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大爷您好,”颜溪走向门卫室,对看门的老大爷道,“我是帝都八台的记者,我能问您一些事吗?”
  在这种老的小区里,邻里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密,小道消息也多。
  看门大爷仔细看了颜溪好几眼,忽然乐呵呵道:“你的节目我看过,我跟我们家老婆子都很喜欢看你的节目,上期有关孤寡老人的节目做得特别感人,我家老婆子都看哭了。”
  颜溪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了粉丝,虽然这位粉丝年龄有点大,但是能有人喜欢自己的节目,颜溪还是有些触动。原本她来做主持人,是因为暂时找不到感兴趣的工作,来混点工作经验。但是听着老大爷絮絮叨叨说着多喜欢她的节目,还有节目意义有多好,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做媒体的都知道,想要获得名利,还是要做年轻人喜欢的节目,因为他们才是消费的主力,也是当下舆论的主力,可是一些冷门节目总要有人做,也需要人来做。
  微笑着与老大爷交谈,最后颜溪说明了来意。
  “你说的是一栋二单元四楼那一家?”颜溪刚一说完,看门的老大爷就知道她在说谁,“我这么大的年纪,也没见过这样的爹妈,做爸爸的嗜酒好赌,做妈的三天两头不在家,回家就打孩子。孩子都快四岁了,也不送幼儿园,有时候小区的人见小孩饿得可怜,偷偷塞东西给他吃,还要挨那两口子的骂。上次张婆子给小孩塞了几个苹果,被那男人堵着门骂了半小时,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没报警吗?”
  “报了,怎么没报,”看门大爷无奈道,“派出所的同志一来,他们就各种承诺,小孩能过上两天好日子,后面还是照旧。光是这个月,派出所与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来过三四趟了。”
  小区里都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哪里敢得罪这样的流氓,一来二去大家都不敢管那孩子了。
  颜溪心情有些沉重,她与赵鹏来到小孩的家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声,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过了很久,也没人开门,颜溪想了想,提高嗓门:“小朋友,你还好吗?”
  随后她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小孩子边哭边在喊饿,哭声比之前大了很多,仿佛门外的颜溪就是他的希望与救赎。
  “赵哥,我们报警吧。”颜溪听到小孩哭声越来越急,心里十分难受,“我怕小孩出事。”
  三四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任何独立生存能力,如果是碰到电器,或是爬窗户,那会十分危险,监护人不该单独把他们放在家。
  “小颜,这事如果孩子父母追究起来,你会有麻烦的。”赵鹏忍不住劝了一句。
  “他们父母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本来就不对,他们要来找就找。”颜溪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并且还特意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警察来得很快,他们暴力破门后,颜溪就闻到屋子里一股臭味,客厅里乱七八糟,空酒罐、矿泉水瓶堆在角落,蚊虫在屋子里飞舞着。
  站在门后的小孩又瘦又小,黑黑的脸上满是泪,眼眶凹陷,看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猴子,嘴里念叨着饿、渴。
  颜溪忙把自己背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拧开瓶盖喂到小孩嘴边。小孩抱着矿泉水瓶大口喝着,发出急促的吞咽声。担心小孩呛着,颜溪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见小孩喝水的动作一顿,还皱起了眉。她心头微颤,轻轻撩起了他的衣服。
  密密麻麻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触目惊心。
  “警察同志,这孩子的父母有严重虐待儿童行为,”颜溪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先送孩子去医院检查。”
  这些伤有新有旧,说明孩子家长不止一次虐打孩子。
  小孩很快被送往医院,初步检查结果出来,小孩不仅有皮外伤,左手的食指也被折断,营养严重不良。他坐在病床上,把颜溪买的营养粥吃得一干二净,可见是饿慌了。
  颜溪不知道他究竟饿了多久,所以见他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也不敢再给他吃东西,把在路边顺手买的玩具递给小孩。
  干瘦的小手摸了摸玩具,又飞快的缩了回去,他怯生生的看着颜溪,不敢伸手去接。
  “拿去吧,这是姐姐送给你的。”
  小孩把玩具搂进怀里,不敢多说话。这些普通小孩已经玩腻的玩具,却被这孩子当成了宝贝。
