矛头转向父亲、自毁一臂。”
  庄政航在心里将庄三老爷的话反复想了想,心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招不成,拦不住庄二老爷投靠侯府的心,也能将江南一针的事压下来。
  庄三老爷道:“淑妃那边也探听不到消息,若是淑妃另送了绣品进宫,想来贤妃就不会叫侯府再送了。”
  庄敏航想了一下,道:“那我先拖延着母亲吧。”
  庄政航笑道:“那大哥还是快些行动吧,二婶行事向来又狠又准,这我是领教过的。”
  庄敏航尴尬地笑笑。
  庄政航与庄敏航从庄三老爷书房出来,进了内院,正要一同回园子去,忽地听人说那小七少爷又惊风了,叫庄政航帮着过去瞧瞧,于是两人就分开,庄政航向大房院子里去。
  院子门口胡姨娘就围了上来,庄政航问道:“可请了大夫没有?父亲在哪?”
  胡姨娘道:“老爷正在七少爷屋子里瞧着呢,大夫已经去请了。”
  庄政航进了庄七少爷屋子,就见庄大老爷耷拉着脸与小王氏坐在里头,小王氏忙叫庄政航先去给瞧瞧。
  庄政航进去了,就见那小小婴孩此时脸发白地抽搐着,摸了摸他额头,并不觉热,开口问:“这是叫什么吓着了?”
  小王氏道:“今日老爷一时兴起抱了七哥儿去晒了会太阳,恰红娇身上好了许多,也出了屋子,就在一起说了会话。红娇要抱了七哥儿,老爷就给了,回头红娇不乐意撒手,人又哭闹起来,就将七哥儿吓着了。”
  庄政航不由地向外看了一眼,心想难怪庄大老爷也在,又摸了摸庄七少爷的脉搏,见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留下方子就要走,走到外头,瞧着庄大老爷坐在那,就道:“父亲没有抱过小孩,日后就别抱着玥舟了。”
  庄大老爷分辨道:“谁说我没有抱过……”见庄政航瞪他,暗想自己看了一日的书,偶有闲情才来抱这么一回,谁能料到会出事?想着自己无辜,就甩手出去了。
  庄政航瞧着庄大老爷如此,苦笑一声,就依旧回了自己园子。
  庄政航回去后,又将庄大老爷的事跟简妍说,道:“如今就没瞧见他办过好事。那红娇都那样了,疯疯癫癫的说话颠三倒四,他还能跟她说上话。”
  简妍道:“许是因这新夫人不大跟大老爷说话,其他人大老爷又不肯屈尊去搭理,这才瞧见红娇凑上去,就跟红娇说几句话。”
  庄政航气道:“没人跟他说话又怪得了谁?动辄迁怒到旁人身上,谁敢凑过去?”说完,听着自己语气太重了,又叹气道:“甭管他,总有他后悔的时候。”
  简妍笑道:“可不是吗?”说着,瞧见金风端了洗脚水过来,就从榻上起身,挽了袖子道:“今日我伺候少爷一回,给您老洗脚,如何?”
  庄政航道:“哪里敢劳您的架,还是我伺候您吧。”说着大量简妍那肚子,道:“怎这肚子还不显?听人说肚子圆的是女儿,肚子尖的就是男孩,我这急等看看是圆是尖,偏你这肚子又不显。”
  简妍道:“又不是螃蟹,尖的圆的谁说得准。”说着,当真俯身去给庄政航脱靴子。
  庄政航拉了她在一旁坐着,自己脱了靴子,又将她鞋子也脱了,将她的脚踩在水盆里一起泡着。
  简妍笑道:“你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要降服我呢?”
