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说说看,李大人都遇到了什么困难。”最好说得详细点,他下次怼宫嶷的时候就有更多的说法了。
  叶晓早已经习惯了霍淩动不动就变脸的行事作风,视线从霍淩椅子下试图爬上来的黑豹“小小”身上略过,心底有些发痒的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面上却公事公办的同霍淩汇报起来。
  至于霍淩忘记了他将近一个时辰,以及无形间插了他一刀的事情?早就习惯的叶晓内心毫无波动,哪怕他没被霍淩惹生气他当时也会选择拒绝给意见,毕竟他如果给出建议那就真的算是“越俎代庖”了。
  叶晓不知道霍淩当时是不是在试探,但叶晓选择相信霍淩。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叶晓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原本拖着腮任由“小小”抓他袍角的霍淩伸手将小黑豹捞进怀中抱着,他抬头朝正在说李公明去江南路上遇到匪徒之事的叶晓看去,“叶晓,你刚刚是不是又想多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突然背后一寒。
  被打断话头的叶晓垂首站在霍淩的面前,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眸底变化的情绪,他神色平静的朝霍淩摇了摇头,“陛下多虑了。”
  定定的看了眼叶晓,霍淩揉了揉怀中小黑豹的脑袋,姑且相信了的他轻“哦”一声,“那你继续说。”
  “诺。”
  视线扫过他在的时候不出来,霍淩一来就跑过来挨挨蹭蹭的小黑豹,对自己体质很有数但一直没放弃过的叶晓忍下心底的痒意,继续同霍淩汇报李公明在江南堪称多灾多难的经历。
  李公明年都没过完就前往了江南,加上临走前宫嶷闹出来的那堪称鸡飞狗跳的“热闹”,这或许就预示着李公明此行的不顺利。
  走水路的时候遇到官兵缉拿私盐走私的船队,正好路过的李公明的船差点被盐贩子“顺手”丢了几把火把;走陆路的时候却遇到真假难辨的盗匪,没等李公明放出信号召集经过霍淩允许而被叶晓特意安排给他的人手,便有正好路过的商队作为正义人士出面帮他们打退了盗匪;待得终于到达嘉兴,作为李家人的李公明上门拜访李家的时候却吃了很多次的闭门羹,待得与李家族长同坐一桌相谈共欢的时候,李公明又不知赴了多少家的鸿门宴。
  多少刀光剑影,就藏在觥筹交错时的言笑晏晏之间。
  凭借着恩情借机搭上来的商队、内部意见不统一以至于对待李公明态度每天都在变的李家、作壁上观的大小家族、看起来站在李公明这边但其实哪边都不想得罪的嘉兴知府、铺好水泥还没干完第二天就到处是坑洼的路面等等……各种各样的情况汇聚在一起,让其实只用每天到施工现场看一眼的李公明比干活的劳工都累。
  如果说当年陪着霍淩一起下江南的宫嶷莫名其妙的就超额完成了任务的话,江南之行少了霍淩的李公明则每一天都在倒霉,最关键的是想给他下绊子的人不一定是真的要给他下绊子,帮助他的人也不一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他。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修个路为什么就这么难?
  尤其是他都一大把年纪了,结果某天累得不行回房休息却在床上发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少女之时,那一刻的李公明恨不得打死当初次辅都不是就开始飘的自己。
  都城的宫嶷被霍淩逼得每天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远在江南的李公明不用霍淩逼,就恨不得每天都抓着头发绞尽脑汁的寻找破局的切入点——如果不是每根头发对他而言都很重要的话。
  “李大人还真辛苦啊……”
  听完叶晓对李公明江南之行的详细汇报,霍淩摸了摸自己一点都不痛的良心,忍不住感同身受的为李公明掬了一把同情泪,只可惜表情浮夸得连叶晓都看到了他眼角眉梢的幸灾乐祸。
  在叶晓的注视下,实在装不下去的霍淩干脆直接笑出了声,“叫他狂!活该!”