  旁边的女警察看到小孩这样,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小声对颜溪道:“记者同志,我们已经找到了小孩父亲的踪迹,准备现在就去对他进行抓捕。”
  颜溪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们能去跟踪拍摄吗?”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案件,女警察跟上级通报后,就答应了颜溪的要求。
  小孩的父亲外号叫大猴,平时跟着地痞流氓赌博玩乐,没钱回家打孩子,有钱就在酒吧赌场混日子,他从昨天出门以后,就没回过家。他老婆也不想管孩子,跟小姐妹约好出去玩,就把小孩丢在了家,顺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大猴玩到了兴头上,早就把孩子忘在了脑后,哪还能想起,他的孩子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饭喝水。
  警察来找他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入室偷窃的事情被警方发现,当即拔腿就往门外跑。警察没想到大猴反应会这么激烈,愣了一下扭头就去追。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站住。”
  颜溪刚从车里下来,就看到一个染着杂草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站住,别跑。”
  颜溪见状,弯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一边跟着追一边砸出一只鞋,没砸中。
  没想到颜溪有这个反应,赵鹏愣了一下,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追。
  “哎哟我去,”颜溪加快步伐,在离猴子跟近一点后,把手里的话筒也扔了出去,这次砸中了对方的后背,可惜对方显然有打死也不停下来的气魄,继续一路狂奔。
  警方的人看着娇小的女记者脱了鞋帮他们追人,既感动又不好意思,如果这样都没把人抓住,那他们面子就要丢光了。
  “卧槽,”张望看着楼下警察追犯人的一幕,忙叫几个小伙伴来看热闹,“你们快来看,有个女人脱了高跟鞋帮警察抓坏蛋,这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几人闻言都把脑袋伸到了窗户边,刚好靠窗坐的原弈也偏头往楼下的街道看了过去。
  步行街上,一个穿着浅色修身连衣裙的女人赤着脚奔跑着,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她的腿又白又嫩,惹得看热闹的几个公子哥交口称赞。
  原弈听着他们说着什么“腿玩年”,抿着嘴皱起了眉头。
  “还跑!”颜溪把手里最后一只鞋扔出,砸到了猴子的小腿肚上,猴子脚一绊,终于摔倒在地。颜溪趁机上前,把猴子的手反剪在背后。
  警察很快追了上来,给猴子戴上了手铐。
  猴子脸贴在滚烫的地上,被警察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汗水与灰尘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至极。他龇牙咧嘴瞪向颜溪,骂了一句。
  “卧槽,你他妈究竟是不是女人?!”
  第13章 尴尬2.0
  颜溪没有理会大猴的叫骂,她回头找回一只自己丢出去的鞋子,套到自己脚上。
  她四处张望,另外一只扔去哪儿了?
  大猴见这个女人压根不理会他,于是更加生气,还想骂人却被警察出口警告了。他不敢惹怒警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见他这个模样,警察们想起那个还在医院,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心里都有些火气。
  “进去。”警察把猴子推进警车,开始跟上级汇报,人已经抓住了。
  见大猴已经被警察带走,刚才还英姿飒爽的颜溪用手撑着腰喘气,好久没这么剧烈运动过了,身体还有些不适应。刚才脱鞋在地上跑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才觉得脚底心火烧火燎的疼,不知道是因为地板太烫,还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牺牲是巨大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人渣被抓住了。
  一瘸一拐的走到树荫下站定,脚心好像更疼了。
  “喂,”一双平底鞋出现在她面前,拿鞋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没有戴任何饰品。颜溪眨了眨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原二少,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
  “先把鞋换了,”原二少见她傻愣愣的模样,把鞋扔到她面前,双手环胸道:“那么多男人跟警察在场,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现在知道脚疼了?”
  这人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数落她的?
