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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劫失败后成了剑灵 第19节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镜面应声而碎,然后是更多破碎的棱镜出现。
  每一面镜子里,每一个老人继续重复,“果然是寂华仙子啊。”
  这些话语更像嘲讽,仿佛伸出触脚,湿滑,黏腻,一寸寸舔上舟月的肌肤,让她感到恶心。
  能承受到她一剑之击的,修为境界绝不会低于渡劫期。
  舟月没有再次出剑。她敛眸思索,仙界的渡劫期屈指可数,而凡间有渡劫期一事更是闻所未闻。
  而天梯断绝时——
  一些师父曾提及的旧闻涌入脑海。
  在几百年前的仙界,有两位双胞散修,修为高深,境界难测,不属于任何势力。其中一位唤作千面道人,极擅长幻术傀儡,杀人于无形;另一位则是千影道人,在炼丹符咒一道上天赋异禀,所炼制的丹丸灵符更是千金难求。然而,她的师父凌雪剑尊偶然发现这两兄弟竟然用邪术秘法残害普通修士、增长修为,于是在仙界公布这兄弟二人的真面目,更是亲自执剑追杀。
  然而,千面道人和千影道人遭到师父重伤后,仿佛在仙界凭空消失,再无踪影。如今看来,他们应该是趁在天梯断绝时偷偷潜入凡间。而渡劫期修士本就寿命漫长,如此才能在凡间依靠邪术继续修炼,苟延残喘数百年。
  面前老人的幻境天衣无缝,想来便是传闻中曾以幻境绞杀数百修士的千面道人了。
  舟月抬起头,冷静道,“你是千面道人。”
  “哈哈哈。”老人终于现出身形,一切都重归寂静,“看来我的招呼很让人感到满意。”
  他缓缓落到舟月眼前,唇角依然含着和蔼的笑意,仿佛没有将刚刚的幻术视作杀人性命的武器,而是只是在跟舟月开一个玩笑。
  千面道人威压尽放,赫然是渡劫期圆满。
  舟月咳出一滴血。如今她神魂破碎,修为大减,胜负恐怕不足五成。但朔风被这老人掳走,她只能以神魂为引,全力迎战。
  她握紧手中的虚影剑,暗想不能再让这千面道人逃脱,否则还会有更多无辜人遭他毒手。而杀死千面道人,也是师父的心愿。
  手中剑是寂华剑的一道影子,她拔剑,剑光如露如电。隐隐之间,有鸾鸟幻形附在剑影之上,朝千面道人发出尖锐的啼鸣。
  这是灵华宗的万象剑法。
  舟月道,“凌雪剑尊座下首徒,请试剑。”
  面前的千面道人被扑面而来的剑光击碎,残影如碎纸片般消失,而舟月的另一侧重新出现千面道人的身影。
  他道,“唔,还是凌雪那老东西的徒儿,不错不错。”
  还是幻术。
  舟月没有立即出剑,她静静看着千面道人的幻影。但灵台处有一道青色火焰,迅速烧向她的四肢百骸。
  燃烧神魂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安静地垂眼,月光将老人在地面上的影子拉长,照得很是清晰。
  老人斗篷的弧度,连同身上武器的寒光,在地上的阴影里宛如呼吸的活物。
  亦真亦是实,但幻影怎么可能还有影子?
  腕骨被青焰烧得滚烫,舟月提剑,迅速刺上地面的影子。地面是软的,雪白的剑尖没入影子,有一道暗暗血色随剑光流动。
  那影子似乎慌乱一瞬,连地面上的幻影也没来得及掩饰,匆匆浮现真身。千面道人的披风沾了血污,肩头直接被被削去一块皮肉。
  他阴沉的眼睛里浓浓杀意浮现,“你的剑,不让于凌雪剑尊。”
  她的剑术是师父亲授,也一直是她的骄傲。
  舟月没有因为千面道人的杀意而感到惧怕,她微微一笑,“多谢。”
  手中剑却毫不迟疑,攻向老人的元神。
  这柄“寂华剑”只是虚影,但舟月的剑意有形,威势不减分毫。压缩到极致的剑气爆裂荡开,形成一道庞大的碧色龙卷,而剑意如风如雪地搅动,似乎要彻底粉碎这座幻境。
  “噗”,是剑刃入骨的声音。
  水泊中的月亮残破,舟月用剑指着跌坐在月影里的老人,寒声道,“他在哪里?”