  李公明既想靠着他往上走,又想帮自己的家族挖他的墙角,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手伸太长的家伙就该剁一剁手。
  说起来德阳郡主好像被他安排去守皇陵了——正好霍沣死了以后皇陵缺个管事的人,至于能不能使唤得动霍淩派去的那三百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兵马,德阳郡主首先要做完每天抄佛经三十张和检一万佛豆的功课,不过每天都能跟“手握大权的人”相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满足了她的权力欲。
  ——他果然贴心又仁慈。
  这样想着的霍淩轻眨了下眼,夹杂着笑意的冷意一闪而逝,就连向来敏锐的叶晓都没有察觉。
  面上不见半点端倪的霍淩拿脸蹭了蹭小黑豹毛茸茸的脑袋,坐着说话不腰疼的霍淩将自己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了远在江南的李公明,“希望李大人一切顺利。”
  钦差大臣的权力给了,明里暗里的人手也都给了,这样要是还不能顺利的将路修好的话,李大人还是回家种田吧。
  也不知道跟兵部尚书喻睿聪比起来,谁更好一些?
  怀着这样的疑惑,霍淩若有所思的朝叶晓问道,“等到李大人将江南的路修好了,我再让喻大人接手‘京杭运河’的事情,到时候他们两个如果撸起袖子打起来,朕借此让他们回家种田的话,叶晓你觉得谁的种田技术更好?”
  哪怕早就习惯了霍淩跳脱到根本无法找到逻辑但想一想又好像有道理的思考方式,叶晓仍旧需要仔细琢磨一番,才能理顺霍淩这番话的逻辑。
  李公明修好了江南的路,喻睿聪到时候只用来收个尾巴,顺便还能借着李公明理顺畅的关系修通“京杭运河”。想象一下到时候两人交接工作的场面,再联系一下两人基本上是喻睿聪一头热的关系,考虑到种种的可能性,顺着霍淩的话头那么一思考,叶晓突然发现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然后一起被霍淩教如何当官的情况,真的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越想越觉得霍淩此言不是无的放矢,原本还想意思意思的表示一下的叶晓陷入沉思,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喻睿聪和李公明谁的种田技术更好这个问题。
  又一次带偏叶晓思路的霍淩露出完美的微笑。
  …
  向来严谨的叶晓是个喜欢用证据说话的人,在被霍淩带偏了思路以后仍旧一丝不苟的试图论证喻睿聪和李公明两人谁技术更好,然而直到殿试到来的那一天,叶晓也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
  当叶晓亲自上门向喻睿聪求证的时候,虽然对叶晓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喻睿聪还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回答了叶晓的问题。
  “老夫当兵之前是个屠夫,如果陛下真的想让老夫回家种田的话,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自从当年第一次种田直接把锄头弄断以后,作为“败家子”的喻睿聪就走上了当屠夫的路,结果谁知道一个意外就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兵部尚书。不过如今经历称得上传奇的喻睿聪对“种田”这个话题,仍旧谈之色变。
  喻睿聪忍不住抓了抓脑袋,“杀猪老夫在行,种田就算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一脸惊恐的看向叶晓,“等等!难道老夫修不通‘京杭运河’就要去种田吗?”
  完全不会种田的喻睿聪吓得抓住叶晓的臂膀,“叶指挥使,你一定要记得告诉陛下!老夫绝对能够修通‘京杭运河’!”
  “老夫绝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因为一时失神而被抓住臂膀的叶晓被喻睿聪捏得生疼,他在明白为什么有些武将也不愿意跟兵部尚书喻睿聪勾肩搭背的同时,答应了喻睿聪的要求。
  于是,趁着殿试还没开始霍淩无聊得跟他闲谈的时候,叶晓顺便将喻睿聪下的“军令状”带给了霍淩。
  一身冕服的霍淩轻歪了下头,关注的重点却不是喻睿聪的“军令状”,而是,“你居然真的去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旒珠碰撞的声音唤回了叶晓的神,暂时充当御前侍卫的他抬起头,对看过来的霍淩轻点了下头。
  “朕就那么一说,你就不能那么一听吗?”总觉得这话他好像说过很多次了?难道他这样坑过很多人吗?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闲着无聊带偏了一下叶晓的思路,对方居然还能顺便给他捞回来一个“军令状”,突然发现有扇门朝他打开的霍淩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正当霍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叶晓宛若实质的目光。
  对上叶晓那张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脸,霍淩原本还没完全想好的打算直接消失得一干二净,莫名有些心虚的他避开叶晓的视线,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说完这话的霍淩抬步就走,看都没看叶晓一眼,被落在原地的叶晓意味不明的轻歪了下头后,才抬步跟上霍淩。
  当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的霍淩余光扫到飞鱼纹的时候,他的心下忍不住一松。
  很好,今天也是招惹叶晓后仍旧安然无恙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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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工作的是给力的存稿箱同学,作者君她暂时被三次元捉走了。
  第133章 作者开始试图完结
  取会试前三百名于三月初一参考殿试,当众多考生经过严格的检查后在当场随机抽取的座位入座后,只听得一声鞭响,作为大周至高者的霍淩走了进来。
  “陛下至——”
  随着小安子拖长了声音的唱诺,所有跪坐在桌案后的考生尽皆垂首,以示恭敬。
  霍淩缓步从考生们的正中间一步步的朝龙椅走去,脚上的赤乌随着他的走动在袍角的日月星辰之间若影若现,缠绕在霍淩背后的金龙在祥云的拱卫下逐步向前,似要腾云驾雾而起。
  有幸运的考生不过是在余光中扫到了霍淩的袍角,眼睛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的狠狠的闭了闭,就连心都快要从心室中跳出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陛下啊……
  是他未来为之效忠的对象!