  你们男人那么能,什么都能做,怎么不把生孩子这件事也给包圆了,还要她们女人来受罪?想到对方好歹给自己送鞋来,颜溪很识趣得没有跟原弈互怼。
  她接过鞋弯腰换上,顺便还捡起自己的高跟鞋,鞋子码数好像有点偏大,不过能凑合着穿。
  见她老老实实换鞋,原弈觉得这个女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讨喜的,“这高跟鞋还留着做什么?”
  “这鞋很贵的,”颜溪走了两步,这双鞋底子很软,她的脚好受很多,但是脚底心踩到地面时还是疼,“谢谢你。”
  原弈见她慢吞吞的走回去找鞋子,走路得样子还不太自然,就猜到她的脚肯定受了伤。
  “小颜,”赵鹏靠着墙喘气,伸手指了指某个角落,那是颜溪另一只鞋的归属地,“你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跑得跟马似的,他这个大老爷们自愧不如。
  “吃菠菜长大的。”颜溪做了一个大力水手的姿势,扬了扬下巴。
  赵鹏:……
  真不懂现在年轻人开玩笑的思路。
  跟在颜溪后面的原弈嘴角往上翘了翘,见颜溪转过头来,又把上扬的嘴角压了回去。他几步上前,双手插在裤兜里,“前面就有个看外伤不错的中医,我带你去看脚。”
  走了两步,见颜溪还站在原地,“快跟上。”
  “小颜,”赵鹏担心的看着颜溪,“这是……”
  “我的一个朋友,赵哥,你跟司机先把拍到的素材带回台里,我等下直接回家。”颜溪见原弈还站在前面等她,对赵鹏道,“帮我跟台里请个假。”
  “行,”作为同事,赵鹏也不好插手同事的私事,这个男的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既然对方主动给小颜准备平底鞋,两人应该有些交情,“我回去跟陈编导说一声。”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损坏的话筒费用,让他们从我工资里扣。”颜溪拐着隐隐作疼的双腿走到原弈身边,“走吧。”
  见她走路困难的样子,原弈内心在挣扎,究竟是帮女人拿穿过的鞋,还是直接把她背到医生那里去,又或者让她慢吞吞跟在身后走?
  原弈沉着脸,满脸煞气的往前走,走了几步见颜溪慢吞吞跟在后面,嘴唇发白,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汗水,这才眨眼时间就与他又隔了好几步远的距离,看起来可怜极了。
  “手给我。”原弈走到颜溪身边,一边说一边不等颜溪反应,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臂干燥偏凉,无形中有种难以接近的味道。
  “谢谢啊。”有人扶着,颜溪走起路来轻松了很多,她对原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如果不逞强,哪会遭这么罪,”原弈见她脸热得通红,“其他人做主持人,都是知性美或是优雅美,怎么到了你这,就狼狈又难看?”
  “我是底层主持人嘛,”颜溪笑嘻嘻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主持人?”
  “你上次不是拿着话筒采访人?”原弈语气一顿,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一脸嫌弃的塞到颜溪手里,“把你脸上的汗擦擦。”
  “做采访的有可能是主持人,但也有可能是记者嘛。”颜溪实在没想到,原二少这样的男人,竟然还保留着这么古老的习惯,带手帕。
  “你哪那么多废话,”原弈扭头,“主持人记者有什么差别?”
  那还是很大的。
  颜溪见原弈那一脸“你再废话我就生气”的表情,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看在这双鞋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到了医生那,颜溪才知道她的脚这么疼不是被地面高温烫伤,而是被碎玻璃渣扎破了。医生把碎玻璃挑出来的时候,她疼得眼泪都差点从眼眶中挤出来。
  “伤口很小,注意不要感染就行,”医生给颜溪做了消毒处理和简单的包扎,“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原弈看了看托盘里取出来的玻璃渣,“要不要再看看?”
  “放心吧,这是小伤,”医生站起身,把伤药装进袋子里,“一共八十七块,谢谢。”
  原弈一摸身上,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可不可以手机支付?”
  老医生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不懂这些先进收费方式,只收现金。”
  好尴尬。
  身为原家二少爷,原弈从来没为钱烦恼过,今天终于是体会到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我这里有,”颜溪从小背包里拿出钱夹,取了一张百元钞票给老医生,“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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