  月色里,少女执剑,眸里燃烧淡青的火光。她俯视重伤的千面道人,剑上的寒光流转,照映她的眉宇也如月色般清寒。
  老人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丹田将碎。他声音嘶哑道,“大人,请助我。”
  话音刚落,黑雾从老人的眼睛里涌出,嘶嘶的声音仿佛蛇信,逐渐罩住他的躯体。
  舟月退后一步,将剑横在胸前。
  她颦眉,几乎第一眼便看出,这黑雾是邪灵。
  黑雾里的老人骨节正在嘎吱嘎吱地响动,他的躯体如搓面团般,也在黑雾里一节节扭动重塑。
  更庞大的威压降下,连幻境里的湖水都沸腾起来。
  几息后,邪灵控制着完全治愈的老人,用熟悉的口吻,“寂华仙子,好久不见。他?朔风自然不在这里,而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啊,我本以为你可以一剑击碎幻境。没想到,你身上的灵力削弱太多,看来你快在玄冥之界支撑不住了吧?你方才又以燃烧神魂为引,怕是彻底要消失了。”
  邪灵又笑道,“桀桀,我和你不一样。这段时日在凡间,我吃的很饱呢。”
  它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忆甘甜的美味。
  舟月神色一凛,邪灵又壮大许多,但它并不满足于当前,想要更多。而若是她没有在金身和神魂间搭建通道,邪灵也不会在人间苏醒。
  这是她的过错。
  她朝着“老人”飞身而去,不断变化进攻的步法。足下的湖面荡起波纹,掀起的狂风中衣袍猎猎,而她用双手握住剑柄,一把金光巨剑迎面向邪灵砍下。
  垂直的气浪轰然分散,“老人”毫发无损。
  邪灵瘪瘪嘴,“无趣,熟悉的招式”。
  “那我也和你玩点熟悉的吧。”
  邪灵身上的黑雾从千面道人的耳、鼻、喉一起涌出蔓延,变成连绵纠缠的铁链。这些铁链从天而降,如同灵蛇,一齐刺穿舟月的肩胛和双腿。
  但这一次,被刺穿的少女身上没有鲜血流出。所有受伤的豁口里,都慢慢流出暗淡的白光,这是她的魂气。
  魂气尽丧时,便是她人死灯灭日。
  舟月的脸色很苍白,右手的剑气用力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伤处也再次迸发熊熊青焰,割碎了铁锁。
  而邪灵身影一闪,这次站到了湖面中央,依然含笑凝视她。
  舟月踏上湖水,却并没有在水中陷落,一圈柔和的涟漪花朵般散开。无数细小的血珠从湖面上升腾,如同向天穹倒落的血雨。血水糊住舟月的眼睛,狂风骤雨般向她卷去。
  少女微微趔趄一下,但很快平衡住身体。她右手不断挥斩,血雨便在翡翠般的剑光里粉碎,逐渐开辟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她像是穿着一身血衣,但剑尖依然毫不迟疑地刺向邪灵,固执地问,“他在哪里?”
  邪灵做了一个轻描淡写推开剑光的动作,那剑光便扭曲着,向旁边飞散。
  它得意地笑了,这具渡劫期圆满的身体,它用着还算方便。但笑意刹那间僵住在嘴角,一道威势更甚的碧色剑光分裂成无数道,从四面八方向它包围而来。
  剑光后的少女声音漠然,“你小瞧了我的剑。”
  她还在固执地问,“他在哪里?”
  邪灵一边躲避着连续劈下的无垠剑光,一边想要试图激怒舟月,“只不过是送他去见见杀掉过的故人,他到底是被豢养的杀手,现在小兔崽子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舟月没有再忍,拔剑。
  只是简单的一剑。
  雪白的剑尖指刺“千面道人”眉心,青色的火花闪电般滚向“老人”的灵台,那也是邪灵控制“老人”的中枢所在。
  眼见无法躲避,邪灵一咬牙,浓浓黑雾从老人眼中向外喷涌,它用尽全力向天边奔逃。
  邪灵速度极快,只有恨恨的声音传来,“下次见面,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尚且来不及卷走被抛下的老人,它只能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老人的身体迅速干瘪。
  千面道人如此死于舟月剑下。
  舟月看到那团黑雾消失良久后,终于跌坐下来,眸里的青焰熄灭。她那一剑,耗尽了现在的全部灵力,而她已经太过虚弱不堪,想来在人间已经坚持不久了。
  她垂眸看向身前的湖面,涟漪从她座下一圈圈向外波散,是流动的月色和水光。
  湖水如玻璃,倒映出光怪陆离、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图景。
  舟月没有在倒影里看见自己。
  倒影里是一个少年。他也坐着,右手强支着剑,全身染血,剔透如水的眸子里满是茫然无措。
  他垂下黑沉沉的双眼,似乎看向湖水里破碎的月亮,然后向月亮伸出颤抖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他的道
  那破碎的月亮,让朔风有些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一路上好像杀了很多人。
  八九岁的时候,抚养他的老仆刚死去。他从北地南下,东躲西藏,流落街头成了乞儿。在一个雪日,他快要冻死在路边时被风老头捡去。风老头收养了很多乞儿孩子,教他们练功也练剑,每月一“考核”。说是考核,实际就是养蛊。只有杀出重围的蛊王才能活下来。
  最后,他杀掉了那些甚至连刀都举不起来的孩童,成为了风老头唯一一个弟子。
  但风老头养他,并不是让他成为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刀。而是将他作为养料,只等时机成熟便吸干他的内力,杀了他。
  朔风看向自己的手,扯出一个笑。噢,他好像就是用这只手杀了风老头。
  风老头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盯住他,脖颈上的血也糊到了他脸上。粘稠腥臭的血液,让人恶心反胃,但杀戮的滋味令人沉迷。
  朔风知道,他还要继续杀很多很多人。
  老仆抱着三四岁的他逃出凌家时,有无数的尸体倒下。熟悉的,陌生的,昨天还语笑晏晏的,那一夜便横死刀下的。他得好好记住这些人的脸,然后去找那些将凌家满门抄斩、烧成一把灰的人报仇。
  所以他没有听老仆临死前的苦心教导。他要做一个杀手,天下第一的杀手,如此才有机会向高座之上的人挥刀。
  而杀手的刀,从来一击毙命。
  入罗刹门,本就是他的筹谋。
  但罗刹门之后呢?他又是怎么到这个地方呢?
  朔风不太记得了,这个地方是无休无止的杀戮。曾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以另外一张方式“复活”,一张张狰狞的脸朝他扑来,倒下又站起,他仿佛陷入永恒的轮回。
  但朔风不害怕。
  杀戮并不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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