  庄政航笑道:“踩你一下就是要降服你,那你先前踹过我那么多脚,我还不知叫你降服多少回呢。”说着,用腿别着简妍的小腿,不让她将脚抽出来。
  过了两日,先是庄敏航说庄二夫人不要江南一针了,之后,又听人说庄二老爷跟庄三老爷吵了一架,庄政航去追问庄敏航,庄敏航道:“三叔哪里会跟父亲吵,是父亲急红了脖子自己对着三叔骂了半日。”
  庄政航听了这话,不由地想庄三老爷在庄二老爷眼中就是一块啃不动的石头,又打听一番,虽没有确切消息,但淑妃先献给太后绣品的事,想想就知是一定的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一日庄政航叫了秦盛伏、阮思聪一起算园子里进出的总账,忽地听到一阵箫声,不由地想起燕曾先前在树上吹箫的事,心里啐了一口,暗道燕曾那王八果然不死心,急赶着冲进棠梨阁,掀了帘子就道:“那王八死不悔改,又要吹箫……”因瞧见朱姨娘正与简妍说话,干笑两声,笑道:“外头的箫声听着近的很,怪好听的。”
  朱姨娘讪讪地道:“那是二老爷近来有些抑郁,叫大少爷陪着吹箫遣情呢。”
  庄政航又干笑两声,说了句庄二老爷真有闲情逸致,笑着就转身出去了。
  简妍听到那似有若无呜呜咽咽的箫声,笑道:“这快过年了,二叔弄这箫声,也不怕老祖宗听了伤感。”心想庄二老爷定是因前两回庄侯爷家设宴并未请了他去,心里抑郁了。
  朱姨娘笑道:“只这两天的事,过了就好。”又试探地问:“你家素来跟王府要好,你家也该借了不少银子给王府吧,想来王府买木料山石,也要经了你家的手吧,虽说亲家老爷如今不经商了,但买进的事,多多少少王府也要请了亲家老爷拔刀相助。”
  简妍听朱姨娘这话,就知道庄二夫人夫妇因江南一针的事被侯府嫌弃办事不利,如今冷静下来,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又想当初王府跟简家要银子的时候说漏嘴,此时倒是将消息瞒得死死的,笑道:“我这嫁出来的女儿,哪里能知道那样多的事,只是我们家上回子将家底都捐空了,想来也凑不出多少银子给王府。”
  朱姨娘道:“二夫人瞧着这么些时候了,也没听说王府要画图纸,也没听说要圈地,这几日夜里翻来覆去,都没睡好觉。”
  简妍只装作不知情,笑道:“叫二婶再等等吧,谁家建园子是一时半会就建好的?”
  朱姨娘见在简妍这边打听不到什么事,就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跟简妍试探的时候,就说:“二老爷那边又拿了几万两出去。”
  简妍笑道:“二叔手头真充裕。”
  朱姨娘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前头那样多都拿出去了,若不再拿一些,王府那边拖着不建园子,不知何时才能将前头的银子还了。”又问:“你家就没听到什么消息?”
  简妍摇头道:“哪有什么消息能叫我听到。只是想来那些王子皇孙家里随便扫一扫就能扫出几十万两银子,如今不过是人家懒得去扫罢了,姨娘就叫二婶放心大胆地借就是了。”
  朱姨娘听了她这话,又因到底银子的事与她干系不大,是以也笑着说王府定会还了银子。
  大年三十家宴前,简妍望着庄二夫人失落几日,复又春风得意的模样,心想这是侯府那边又给了颗甜枣给她?转身叫庄政航寻了庄敏航来,对他道:“大哥,我才听说王府那边借银子是为了还他女婿任上的亏空,只怕二叔二婶借出去的银子有去无回了。”
  庄敏航道:“你这话可可靠?侯府那边也没听到消息。”
  简妍笑道:“侯府那边知道了也有意要瞒着二叔二婶呢,毕竟他们两家如今是亲家,侯府又要依仗王府,自然要替王府瞒着。这事大哥赶紧跟二叔二婶说去吧,免得他们又借了银子出去。我原就说过不管跟侯府如何,都是两家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叫二婶就不听我的。”
  庄敏航犹豫道:“大过年的,过了年再说吧。”
  简妍道:“大哥赶紧去说吧,过年之后四下里拜年,不知道二叔二婶还要被人诈去多少银子呢。”
  庄政航附和道:“正是,大哥赶紧去说,宜早不宜迟。”
  简妍道:“只这话大哥莫说是从我这边传出去的,不然二婶还要疑心是我不肯借银子,有意歪派人呢。”
  庄敏航听了,也觉该叫庄二夫人对侯府有所防范才好,于是答应着,就去寻庄二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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