  他,何其有幸!
  在有人仅仅因为霍淩的一个袍角而激动并且兴奋不已的时候,霍淩走到了龙椅前。
  刻意站在龙椅前停顿了一下,霍淩才一甩袖子转身入座,随后挺直背脊的他缓缓抬起头,旒冠上的十二串旒珠一颗都没有发生晃动。
  很好,甩袖完美,表情完美,表现也很完美!
  他果然是个完美的人!
  心底美滋滋的霍淩面上不见半点异样,他肃着张脸,朝下首站在所有考生最前面的宫嶷轻颔了下首。
  紧接着,作为本届“春闱”主考官的宫嶷出列,转身面相一众考生。
  简单介绍自己的身份并说明考试的规矩,随着宫嶷一声刻意提高声音的“考试开始”,御林军站到了指定的位置,锦衣卫都指挥史叶晓和御林军统领秦昊(可见第四十五章 )分别站在了霍淩下首两侧。
  考试,正式开始。
  高坐在上首的霍淩纵观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也包括不少考生看到考题的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惊愕。
  殿试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一般考三道题,一道根据给出的文章节选来写诗或做赋,一道直接给出题目来写八股文,最后一道考的则是策论,然而今天的考卷却只有一道策论题。
  跟奠定了霍淩名声的黄河水利工程没有关系,也跟新年祭奠的时候暴露出来的火/炮毫不相干,更别说李公明还没修完的水泥路和连端倪都见不到的“京杭运河”。
  不涉及士农工商,也跟仁义礼智信无关,霍凌只出了一道题——北疆之患,何解?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不到吧,今年考的就是你们都没想过去关注的北疆!
  哈哈哈!
  虽然内心已经笑得就像个两百斤的胖子,霍淩面上却仍旧一脸严肃,表情不变的他直接往后一靠。
  单手撑头,霍淩静静的看着场中每一个都想为大周未来添砖加瓦的考生。
  霍淩这宛若实质的目光,就连一边的宫嶷都忍不住生出错觉——看着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大周的未来,更不用说某些第一次或许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踏入乾清宫的考生。
  满脑子都是“陛下刚刚是不是看我了”的猜测,不知有多少考生紧张之余满是激动,力图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都是越不想出错,就越容易出错。
  不提有些人一不小心就找不到自己刚刚一纵而逝的灵感,更多的人不经意的一个低头,就看到了书案上一片空白的考卷。
  ——刚刚想写什么来着?
  沉默,是今天殿试的大部分考生。
  高坐在龙椅上的霍淩以手掩唇,半垂着眸子的他正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忍得喉咙直发痒。
  清了清嗓子,霍淩端起工部前久献上来的琉璃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水以后,才终于将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压了下去。
  这些还没经历过官场的人,除了公孙珣之外,一个比一个好玩。
  想到公孙珣,霍淩随手放下琉璃茶盏,抬眸寻找公孙珣所在的位置。
  被霍淩记住名字和脸的公孙珣是这次会试的头名,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这一届春闱的状元。
  坐在第三列第三个的公孙珣,看到题目的时候忍不住微讶了一下,随后便半垂着眸子陷入了思索,不为外物所动,完全没注意那在静默的气氛下出现的汹涌暗波。
  霍淩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公孙珣正好拿起笔,正用最标准的馆阁体洋洋洒洒的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下来。
  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精神集中的公孙珣都没发现霍淩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
  等到公孙珣写完后搁笔,不经意的一个抬眸,他就对上了半弯着腰的霍淩几乎杵在他脸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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